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哉行》二十五 歸去隨世外流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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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的容一下子變了一張滿是髮的野麵孔,薑庭芝霎時將所有的積水吐得乾乾淨淨。

意識隨之清醒了幾分,薑庭芝捂著嚨咳個不停,無力地攤開手,四仰八叉地倒在船板上。了好一會兒,才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漸漸平息下來。

薑庭芝支著綿綿的手坐了起來,抱著手臂哆嗦了兩下,整個人被冰涼的湖水這麼一泡,臉上的麵板慘白得像敷了,彷彿被走了所有。他的髮髻蓬,裹在髮中的木簪歪歪斜斜,長長的髮帶也已經鬆散開來,尾端垂到了肩膀,從頭到腳都在往下滴著水,簡直狼狽不堪。

元希懸著的心總算放鬆下來,卻又泛起一縷愧歉之意,低下頭,幽幽地說,「薑大哥,自從你認識了我,一路上遭了多罪…我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

「希兒,這本與你無關…」薑庭芝用手背臉,把散掉的髮帶輕輕扯下,撂開額前黏的髮,使勁擰著漉漉的衫,轉過頭恨恨地盯著船伕。

「小子,可別這麼看著我,是我救你上來的喲。」船伕嬉皮笑臉地在薑庭芝邊蹲下,眼睛依舊是半咪著。

「你…不就是你暗算我的,你居然好意思說這話!」薑庭芝又驚又怒,頓覺船伕臉皮之厚實在令人髮指。

「出江湖,不會半點武功,陌生人隨便一問,居然就敢老老實實的說出來,我看你不是傻子,多半就是瘋子。」船伕不以為然的笑了起來,「虧你今日遇到了我,好心讓你長長教訓,否則,你這條小命早晚會被丟到湖底去餵魚。」

「好心?你…」薑庭芝怒氣沖沖的出了聲,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倏地閉上了

就因向來行事草率誠直,毫無戒心,從不預先忖度他人的心思和意圖,所以才讓他無緣仕途,走上了今日這條無法回頭的路。薑庭芝忽然覺得船伕的話竟有些道理。

船伕看薑庭芝皺雙眉,沉默不語,笑著拍了拍他的臉頰,「傻小子,這就是你本來的麵目?看上去要順眼多了嘛。」

皇甫萱曾告訴過他們,在服用煉容丹期間,被藥脈息遇氣則順,一旦到真氣的衝擊,就會藥效盡失。果然船伕這一腳下去,就散去了上的藥效。若不是船伕腳下留,力道重上幾分,再次震破他的傷口,恐怕他就真的要留在流雲湖的湖底餵魚了。

「是又怎麼樣?」薑庭芝餘怒未消,心中暗罵這個莫名其妙又蠻不講理的船伕,沒好氣的回答。

船伕湊近了臉,激靈的從眼中一閃而過,悄聲問道,「你和皇甫協什麼關係?」

野人一樣滿是髮的臉驟然在眼前放大,薑庭芝驚疑地將子微微向後一讓,「僅有一麵之緣。」

「一麵之緣他就願意把煉容丹給你?他對你還真大方…」船伕著下上紮手的鬍鬚,突然像被紮疼了手似的低呼一聲,然後仔仔細細地瞧著薑庭芝,把薑庭芝全上下來回看了幾遍,看得薑庭芝渾不自在。

