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書趣樓()

俗語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邵珩自今晨起就眼皮跳得厲害，在房門口長籲短嘆個不停，直逗得驛站婢咯咯笑個不停。

小廝四喜一臉苦兮兮地湊過來討好道：“公子，今日總該啟程了吧，王妃都催了好幾次，再不啟程，就怕趕不上太後壽誕了啊，這趕不上您也就算了，四喜的屁一定會被王爺開啟花啊……”

邵珩接過婢遞來的熱巾，拭了拭臉，方纔笑瞇瞇地看向四喜說：“四喜，你是公子還是我是公子，怎麼我每次出來玩一趟，你就和崔嬤嬤一樣嘮叨了啊，不然待回京後送你和崔嬤嬤作伴吧，讓老人家有個談話的也高興高興？”

四喜臉一僵，崔嬤嬤是安王爺的母，臉都皺了橘子皮，最喜歡的就是逮著人說各種往事，話癆實在厲害，能從早說到晚。四喜剛進王府時不清楚，還本著尊敬老人的心態和老太太打招呼，結果到了太下山還沒能。從此四喜小的心靈到了巨大的打擊，對崔嬤嬤產生了嚴重的心理影。

四喜一聽公子這麼說便不敢再說話，隻能眼看著自家公子。

邵珩斜斜瞥他一眼，然後眼皮又筋似的跳起來了，突然便緒有些低落，便隨口道：“得了，皇祖母千秋禮也尋到了，收拾收拾東西，午後啟程回京！”然後就一甩手走了，隻留下瞬間活蹦跳的四喜開始指揮各人收拾東西。

邵珩走出驛站，隨意逛著，後照例是安王府的侍衛杜鐵，人稱“老杜”。

“老杜，我自去年晉武者六品後，便無寸進，這便是你之前提過的瓶頸麼？”邵珩雖是發問，卻似乎眼漂浮不定、心不在焉。

杜鐵是後天八品武者，是齊皇親自從大挑選撥給邵珩的教習，眼耳自是靈敏，發覺這位一直豁達的小主子今日心緒有點不寧，想了想便順著邵珩的話接下去：“郡王天賦本不差，有個好筋骨，又有聖上親自問國師要來的靈丹妙藥調理，更何況郡王後天勤，如此年紀達到六品已是甩了老杜當年幾千裡了……嗬嗬……”杜鐵見邵珩似乎仍舊有些失神，又道：“郡王基礎紮實，並非一蹴而就，郡王要是去混江湖隻怕早就聞名武道。不過郡王畢竟年輕，如今一時的遲滯，隻怕是之前晉升到底過了些，如今隻需每日打熬基，過一段時間自然而然便也會有所突破。武者後三品每晉一品之後修行艱難百倍於前一層次，老杜停滯於八品十年，此生已無緣晉九品……”說到此，杜鐵也頗為低沉。

邵珩雖是皇室弟子，但心地純良，當即回神玩笑般恭維了這位師傅幾句。

杜鐵“嗬嗬”一笑道：“郡王可知為何我們戲稱後天九品為‘遇龍門’麼？”他見邵珩目流出好奇之，便也不再賣關子：“想來郡王也聽說過，後天武者之上如我齊國國師還有先天修真者，據說能呼風喚雨、撒豆兵。隻不過國師向來神莫測，從未出手，倒也不知是否真有仙家手段。後天九品已是吾等極致，但也算半隻腳踏先天。隻是晉先天何其難也，有此資質機緣者萬中無一，雖遇龍門，卻被困於龍門……”說完杜鐵自己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便也不再說話了。

魚嬉於淺溪，乍見寬廣河流上的景，心生嚮往，卻遭遇攔堵。邵珩心想，人生在世隻怕人人皆不得自由，隻不過我即已知天外有天，讓我如何安於現狀？心裡竟更覺得沒甚意思。

不知不覺，邵珩兩人走到清河郡有名的煙波湖旁。

此時煙波湖浩淼廣袤，在晴空碧洗之下顯得悠然平靜，些許微風過，起微微漣漪，復又平靜如畫。時候尚早，多數人正在市集之，煙波湖畔不過遠有些許婦人在漿洗裳，湖上月橋和清河樓尚無遊人往來，連原本湖麵上的畫舫亦在岸邊憩息。

到底是年心，邵珩見到此此景，心舒展，方纔一縷愁緒盡散，連眼皮都不怎麼跳了。

“時大好，我何必現在煩惱這些，待得回去後求一求太子殿下，讓他幫忙說說，讓我可以多出去走走，沒準也能拜得高人門下，學一學仙家法呢。”邵珩一邊想著一邊胡走，到了清河樓上。

樓裡茶肆也未開張，不過老闆卻也認得這位近期常來的貴客，故而特地殷勤地上了一壺好茶和一些糕點。

邵珩客氣道謝，又讓杜鐵自去尋老闆聊天，自己便獨占了寬大樓頂，思索著杜鐵方纔所說。神州之上，先天修真傳聞由來已久，齊國僅一小國，邊界之一為無邊無際的連雲山脈，偏安一隅。邵珩也曾聽聞鄰國的遊商講述過那些飛天遁地的傳說，而齊國國師更是他皇室親近之人，國師雖然深居簡出，但呼風喚雨卻不在話下。據聞連雲山脈深亦有修真門派，卻隻許有緣人進，不知是真是假。

