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哉行》八十三草野高士

苦哉行最新章節

兩個獄卒把犯人丟了進去,匆匆鎖好門,看也不回頭看一眼,就大搖大擺地走開了。

犯人趴在牢獄冷的石板上,久久沒有起

像是已經死了一樣。

幽涼的月被阻隔在高窗之外,照不進被無盡黑暗佔據的牢房。

在這個看不到半點天的地方,不會給人留下任何生路。一切掙紮都是徒勞。

因為他發現這些想要拿他頂罪的差和上一回把他抓進牢裡的柳大人本是一丘之貉,他們明知道真相,還是要把無辜的人推到刑臺,像對待畜牲一般刮盡所有的價值和可以利用的油脂,直到榨乾最後一滴

他們也的確沒有把他當人看,不過是一頭替罪的羔羊,或是斂財的。可惜結果並不大如他們的意,搜遍犯人的全,隻有跡斑斑的錦帕,和滿是字跡的白絹。而這頭了傷的羊羔卻似乎對這些用來鞋都嫌染上窮酸氣的破布視若生命,不顧一切地從他們手中掙,把被丟落沙土的東西收在了懷裡。

好在他們搜出了那盒「囂塵障目」,犯人上唯一可能換點銀錢的事,於是很痛快地給了他兩拳,以作換。

否則留在犯人上的也許就不止是幾道拳印,鞭子打過的傷痕,被摔扭後的瘀而已。

但疼痛反會而令人前所未有的清醒。

雖然難以分辨得出此刻最疼的是他的骨,還是他的心。可他恍惚間領悟了過去從沒思考過的問題的答案,一直以來,將他帶險地,讓他痛苦的,與其說是那匹馬,那些惡人,不如說是命運。仕途坎坷,痛失摯,親眼目睹好不容易重逢的至親為人所害,到今日又一次被鎖閉在無窮的黑暗裡,一直恣意收放著縛在他手腳上的鐐銬,用各種酷刑折磨他的是命運。

原來他的命運,就是他是命運的囚徒。

像他這樣的人,註定了苦難會如影隨形,摧毀生命中的所有好,希,還剝奪他抗訴的資格。

他已經明白,這是宿命,容不得人不接。除了還記掛著生死未卜的親友,對年和老翁的兩個承諾,是支撐他活下去的僅存理由,再沒有別的期盼。哪怕永遠不能再發出聲音,也可以忍。但如今連好好走路也做不到了,還憑什麼實現諾言,憑什麼報仇?

在絕的深淵吞噬全部意識之前,他抬起了手,在頭頂索,然後取下一個東西。

所幸差們對這個不起眼的東西本不屑一顧,它才沒被他們搜走。

那是爺爺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與最後一個囑託。

陸庭芝愣愣地看著掌中的木釵,淚水忽然從眼角了出來爺爺,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沒有辦法達您的期…我是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廢

眼淚止不住地湧出,滴落到木釵上,在靜寂的黑暗中,發出一種像是含著哀傷的微。沒過多久,耳中那微不可聞的聲音,忽然變了腳步聲,越來越近。

聽到腳步在牢房門前停了下來,又傳來鑰匙進鐵鎖的響,陸庭芝連忙用乾了眼淚。

「這小子居然還像個死狗一樣趴在那裡,也不…」

「那不更好麼?免得大費力氣。喂,小子!快起來…」

聽出話聲是不久前押他到牢房的兩名獄卒,陸庭芝又覺有人在他的上踢了兩腳,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去而復返。

陸庭芝側過頭,約看見獄卒已站到了旁,兩人的手上都拿著什麼東西。他們帶來的火把掛在牢門旁的石壁上,映牢房的僅有些許微弱的線,彷彿也被困在了暗影之中。牢房裡還是森森的,看不太清楚。

一個獄卒向陸庭芝出了胳膊,用命令的口吻說,「這個是特地給你準備的,快點吃了。」

陸庭芝聞到了獄卒手裡的油香,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東西了,空癟的腹中頓時一陣。但是他沒有手去接。

到了現在,讀書人的耿介還是不允許他向站在高的人低頭,對強的喝令屈從。尤其他剛斷折了骨,麵前的更讓他到一種嘲諷的意味。

「小子,你放心吃,這沒有毒。」見陸庭芝半晌不作回應,獄卒頓了一下,以稍稍溫和一些的語氣接著勸說,「趕把它吃了,好安安心心的上路。」

「快點拿著啊!吃完至做個飽鬼,有什麼怨氣也不要來找我…」

在半空中舉了好一陣,另外一個獄卒看不下去了,踹了沉默的犯人一腳,「喂,死到臨頭的東西,你不要再給我裝聾作啞,浪費時間!…聽到沒有!」

「這小子話也不說,東西也不吃,看來真是不想活了…想死還不容易麼?我們就是來全你的,你隻要吃一口…」

「偏隻有你每回弄這些狐貍拜的把戲,麻煩得要死!老子今晚還要去找劉老四那狗東西討債,讓他把贏的錢全都吐出來!廢什麼話…」另外那名獄卒將手裡的東西扔到地上,一把搶過,重重的摁向陸庭芝,「快點吃!」

