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東京趕考的時候，京東東路的士子們都在濟南府集結，而後一一點名，共同結伴而行。書趣樓()長府逐一審核考生家世，往上查個三四代，看看你的分，有沒有臣賊子，有沒有威脅到王朝，此之謂「正審」，取明正大審查之意。正審之後，便有印蓋在文書上，考生拿著正審表去參加春闈試即可。

晨。辰時。天。偶爾出層層的烏雲，像極了憂鬱的愁緒和不安。偶爾的狡黠又頗調皮，像極了心中那一微弱的芒。

雖說早已經是預知了後果，但究竟還沒有經歷，一切或未可知。

李褐打點好了行李，一隻新布包袱包裹了一套新、一些碎銀和零散乾糧，間或幾本讀書筆記。在筆記下麵著的，是蘇梨給繡的那雙鞋。

「褐兒，可有什麼忘記帶了麼？不要丟下東西，再返回來錯過了同行，可就麻煩了。」李母關懷道。

李褐微笑道：「娘，都已打點下了，沒有什麼東西落下。」

「可別忘了正審表，到時候一定要把這個裝好。沒有正審，可考不了試。」李母小心翼翼道。

「記著了娘，你放心罷！」李褐又讓老太太安心，而他的心卻是了起來。說到底，總歸是老瞎子的這號兒人，徹底攪了他的生活。他以為老瞎子不出現，生活便能順著他的意願走下去。其實生活這事兒，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大。《金剛經》有言曰：過去心不可知，現在心不可知，未來心不可知。也可略證之。

李褐更不磨蹭，刷刷收好了包袱挎在肩上，拜了一拜母親，轉大踏步走出門去。剛走出院落來，後李母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了過來。他趕忙轉過頭去，卻見母親拿著家裡那把唯一的老油紙傘趕了上來。

「春寒還在，當心著點，冷啊。我在家裡不怎麼出門，下雨不妨事的。」

李褐把傘收攏了，在包袱裡。他本想多留一會兒，又怕不住清淚。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總歸是，都是個思念。唉，他心中暗暗嘆了一聲。

也就是迴轉過來，踏上前行路途的時候，他的心忽然明亮了起來。瞎子說得就算是真的，這就算是天命，難道我就不能改變嗎？難道我李褐就得坐以待斃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我偏不信。

他折到了衚衕盡頭，歪脖子槐樹在目送著他。院門閉，看來蘇梨是不能在門後麵了。他想，定是娘把按在屋裡做針線活，這樣倒也好，那雙鞋子恐怕不能勝任外麵的寒冷。一想到鞋子，他的心裡又暖和了許多。有蘇梨陪在邊，可還怕什麼呢？隻有膽小鬼纔在心的姑娘麵前害怕，可是能一直在心的姑娘麵前害怕下去，也是一種難得的緣分。太平盛世尚且降不住一個意外，何況這種世道呢？不過李褐橫下心來求，憑著自己的才學，會博個一半職的。

他給自己暗暗撐了一下氣，好男兒誌在四方，此行必中。蘇梨，你且等我來。

大踏步走上去城裡的道後，李褐躁不安的心思稍稍平靜下來。他看到前麵一個人影很是悉，此人正是張集。他想避開這個賤的掃把星，故而停了下來。

不料他甫停住腳步，前麵的影也停住了腳步。

「你是怕我了，對嗎？」張集背對著他高聲道。

李褐心想，反正也躲不開這個狗崽子了，不如就自走自的，仍舊繼續趕路。等到追上他時，我便頭也不回，這種人，跟他沒有深，完全不必理會。

張集在李褐開拔腳步的時候，同時。李褐一定不知道，張集此刻的功力已經可以在二三十步外知到能量場了。

張集步子邁得很大，帶著隆重的恨意。因為一年前，有帶劍者路過此地的時候，借宿在他家。帶劍者沒有銀子，這世哪還有銀子自由流通。但由於無法報答鄉野人家的淳樸招待，帶劍者便教了一些劍和呼吸吐納之法給張集。

他說，你是個好苗子，上的劍氣不錯。

張集不著頭腦。自己從來不使劍，不帶劍，如何有劍氣？

帶劍者便把王朝修行的一些事宜告訴與他。帶劍者道：「人自生來，蘊含天地靈氣。與花鳥蟲魚同分靈秀。人又有自己的靈秀之氣。就像你們讀書人，有士氣，我們修行者，自有修行氣息。每個人都是一把劍，、骨、裡，三者彷彿劍尖、劍刃、劍柄，生來自帶之氣有高低，在修行者眼中，此謂之劍氣。」

張集默默地點頭，雲裡霧裡地聽著玄言。

聽到最後，他隻記得劍和自己「是個好苗子」這句話。

帶劍者說：「因為今天得到你們的盛款待，無以為報，但我不是白吃白喝之人，便為你測一測劍磁。」

「劍磁？」張集一家已經迷不已。他們是讀書人家，雖然不曾讀出什麼道道來，也諸子，但聽說這種玄之又玄的理論，還是第一次。

帶劍者拿出一塊臭豆腐大小的磁鐵，中間鑿著一個黑，攤一水。四周圈點著十二地支，分別代表重量。細看來，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上點刻著二、四、六、八、十、十二、十四、十六、十八、二十、二十二、二十四。張家不解。

帶劍者撚了一個口訣，磁鐵裡的水流迅速凝結了一支水柱，指向了二與四中間。

張家人看得驚奇，好似算命師傅在算命一樣。

「果然不同尋常。你之前沒有練過劍罷？」帶劍者又一次向張集確認。

張家都圍在他前搖搖頭。這是張集十**年以來的第一次。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親自拿起兵。兵書是讀過，隻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

帶劍者話還未落，隻見磁鐵裡的水柱忽然指向了四。

難道有修行者在此？可是分明沒有到另一個修行者的存在。他在皇家修行者中雖然不算太高等級，但畢竟過專業訓練，水柱是指向十二的劍士。難道用劍客追上來了，不可能，要不然，早就殺掉他了。

他了一下氣場所在，是村西南。

而他向張集確認過，村西南隻有一戶人家，是李家。

鍾靈毓秀，不是李褐，還有誰？是他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