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哉行》八十四草野高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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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木釵猝不及防地被人摘下,陸庭芝想也沒想,連忙夠著子,探手去抓。

假船伕隻微微手,就避開了。

急之下,陸庭芝的口中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哼聲,更努力地出手。

假船伕的腳步又了一,已站在丈外。

而陸庭芝的像這樣猛然前傾,立刻就失去了平衡。在快要下馬背的時候,他趕用手臂環抱住馬頸。

剛穩住子,陸庭芝的目就又轉向了木釵。

「你很張這東西…」假船伕舉著木釵端詳了一會兒,又向神看起來無比焦急的陸庭芝,臉上還是帶著那種戲謔的笑意,卻多了幾分狐疑,「…這是你的?」

陸庭芝急忙點頭。

「…你的…」假船伕似乎有些不信,審視般地盯著陸庭芝,沉思片刻,突然對他咧開了,「嘿…能拿得回去纔是你的!」

說完,假船伕轉過,沒有給陸庭芝任何反應的時間,一晃眼奔出了數丈。

陸庭芝心中一陣驚詫,倉皇失措地騎馬追了上去。隨馬背劇烈起伏的心臟在腔狂跳,一種力不從心的迫漫遍了全,突然間,他記起了假船伕曾在他上點過的道,記起了雲涯山莊河的那一日近乎瀕死的覺。

怪不得假船伕與他一麵,就很奇怪地問他為什麼還沒有死,原來真的是假船伕想要害他?

可這是為什麼?他們從前本素不相識啊。況且,假船伕若真要害他,又何必再費力把他從牢獄裡帶出來?

陸庭芝越想要弄清楚假船伕的意圖,和事的真相,腦袋越是混沌不堪。但儘管他一時間怎麼都想不通,還是使勁地用手把馬拍個不停,他隻知道,不管怎麼樣,都絕不能再失去這支木釵了。

夜的街道雖不如白日那麼喧囂和擁,但多年的安定祥和令城百姓在夜間找到越來越多的樂子,來來往往的人依舊不

這個時辰還沒有回家的人,不管達貴介,還是販夫走卒,都各有所圖,帶著比白日更強烈的,殷勤地尋覓著想要的東西。

但不管點亮多燈火,也無法改變一點,就是夜往往也令人更加盲目。

距離越遠,越像是被黑暗染上了一層更深的墨。力催馬急趕的陸庭芝見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在前方騰躍,猶如猿猴一般輕捷靈,一會兒竄上了屋頂,一會兒落到行人中,忽快忽慢,還時不時回頭看看。

陸庭芝謹慎地注視著那道飛快的影子,生怕稍一疏忽就從眼中消失了,但又擔心撞到了路人,不得不留心起前方的道路兩旁。不知是不是闖了夜市中心,人群集了起來,他無法出聲提醒路人,更不肯捨棄被假船伕奪去的木釵,隻好盡量將馬蹄放緩了一些。

無奈始終不比悠閑緩步的馬兒,夜市的氣氛又相當熱絡,直到馬兒幾乎奔到了跟前,許多路人才留意到馬蹄聲,在要被撞上的一瞬間慌慌張張地閃避開去,經過的地方一片怨聲載道。

嘩啦一聲,後麵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摔碎了,來不及避開的人所幸隻與馬兒而過,在原地打了個圈,高聲喝罵立時跟著響起,

「王八蛋,趕著送終麼!給老子停…」

陸庭芝有些抱歉地回頭看了一眼,但是想到一停下來可能就再也跟不上假船伕,他咬了咬牙,顧不得心底越來越濃的愧疚,立馬轉頭繼續催馬向前。

街市的喧雜很快就被甩在了後。

又追了一陣,陸庭芝發現窮追不捨的那道影奔向了像是座小山一樣的黑影,在馬兒馳行的同時,小山漸漸出昏暗的廓,他依稀辨出了那是城牆。高大的城牆沐浴在月裡,彷彿更添了幾分冷和堅固。

映照下,陸庭芝見向城門飛奔的人似乎引起了守城將士的警惕,將士威嚇般地擺了擺手。

在假船伕快要接近城門的時候,兩名守城的將士倏然倒下,接著,他輕鬆地推開城門,融進了城門背後的夜

假船伕離了城,不啻是缸裡的魚了海中,陸庭芝更加惶急,跟著穿出了城門。

今日接連不斷遭遇的險事宛若一場驚心魄的噩夢,陸庭芝不慨再一次劫後餘生,同時恍惚有什麼聲響傳到耳中,他回頭瞧了瞧,發現竟然還有個影遠遠跟在他的後麵,速度之快,似乎與假船伕難分上下。