船伕嘖嘖兩聲,又癟起了,「照你所說,宋掌門和皇甫神醫都對你青睞有加,可你既不會武功,人也有點傻,你到底有何過人之?」

原來船伕打量了他半天,腦中思考的卻是這樣一個問題,薑庭芝嗔怒也不是,鬱悶也不是,甕聲甕氣地回答了一句,「沒有。」

「我看也沒有嘛。」船伕似笑非笑地搖頭,來回著雙手,口氣一時變得有幾分吞吞吐吐,「你上還有麼?拿幾顆給我吧。」

「什麼?」薑庭芝滿臉納罕。

船伕指了指薑庭芝的臉,然後嘿嘿笑了兩聲。

「你說煉容丹?」薑庭芝的屁向後挪了挪,警惕地看著船伕,「你想要做什麼?」

「我自然有我的用。」船伕腆著臉向他們笑道,「你們這是什麼眼神?怎麼,我看著像壞人麼?」

薑庭芝和元希滿臉的肅然,不言不語,一齊預設了船伕的這句話。

船伕啞然失笑,看著他們想了一下,抓耳撓腮地嘿嘿一笑,「我剛才無意踹了你一腳,想必你應該還在埋怨我,我道歉,我道歉…你看這樣如何…我教你一招很厲害的上功夫,讓你今後遇到危險,足以憑這一招自保,當作對你的補償,也算是一個易,來換你手上的煉容丹,好不好?」

「不好。」薑庭芝想也不想,斷然拒絕。

船伕瞪大了眼睛,重重的哼了一聲,「你是不是看我隻是一個船伕,以為我隻會劃船,所以瞧不起我的武功?我告訴你,我這招厲害得不行,除了當世一流高手之外,沒有人對付得了。你也不用擔心沒有武功底子,這一招全在巧勁上,隻要你不笨,肯認認真真地學,一柱香的時間就能心領神會。之後再勤加練習,練到得心應手的時候,保管再沒人敢欺負你。怎麼樣,如此你不虧吧?」

「不學。」薑庭芝漠然的回答。

「這樣的好事,你這傻小子居然不願!你…」船伕霍然跳了起來,好不容易下心頭的驚怒,又一屁在船舷坐下,令整個船劇烈地一晃。

忽然,船伕閃電般出指,急向薑庭芝的肋下與腰間,薑庭芝痛呼一聲,僵直地向後倒去。

船伕彈不得的薑庭芝,嘻嘻一笑,「管你願不願意,反正我隻要教給你,這易就算了!至於學不學,那是你的事了。」

薑庭芝的口一氣直往上湧,把眼一閉,「不學,不學,我說了不學,就是不學!」

「好你個臭小子,還跟我犟!」船伕哼了一聲,對著薑庭芝的百會拍下,「那我就偏讓你學!」

元希憤然大喝,上前扯住船伕的手臂,「住手!你既然想要強奪,直接搶去便是,何必還用這些手段!」

船伕不答話,反點中元希的道,手掌向薑庭芝的頭頂重重拍了下去。

薑庭芝的腦袋一痛,驀然到有一縷冰涼的氣流如遊般從頂心淌至背部,接著一路下行,一直涼到了腳底心。

薑庭芝心中猛生一陣寒意,卻仍是閉著眼睛,「你這種隻會仗武力欺人的惡霸,我死也不會迫!」

船伕呆了片刻,氣得直捶大,大道,「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真是塊又腐又的木頭,犟起來連命都不要!」

船伕又乍然出手解開了二人的道,氣呼呼的從鼻子裡噴出含糊的聲音,仍是不甘心地打量著薑庭芝,低聲暗罵,「不要以為我怕了你,我是看在…看在…哼,狗屁,狗屁!莫非我不用武,就不能讓人心甘願?」

薑庭芝的道一解,周再無半點難過,隻殘留一淡淡的清涼之意。他按捺住訝異和不忿,不發一言地轉過了頭,看也不看船伕。

半晌,船伕猛地一拍腦袋,像是想到了什麼,在襟裡索了一會兒,出一樣比手掌大不了多的東西,「喂,小子…我拿這個和你換,總行了吧。」

薑庭芝遲疑地看過去,船伕手中多了一支小巧緻的玉笛,笛呈天青,笛上有六個孔澤晶瑩亮,籠著淡淡的碧。在金黃的照耀下,碧又變幻起了,恍惚之間,流轉出彩虹一般瑰麗的明輝。