陸庭芝抗拒地別開臉。

「按住他!」獄卒低喝一聲,一隻手掐陸庭芝的雙頰,迫得他張開了,把塞到了他的口中,「你不吃也得吃!」

「他這是自討苦吃…」箍住陸庭芝雙臂的那名獄卒訕笑附和。

整條用力地捅向咽,難得近乎窒息,陸庭芝隻能拚命掙紮。但反抗完全無用,就像是在狼爪下的羊羔。

獄卒的笑聲在牢房中回,直到覺令人慾嘔的油膩夾雜著的腥甜,掐在臉上的手才放開了。

「現在他已經吃到油水,可以上路了!」

說著,麵對陸庭芝的那名獄卒把丟到一旁,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東西。

「你這老就這麼急…行吧,行吧,下手利落點,這個是特別代過的,要做得乾淨,別留下多餘的傷痕…」

嗦!」獄卒張開了雙手,迅速在陸庭芝的頭顱旁繞了繞,一麻繩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命運的手終於要徹底地把他撕裂了。彷彿在黑暗中看到那一夜的漫天大雨,依然作痛的心忽然寧靜下來,陸庭芝直愣愣地盯著前方,繩子霍然勒

後的那名獄卒還是箍著陸庭芝的雙臂,像是很清楚麵對絕境時竭力求生是人的本能,抓得比剛才更

兩個獄卒一前一後配合得很默契,似乎已經對這種給犯人加餐的行為相當練了。

牢房的深夜一切都昏昏暗暗,但這樣森然的時候,竟還是看到了那雙瞪大的眼睛,和眼裡的,獄卒使勁地勒麻繩,想要儘快把事瞭解。

忽然,微弱的火晃了晃,陸庭芝脖子上的麻繩一鬆,兩個獄卒倒了下去。

陸庭芝捂著脖子,一邊息,一邊無比驚愕地看向那個不知什麼時候進牢房的人。

那人舉著火把,走向陸庭芝,把腦袋和火把一同湊到了他的眼前。

火苗幾乎燙到陸庭芝的鼻子,陸庭芝連忙臉,抬起眼睛,火清晰地映出了來人的臉,與他臉上現出的一縷驚訝。

「是你!」

兩個人都了出來,不過一個是從,一個隻是在心底。

「我還以為是哪個倒黴鬼,原來是你這小子!」那人咧開,笑了起來,「你居然還沒有死,真是奇蹟喲…」

陸庭芝呆住了,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再見到流雲湖上那個假冒的船伕。

假船伕的著變了,不再是船伕的打扮,不過他本來就不像船伕。臉上糟的鬍子也颳得乾淨了很多,隻在下留了短短的一截。

「讓你這個傻小子來頂替我,那些蠢材真是瞎了眼…不對,我看他們是故意抹黑…」假船伕搖頭咂咂,「咦,小子,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陸庭芝的,想起自己說不出話來,又搖了搖頭。

「說話啊小子!」假船伕坐倒在地,悠閑自在得完全不像是一個闖牢獄的人,從懷裡掏出一塊東西,放到口中嚼了起來,「你怎麼不說話,啞了麼?」

陸庭芝點了點頭。

假船伕像是噎了一下,嗤笑道,「那也好,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

兩下把東西吃完後,假船伕出一個盒子,就是太守收下之後,留在桌上的那個盒子。

「這是不是你的?」

看見陸庭芝點頭,假船伕接著問,「這是什麼玩意兒?有硝石的味道…」

「會炸開?會不會傷人?會有火?會有硝煙?

在陸庭芝一陣搖頭點頭後,明白盒子裡的東西能生出硝煙,假船伕嘻嘻一笑,「到底是幹什麼用的…小子,拿兩顆給我玩玩,行不行?」

東西明明已經握在手裡,以這樣的本事竟然還要來徵求他的同意,陸庭芝有些疑,不知道假船伕心中是否有別的圖謀。

假船伕似乎看出了陸庭芝眼神的變化,一邊笑,一邊又拿出東西吃了起來,「你永遠不知道,從百姓下的油水換來的東西吃起來有多香。怎麼樣,要不要嘗一口?不要?看吧,我就知道你這傻小子不識時務,送到麵前的東西都不肯吃,早晚會被別人推進火坑裡,熬得渣都不剩…嘿嘿,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你半,我隻喜歡關照吃過那些東西的人。」

聽了假船伕奇怪的話語,陸庭芝更覺得詫異,沉思了片刻,假船伕有些迫不及待了,「怎麼樣,小子?就給我兩顆玩玩吧…給我吧…給我吧…」

對這個怪誕不經,像劣一樣糾纏的男人無可奈何,陸庭芝勉勉強強地點頭答應。

假船伕歡喜地從盒中拿出兩顆圓珠揣了起來,然後把盒子還給了陸庭芝。

陸庭芝目瞪口呆地看著假船伕把兩顆圓珠在兩隻手上拋來拋去,猶如收班的街頭賣藝人,哼著歌,步履迷離地走出了牢房。

「哎呀,差點忘記原本做什麼來了…」假船伕忽然倒退回來,拍了拍腦袋,「走,小子,我們先出去。我纔不給狗冒功的機會。」

陸庭芝隻好搖頭,指了指自己的

「不會吧,難道你的也瘸了?」見陸庭芝點頭,假船伕哭笑不得地把他扛到了肩上,「你到底做了什麼樣的壞事,才會搞得這樣又啞又瘸…」

陸庭芝的覺到一深沉的苦向下湧去,悶在了口。

一路上看見許多倒地的獄卒,沒有任何阻礙,假船伕不慌不忙地帶著他在獄中穿行,還順手從馬廄牽了匹馬,大大方方地從牢獄大門走了出來。

假船伕打了嗬欠,把陸庭芝拋到馬背上。

趴在馬背的陸庭芝不覺想起今日因失去常的馬所的驚嚇,下意識抱了馬頭。

「好了,傻小子,接下來…」

話沒說完,假船伕突然眼神一變,飛快地把陸庭芝髮髻上的木釵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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