他看不清楚模樣,不確定是來追捕他的差,還是朝廷派來滅口的殺手。

揣測的念頭隻是一閃而過,陸庭芝又加催馬疾馳,聚會神地追索著假船伕的蹤影,反正那些人都一樣,都是要害他命的人,他也無暇理會。

如果經過城門之時,陸庭芝有注意到擊暈守城將士的不是什麼暗,而隻是兩塊鬆的糕點,就該知道他追的人是多麼深不可測。

不過,想必他就算知道了,也一定會繼續追的。

荒郊野嶺,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重重的樹蔭掩住了去路,每道婆娑的樹影都像沉睡的孤魂,皎潔的月華也照不亮山林間幽鬱的夜。遙遙傳來野淒厲的嚎聲,時斷時續,彷彿想要從暗夜裡喚醒某種可怕的東西,不由得讓人骨悚然。

無數枯骨一樣的枝條把不請自來的客人包圍著,驀地隨風,沙沙作響,馬兒不安地在原地輕踏馬蹄。

在這樣暗的景象,縱使方纔陸庭芝全副的心思都在假船伕上,沒有轉移過視線,也無法再辨出假船伕的去向。

陸庭芝急切地環視四周,假船伕可能藏在任何一道樹蔭後麵,也可能已經走遠了。

山林中回著各種古古怪怪的響,卻唯獨聽不見腳步聲,或許連跟著他的那個人也已經把他跟丟了。

他忽然間到萬分無助,更為這種因為無能才會生出的無助而無比心酸。

「在找我麼,臭小子?我既不是你爺爺,又不是你爹,怎麼找不到我,就要哭呢?」

這時,東邊的樹叢裡突然發出一陣長笑,陸庭芝又驚喜,又氣惱,趕忙擤了擤鼻子,催馬朝笑聲響起的方向追去。

「若當真讓我生出了你這麼蠢的孩兒,我還不如自盡算了!都慢這樣了,還追不上,咦,你該不會是屬的?…真沒用…我勸你還是趁早打消拿回這東西的念頭吧!」

不留麵的奚落和嘲弄隨假船伕的大笑一起鑽進耳朵,刺心口,陸庭芝憤怒地猛拍馬,暗暗立誓豁出一切也要取回木釵。

隻是到了今時今日,經過這麼多事,他還沒有真正意識到,他的自尊有多麼脆弱,因此而生的怒火又有多麼強烈。

然而,儘管他與馬兒都竭力追趕,假船伕在樹叢茂的山林隨意繞兩個彎,就又失去了蹤影。

「喂,這裡!」聲音來自頭頂,船伕懶洋洋地躺在樹榦上呼喝,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出聲提醒陸庭芝自己所在的位置了。等陸庭芝一抬頭,他又閃到了十步開外,搖頭晃腦地笑,「…明知道追不上,還追著不放,你這小子還真是個死腦筋…」

船伕一邊悠然地騰躍,一邊在心裡想著沒說出口的話難道就不會想辦法讓我追你麼?

不過,看來永遠別想指這小子有如此機變了。

他打了個嗬欠,忽然有些厭倦了這場遊戲,覺捉弄一個太過蠢鈍,心思太過純凈的小子實在輕而易舉,實在無趣,遠不如把險的豺狼逗得團團轉來得有意思。

但他又不願把木釵回給陸庭芝。

正在琢磨該怎麼結束遊戲,假船伕發現已不知不覺到了山頂,前方沒有路了。

假船伕放緩了腳步,走近山崖邊,俯眼向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淵,後的馬蹄聲也越來越近。

「小子,我說過了,你追不上我的!」

假船伕高笑了一聲,驟然向前一躍。

離崖邊隻剩七八丈遠的距離,陸庭芝難以置信地看著假船伕的影從眼前消失,心中的震驚莫可名狀,腦袋一片混沌,說不清襲遍全的是悲哀,絕,還是憤怒,他猛地一拍馬,跟著縱馬躍向深淵。

躍出山崖的那一刻,他的意識霍然清醒,卻沒有任何驚惶。

既然連爺爺留在世間的最後一樣東西都無法保全,他還有什麼可貪

極速下墜的剎那,陸庭芝被一隻有力的手抓住。

下的馬兒卻嘶鳴著,墜了深淵。

抓著他的人立刻將子向上一提,就躍回了山崖邊。

馬兒的哀鳴已經聽不到了,陸庭芝覺得一陣暈眩,力的骨霎時猶如應著馬兒的碎骨一般,疼痛無比,他跌倒在地,隻覺得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層,這匹馬又何其無辜啊…

