《厓海義錄》第六章:輕歌曼舞白似夢 鞭長青影如風 (3)

阮惜芷和憐玉被那子拉走,到了集市上,那白子便放開了惜芷的手,徑直走遠。惜芷琢磨這個姑娘必是什麼高人,於是便拉著憐玉悄然跟隨在後,三人一路到了郊外。

這郊外是一個僻靜所在,連集市聲音都半點聽不見。卻見那白子忽地停住了腳步,回頭一,細細打量了一下們,凝視著惜芷,問道:「兩位小哥跟隨我來有何事?」

惜芷這纔看清的容貌。當看清的一霎那,惜芷腦中恍然有一首詩,這樣寫道:

春遊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靜夜沉沉,浮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渾似姑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化參差誰通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瑤臺歸去,天方看清絕。

卻見瑩瑩似白玉,明眸脈脈宛多。顧盼間,雙目純凈如垂髫孩提,淺笑,笑靨旁兩個醉人酒渦。思索時便似運籌在掌,凝刻彷彿纖絕出塵。白袂在風裡輕輕浮,渾好像散發著暈一般。

惜芷乍一看到,不口而出:「你生得好。」卻猛然想起自己還是一男裝打扮,這樣說不免失禮。那子淺淺一笑,又問道:「你們倆遇到什麼事了麼?需要我幫忙麼?」惜芷著嗓子道:「在下失禮了。姑娘好手,剛才救了那麼多人!」那子道:「蒙古韃子欺我漢家百姓,自然要殺!」頓了頓,道:「兩位若不嫌棄,可到我家中一敘。」說罷,轉走了。惜芷心想:這子雖武藝高強,可是隨隨便便就把男子邀請到家中,行為也太不檢點!可是惜芷又實在好奇這是一個怎樣的子,於是拉著憐玉便要跟去。憐玉道:「小姐不怕有詐麼!」惜芷道:「剛才大殺元兵這咱們都是看到了的,難不還能是壞人麼!」於是不待憐玉說,便跟著那子而去。

子左拐右拐,忽地,惜芷眼前現出一片綠竹,這景倒想起了喬愚的郊外別苑,心下不由得一陣悵然若失。隨著進了庭院,到了大堂,惜芷看著這般彩明艷,心中反而多了幾分怯怯。坐下,那白子很爽快地便道:「在下鍾梨驀,是湖廣人。」惜芷正不知要不要告訴自己的況,卻聽說:「你雖一男裝,可是……」笑了一下,道:「能看得出是大家閨秀,上有很重的書卷氣。」惜芷聽了,才知人家早就看出自己是扮男裝,不由得為之前誤會人家到一陣臉紅,便對梨驀笑道:「我阮惜芷,我的私塾老師很有才氣,是他教我的詩書!」笑靨滿麵,莞然生姿。抿了口茶,問道:「姐姐,你說你是湖廣人,怎又到這兒來,還能殺敵救勞工?」梨驀道:「我是湖廣人不錯,可是總待在湖廣,我嫌憋悶,就到這邊來,正好看到這幫元兵不好好對咱們漢人勞工,我當然要出手相救了!便在這郊外僻靜尋間房子,住下了。我想著必要再多救些人走纔好。雖說我放了他們,蒙古人還會抓別的人來,可是眼前著實沒什麼別的好法子了,我便想先放了他們,能解救眼前之難也好啊!」

惜芷怔怔地點了點頭,這才知道之前聽來的救勞工的人就是眼前這位鍾姑娘,心中十分欽佩,不由得道:「我要是也會武功,也像你那般殺敵該多好!」又說了會話,惜芷竟然發現這個姑娘頗通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會,為人也很隨和,更有五分男子氣概,心中不暗暗稱奇。

惜芷道:「我從小是足不出戶的,今番出來,希能看遍祖國山河。但不知姐姐故鄉湖廣行省都有哪些好玩的事?」鍾梨驀道:「湖廣省沒別的,山山水水多得很,出海也很容易。要說好玩的事麼,我倒是有幸上一回。」鍾梨驀索無事,便將這個奇遇細細地與惜芷說了。惜芷聽說的生,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幅畫麵一般。

這是一片十分空曠的平地,有人來,卻可以聽得見海聲。平地上赫然兩軍對陣的架勢,可這對陣的每一方,卻隻有十個人。但更令人覺得奇怪的是,這兩組軍隊並無立刻刀劍相見的意思,而是都聚會神地看著兩軍中央。那中央,兩個都是鶴袍深氅打扮的人在下棋,棋盤旁燎著香,氣霧淩繞,看似頗有道家的風骨。可那下棋的兩個人並沒有氣定神閑,逍遙自在的模樣,反而都是鎖眉尖,凝神棋。