還從未見過模樣如此袖珍奇巧的短笛,薑庭芝不知不覺接過了玉笛,將玉笛拿在手中反覆端詳,讚嘆不已,「這玉笛好生巧!」

「這纔不是什麼玉笛,是由凰骨做的。怎麼樣,看起來不錯吧?」

聽著船伕這般輕描淡寫的口氣,薑庭芝和元希震驚的抬起了頭,想要看出船伕臉上是否有戲謔的痕跡。

凰骨是世間罕有的寶,珍稀無比,自古以來,親眼見過的人寥寥無幾。相傳,凰骨乃是上古神涅磐所褪下的骨,其形溫潤如玉,舒潔剔細膩;而其質堅勝鐵,刀劍不穿,火焚不融。

薑庭芝搖頭喃喃,「怎麼可能…」

「你們不信?」

船伕不等他們回答,一把將笛子奪去,毫不猶豫地將笛子狠狠砸向腳畔。

薑庭芝和元希本來不及阻止船伕,驚得目瞪口呆,隻能在心中大呼可惜。

短笛咚地一聲砸到薑庭芝邊的船板上,又彈回他的腳邊。他連忙附下拾起笛子,托在掌中,把笛子翻轉了一圈又一圈,卻驚喜地發現整個笛完好無損,竟沒有半裂痕,依然泛著特異的微

薑庭芝暗嘆一聲,「這笛子果真不是普通玉石製,實乃無價之寶。」

元希驚訝的問,「可若真是堅不可摧的凰骨,又怎麼會被製了短笛?」

船伕收起了笑容,神竟變得有些認真,「原以為不可能的事,總會有人正竭盡心力一步一步將它實現,哪怕是所謂的神跡。這世上再堅無比的東西,也抵不過中這顆永不妥協的心。」

還沒等他們品出船伕的這句話到底是何意,船伕忽然轉過頭,看向了遠方緩緩聚攏的雲霧,「這隻凰骨笛,曾屬前朝名相皇甫呂星所有,那也是它最為人所知的一位主人。」

「皇甫呂星?」薑庭芝詫異地低撥出聲。

他當然聽說過這個傳奇的名字,時隔數百年,換星移,改了朝,換了代,卻深刻的留在青史冊上,至今仍是婦孺皆知,在每個讀書人的心中更是神一樣的存在。

皇甫易,字呂星,百年不世出的天才,才華高絕,謀深如海,年僅二十七歲便拜為左相。匡扶主,營衛邦國,平諸侯之,立千秋之法,籠天下之心,堪稱萬世人臣典範。據說,皇甫呂星還極善音律,尤其是笛藝,當世無二,一曲哀長風,悲極怨極,直斷人心,絕唱千古。曾有幸親耳聽過皇甫呂星吹奏的人,都口驚嘆,皇甫呂星手中的短笛,與他的笛藝,必是由九重天上的仙人所授。

不釋手地端詳著皇甫呂星的,薑庭芝恍然想起一事,訝道,「難道這隻骨笛,就是《寶鑒》所載的呂星笛?」

船伕點頭,「對,這就是呂星笛。這隻巧奪天工,世所罕有的骨笛,不止可以吹奏出萬千曲調,其韻飄渺婉轉,遠勝尋常玉笛。但世人不知道的是,當呂星笛被吹響之時,若是吹奏之人的氣息中暗自催發了力,那麼笛音轉瞬就會變魔咒,每一個聽見笛聲的人,都將無可避免的喪失意識,陷夢境般的短暫休眠。而那些失去意識的人醒來之後,完全不會記得發生過什麼。這纔是它真正的神奇之。」

「…那你怎麼會有如此珍貴的東西?」薑庭芝將信將疑的聽船伕說完,獃獃的張大

呂星笛自皇甫呂星死後,便徹底銷聲匿跡,宛若從沒有存在於世。而這個普普通通的船伕,又怎麼可能有此等寶

「是從皇甫呂星的墓中挖出來的。」船伕坦然回答。

大昭刑法較之歷朝已算溫和,但盜墓仍然是不赦的重罪,盜墓者隻要被府拿住,最輕的刑罰也是杖責五十,流刑三千裡。不止朝廷嚴盜墓,就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也對這種挖先祖陵寢的行為深惡痛絕。