「渾小子,你真他媽是瘋了…」

假船伕瞪著陸庭芝,心中驚詫,居然半晌都沒想出接下來要說什麼。他一時起假裝跳崖,然後趴在山壁上,原本打算是想跟陸庭芝開個更大的玩笑,同時讓陸庭芝在無奈之下徹底死心,主放棄這場追逐遊戲,等過些日子,他再拿著木釵出現在陸庭芝麵前,嚇陸庭芝一跳。

可他沒想到,陸庭芝為了追回木釵,竟會如此不顧一切地跟著他躍下懸崖。反倒讓他大吃一驚。

發現陸庭芝的眼毫不閃躲地與他對視,臉上的神就像是在說你也差不多,假船伕怔了一怔,哈哈大笑起來。

「這東西值得命也不要麼?」笑了一會兒,假船伕又出困的神

「還給你、還給你…」看著陸庭芝的眼神中出一堅決,假船伕似乎彷彿想起了什麼,頓時臉一變,像是手裡抓了一塊燒的銅塊,慌忙拋給了陸庭芝,「這東西拿著都燙手…」

木釵,陸庭芝的心底一片肅穆。

假船伕著下的胡茬,仍是打量著陸庭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難道說、難道說…」忽然,假船伕大起來,湊上前揪住陸庭芝的臉,幾乎把自己的臉也上去,睜大了眼睛,揪著陸庭芝的臉,左看右看,口中驚訝不已地喃喃,「不會吧…不會吧…」

陸庭芝的麵皮被揪得生疼,又掙不開,瞧著相隔不到半尺的那張臉,隻覺得眼前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又有些瘋瘋癲癲。

仔細打量了陸庭芝好一陣,假船伕才鬆開了手,滿臉不解地搖了搖頭,向後退開,疑的神又變了無法言喻的慍怒。

陸庭芝更覺得假船伕此刻的神奇怪,彷彿他的手正在拋擲一塊價值連城的白玉,又像是看見他無意間碾碎了夜月下最嫵的花,他從沒見過這樣的神,含著某種深深的惋惜,惋惜得痛心疾首的覺。

「呸,你這個臭小子,你也…」假船伕忍不住嗤了一聲,又倏地住了口。

約有一道人影在奔襲。

待那人馳近,麵孔依稀從月出,假船伕問,「你朋友?」

陸庭芝微微一怔,點了點頭。

假船伕言又止地看了陸庭芝的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閃躍進了一旁的樹蔭中,「好好活著吧臭小子,做傻事…」

話音落下,淩天衡也已趕到了跟前,看見陸庭芝完好無損地坐在地上,似乎輕輕的籲了一口氣,「沒事吧?」

陸庭芝搖頭。

「等等,不要走開…」對陸庭芝低低囑咐了一句,淩天衡轉過,輕輕一躍,也到了樹叢裡。可是他謹慎地在周圍探看了片刻,黑的樹叢中本找不出半個人影。

他一路循著馬蹄,和各種痕跡,在夜後趕到了城,正準備向路人打聽訊息,陸庭芝恰好騎著馬從街口穿過,追在一個人影後麵。他喚了兩聲,陸庭芝卻本沒聽見,眼牢牢地抓著那人不放,他猜想陸庭芝追那人一定有他的緣由,可未免陸庭芝遇上什麼不測,一直跟了過來。

目睹了陸庭芝騎著快馬也難以勝過那人的輕功,又分明看見那人進了樹叢,然後竟然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他明白那人殊不簡單。

淩天衡思索著走出樹叢,接二連三的奔走和與人搏鬥,沒有好好的歇息片刻,就是再威猛的虎豹也會力竭的時候。他剛生出一縷疲憊,卻很快就發現他又要背著陸庭芝上路了。

陸庭芝跟著淩天衡,即刻去與宋玄一,還有皇甫萱匯合,連夜趕路,自然就不知道回到臥房的太守大人發現鎖在櫃子裡的錢票全都不翼而飛,名貴的古摔得四分五裂,又聞到臥床枕頭上的尿味,牢獄那頭還接著傳來有人劫獄的訊息之後,有多麼震怒,發出了多麼歇斯底裡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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