香爐裡裊裊不絕的氣霧飄出,這棋還要一時三刻方能下完。卻見兩邊的人騎的馬都已經略不耐煩,不停地用前蹄踏起了幾陣煙土。而馬上的人倒還顯得十分沉靜,似乎這有一個定下的規矩似的,棋不下完兩軍都不肯縱馬揮刀上前。

這右首的十個人打扮各異,有穿蒙古服飾的,有穿西域服飾的,也有很多漢人。都神拘謹,皺眉看棋。頭裡的一個是位中年,服飾華麗;挨著他的則是一個二十歲公子模樣的人,穿著藍,瞧著是氣宇非常,可是張兮兮的,眼睛時而棋局,時而對麵的人。

而左首的十個人則就全是漢人打扮。為首的亦是位中年,手上轉著兩枚玉石,十分端重沉穩,但是眼睛並沒有看向對方,顯出些不屑的樣子;在他下首的是一位手持長的青年男子,卻見那青年坐在馬上,姿十分清瘦,一襲玄青長袍,黑腰帶輕束細腰,十分幹練的裝束,自有一種清雅風範,瀟灑氣度,此刻也是專心凝棋局。左首一側,不似右邊的人那般的獃滯木訥,而是或虎視眈眈,帶著一殺氣;或向遠方睥睨,十分瞧不起的樣子;或兩人說話談笑,科打諢。似乎這些人的關係比右首十個人親得多。

而棋局上漸而布滿了棋子,眼見著這白棋被黑棋在各個角落都給圍住了,想要衝出也已不得。那持黑棋的老者又下了一顆子,白棋滿盤輸,他捋了捋須,拱手笑說:「承讓!」便站起,向左首和右首的人都示意了一下。

卻見左首那個青男子向旁邊那個手握玉石的人悄聲問了一句話,那人點頭,那男子隨即拍馬出列,回頭清朗一笑,道:「各位哥哥,容小弟獻醜了!」其他的人都高聲呼喝,為他鼓勁。對麵的那藍男子見他出來,不願意怯,也是縱馬便上前,倒沒片刻猶豫。

勁風打得衫響,青男子將長揮舞起來拿在側,對眼前對手笑道:「不知這麼長時間未見,你的武藝可有長進?」那藍男子握著一條長鞭,在地上了一下,煙塵四起,他冷冷說:「前番輸你兩次,是你僥倖了!」青男子又笑了一下,青綠髮帶在空中飄著,道:「好。今次再來見分曉。」長在手,呼呼兩下向那人打去。

卻見這雖然是最尋常不過的兵,可是也是普天下最有門道的,這青男子的棒招法倒有些林家數。對麵的長鞭橫空其左側,那青男子側避過,以去回擊其鞭,藍男子以鞭纏其,可晚了一點,沒有將鞭子之勢止住,反教其堪堪點到麵門,連忙退了幾步,穩了一下心神。那青男子施展起林鎮山來,以「撥」字訣去撥開鞭子的力道,隨即「擊」字訣跟上,那藍男子子,以淩空之勢擊,青男子一個反躲過,左手堪堪抓住鞭子,那藍男子急忙回鞭,卻不料那人抓鞭是個虛勢,右手持打其左肩,那藍男子一驚,向右側一歪,子半懸於馬下,躲過這一。隨即,他不甘劣勢,以鞭瞬間纏青男子腳踝,青男子早已料到,可是並沒有去管,而是以更快的速度用長擊其腦門,那藍男子無暇細思,不能再纏,隻得一蹬馬鐙飛起,躲過此,隨即連忙以躍起之勢過去,那青男子仰躲過,也連忙躍起,用腳在馬背上一踩,跳起來,淩空出,那藍男子向後一退,出鞭纏,那被牢牢纏住,藍男子正待發力取,青男子不再向後拉,而是提趨前,幾個淩雲步,堪堪踢到那藍男子腦門,那藍男子吃了一驚,可自己鞭子已經纏上了,而那人又不向後拉,無法將了那青男子之手,一急之下,隻得側避過,手上之力稍減。那青男子一使力,便用棒將鞭子奪過。他輕轉手中,那鞭子在空中繞了幾下,便飛將出去。他沖那人一笑,道:「鞭子再次被在下拿到,承讓!」

男子心中大,赤手出掌,青男子使上了「纏」字訣,使那藍男子的掌法看似每掌都要打到,實則都是跟著法在走。打了片頃,那青男子忽地將長擲到一旁,也赤手空拳與他打起來。

卻見藍男子掌法飄飄忽忽,變化奇快,左手出擊之勢未歇,右手手掌即至。青男子掌法亦是十分靈活多變,且掌勢猛烈,掌法純。青男子攻勢多一些,還有餘力守門戶,那藍男子徒剩了招架之力,雖然快,可架不住對方掌法。二人拆解了一二十招,那藍男子漸不敵,心中煩躁,不再守門戶,而是不管不顧地以進攻勢頭向其打去!