薑庭芝臉一白,反覆把玩著的骨笛剎那間有些燙手似的在掌中一跳,他立馬激憤地指著船伕,「什麼?你是個盜墓賊?你…你乾下此等目無王法,有損德的行為,就算是不怕府,難道你也不怕遭報應麼?」

「報應?我不怕報應。」船伕不屑一顧地笑了笑,「除了這支骨笛,那些挖出來的東西我本未留分毫,所有值錢的都換作米糧,被我趁夜散給了城中的百姓。有損德的應該是那些哪怕已經要死了,還幻想著能將堆的金銀財寶永遠抓在手心的蛀蟲,寧願把財富藏在的地底,陪他們死後的一起腐爛發臭,也不肯留給真正需要的人。如果世上真的有報應這回事,怕的也應該是他們。」

元希皺起了眉頭,「你可是幾乎把天底下的所有權貴都罵盡了。」

「至,皇甫呂星的墓中僅有這支骨笛。皇甫呂星捨得將萬貫家財散盡,清儉峻節,卻終不肯讓此笛落凡夫俗子的手中,使其蒙塵,或是憑其為惡。誰能說這不是一種恨無知音的悲哀?一座空的墳塋,日月昏沉,白枯骨,隻有一支短笛相伴,多寂寥啊…但也唯有這樣的人,才真正配在百姓心裡記上千年萬年。」船伕著遠,淡淡的說下去,「不過皇甫呂星都死了這麼久了,這樣的寶貝不該因為他的離世而永遠埋葬。既然呂星笛被我帶了出來,若是能到一個同樣心若凈雪,不染塵俗的人手中,皇甫呂星泉下有知,恐怕反倒要謝我吧。」

「可是…這到底是從墓中盜來的…」薑庭芝猶猶豫豫地把手出,「還…」

早把薑庭芝對這隻骨笛的喜看在眼裡,元希明白薑庭芝心有顧忌,趕拉住薑庭芝的袖,在薑庭芝耳邊低了聲音,「薑大哥,他說的也沒錯。就算他不取,將來也總會有人取…既然已被他取出來了,你若不肯收下,今後難免流轉於世,一旦落小人匪類手中,必然與皇甫先生的誌相違。如果由你來保管的話,怎麼也比被那些心不正的人得到要好。如果你喜歡,就放心的和他換吧。」

薑庭芝訥訥點頭,抬眼直直盯著船伕,「你…你可想清楚了,真的肯用它來換幾顆小小的藥丸?」

「哩嗦…應該問你自己想清楚了沒有?想清楚的話,就快把東西給我吧。」船伕攤出了手掌,滿嘟嘟囔囔。

沉思了半刻,薑庭芝從襟深掏出一隻白玉瓶,瓶在手裡得快要發熱,才緩緩地遞了出去,「你,你真的不會後悔麼?」

「真是像個娘兒們!」船伕一把將瓶子抓到手裡,用手掂了掂,用耳朵聽著藥丸與玉瓶撞的聲響,也沒有揭開瓶封來看,大大咧咧的揣口,「好小子,但願它在你手裡還是和雪一樣乾淨,不會讓皇甫呂星氣得爬起來,半夜敲你的腦袋!」

生平又何嘗擁有過這樣珍稀的寶貝,薑庭芝猶有幾分懷疑地著真切躺在掌中的短笛,生怕一就會消失不見,怔怔的出了神。

眼前這個人的所言所行看似荒誕不經,卻又殊不簡單,哪裡像是一個普通的船伕?雲涯山莊又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居然連一個船伕都如此的深不可測?

元希在一旁歪著腦袋,默然深思,終於忍不住開口,「前輩,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子,你又是什麼人?你會對我說實話麼?」船伕怪模怪樣地咧一笑,沒等元希回答,他的目瞥過天邊泛著紅的晚霞,似乎忽然間想起了什麼,「好了,沒時間再與你們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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