驀地裡,青男子應付之餘,抓住了對方的空兒,左手一格,將來勢卸到了左邊,右掌出擊打到了他口,那藍男子口大震,可還是繼續出右拳,那青男子將來拳撥到一邊,對方右側門戶大開,他子一矮,右步疾上,以右肘撞其肋部,左手從右臂下穿過抓起藍男子的左手,右手抓其右臂,猛地用力,將藍男子摔到了地上。那藍男子肋骨奇痛,想必是肋骨已折了幾,他掙紮著站起,肋下痛楚,難以直立,卻還是攻青男子下盤,那青男子迅速移腳步,突然,腰向後仰去,翻了幾個空翻,飛起一腳,踢到那藍男子下顎,那藍男子被踢到一旁,滿吐著鮮,再站不起來。

男子道了一句:「承讓!」連忙縱上前,將其輕輕扶起。藍男子雖未重傷,但肋部疼痛萬分,雖然心中恨恨,不願意讓他扶自己,可還是不了了。卻聽那青男子聲音在耳邊:「隻是肋骨斷了,回去將養便可。」他痛恨萬分,大聲道:「你做什麼假惺惺……!」話未說完,肋下更是疼痛。

卻見那青男子轉上馬,回到齊聲慶賀的左邊佇列去。那右邊的幾個人也奔馬過來扶那藍男子上馬。左首那中年斜著睥睨,冷冷對右首中年道:「這番二將軍又贏了。七局之中,我們已經勝了三局。」說罷,調轉馬頭,絕塵而去,左首另九個人隨其後,一時之間,煙塵四起,馬蹄聲不絕於耳。

惜芷和憐玉聽了,隻覺這是前所未有之奇遇。惜芷心中還在回想那青男子,覺得這人太過不尋常,不由得癡癡地愣神。良久,憐玉想到了什麼,在旁問鍾梨驀道:「姑娘可知這江浙省去往江西省要經過什麼路麼?」鍾梨驀道:「兩位要去江西?你們須要經過新安江,過了新安江,陸路一直向南行就好。但不知兩位去江西省有何要事?」惜芷道:「是為了要尋找一個人。」梨驀道:「敢問此人與姑娘什麼關係,讓姑娘兩人來尋?」惜芷淡淡一笑,道:「算是有緣之人罷!」

惜芷和憐玉在鍾梨驀住下一宿,次日辭行。惜芷拉著梨驀的手,懇懇道:「鍾姐姐,妹妹有一個意思,想說與姐姐。」梨驀笑道:「請說。」惜芷道:「姐姐搭救被元兵欺侮的做徭役之人,是功德無量的事,可是姐姐單槍出戰,務必小心萬分。此番救勞工,救了幾人,他日,元兵必會補上幾人,雖有收效,可究竟甚微。姐姐不妨忙完了這邊的事,可以往北走,我是北方之人,瞭解一些,北方元兵聚集比南邊更甚,作惡多端自不消說,姐姐懲戒惡人,說不定有棟樑之用。」梨驀道:「說的是。可眼前我看不得那些勞工難,須得多救幾人。江湖遼闊,四海為家,北方我也是一定會去的!」梨驀將惜芷送了幾十裡,眼見快到了新安江,已臨黃昏。二人雖隻有一日之緣,可脾頗投,此番離別,竟是依依不捨。惜芷和憐玉向前走遠,惜芷不由得再回頭一,卻見那白子的袂飄在空中,倒有種『似水,佳期如夢』之,一切不由得如幻如夢,心中也真不知下一次相見會是何時。惜芷與憐玉在黃昏清風裡慢慢走著,惜芷越想這子越覺奇異。對憐玉道:「這子名字中有「梨」字;使的暗上竟然鑲著一枚梨花;這倒罷了。可我初見,竟然能想得到那句「不與群芳同列」,這正是說梨花的。」憐玉笑道:「小姐啊,你曾說你將先生名諱的三字細細闡釋,這番又三說梨花與這位姑娘,你這想象力也太富了。」惜芷一想到喬愚,心中惆悵又起,冷風灌進的袍袖,不免帶來淒神寒骨之。不知不覺,已不見他一月,此時此刻,終於嘗到那「玲瓏骰子安紅豆,骨相思知不知」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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