因著早飯未吃，邵珩連喝了兩杯茶水，又吞了幾塊點心，走到欄桿四張，卻發現原本空無一人的月橋上行來數人。

最先的兩人皆是子，走在前頭的著藕裳，瓜子臉上有一對討喜的淺淺酒窩，一笑起來又眉眼彎彎，斜斜紮著一小辮子繞過耳後，看去不過豆蔻年華，燦爛可。那看去容姝麗，隻是量、眉眼尚未長開。牽著後麵子的手，蹦跳地走著。邵珩又朝那小小後的子看去，不由微微一愣，竟是個絕子。

自古皇宮多人，邵珩出皇室，見到此也不得不嘆一聲傾城絕。此量高挑，約十七八歲樣子，一青簡裝，一頭烏發簡單地簪起，隻是卻偏偏眉目含霜，讓人等閑不敢靠近。

月橋盡頭是三名服飾相似的男子，皆是紫底白紋的道服，僅有深淺及樣式不同。

當先一人去三十左右，有一張天生紅臉和一把須，眉廣目，卻不簪冠，腰間一柄拂塵。

另外兩人均較為年輕，一人約莫二十左右，一人比邵珩略小，兩人服飾大抵相同，均是著淺紫道袍白束腰，顯得很是神。年長些的那位材頎長，背後縛著一柄劍，劍眉星目、神疏朗，角噙著一笑意，極為英俊不凡，讓人心生好。而那名年則有一張娃娃臉，年紀尚，頭上裹著道髻，有些不倫不類，卻看起來也討喜的很。這年此時不知為何一臉沮喪的表，似乎在和那俊秀青年爭論著什麼。

邵珩看到這圓臉年臉上苦大仇深皺一團的模樣，心裡突然想到四喜，不噗嗤一笑。隻是剛笑出聲，那名英俊青年扭過頭來看著自己，隨後那娃娃臉的年也轉了過來盯著自己，心下一時有些訕訕，卻又瞪大雙眼詫異：清河樓斜對月橋中央，那三人卻剛上月橋已經有些距離，難道這樣也能聽到？

邵珩如今習武也算耳清目明，隻是方纔那聲笑輕微得很，這個距離隻怕杜鐵也聽不見。這人看起來年輕，莫非已是九品？

邵珩心思如何轉不管，但麵上對著那兩年輕人燦爛一笑。

也虧得爹媽給了一副好皮相，那兩年輕人見是一俊秀的年郎，穿著又不俗，笑得既友好又明亮。於是那劍眉星目的年輕人已是同樣回以一笑，而那娃娃臉的年卻撇了撇就扭回了頭。而那中年人卻似乎毫不知，隻顧一邊行走一邊欣賞湖山。

月橋上另有兩人，卻是普通百姓，不知為何走到此。其中一人邵珩還有點眼，那是清河郡裡市集上挑擔賣麵的中年人，前兩天邵珩還帶著四喜在他攤販上吃過麵，味道尚可，故而有些印象。

不知不覺間，前頭那兩名子已停下腳步在月橋之上，似乎是在用點心戲耍鯉魚，那三名紫袍道人已走至煙波湖的湖心小亭。至於另外兩人走走停停，始終離那兩名不遠。

邵珩整個人趴在闌乾外，本是茶香環肆，心正好，結果突地眼皮又是一陣跳，不由自主抬頭，隻見那販麵老闆和另一人步伐突然放緩，心裡忽覺不對：這時已將至午時，賣麵的不去市集做生意，來此地作甚？

剛念至此，邵珩便見那販麵老闆和另一人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想也不想就直起子運氣大喊道：“小賊敢爾？！”之後隻覺腳下一空，一陣天旋地轉。

那兩人見勢不好，前頭那紫三人已是回頭走來，驚惶之下撒就跑，卻麵前突然閃過一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暈了過去。

卻是那名中年道人不知如何製住了那二人。

那俊朗的年輕人卻縱而起，踏湖而去，從湖麵中提起一人：原來，邵珩一時忘記自己在高樓，已半個子在闌乾之外，急下站起時一個不穩栽倒了湖裡，偏偏不識水，隻能撲騰在水麵上。

那娃娃臉年幸災樂禍地指著漉漉的邵珩哈哈大笑。

邵珩也頗為不自在，暗暗惱道：今天果然沒什麼好事！

那紫中年男子製住那二人後，走向兩名麵有微驚的子，製止了那撿起地上事的作，先是蹲在一旁細細看了看：之前兩人落下的事是兩條油膩的烏黑帕子，卻聞到一縷淡淡甜香。

中年男子眉頭微皺，並指出，之間其雙指忽如玉，撿起地上帕子，湊近鼻下輕嗅著，而後又麵無表地將兩條帕子隨手一捲，塞進懷裡。

那兩名子對視一眼，並未多言，行至到邵珩旁邊，青子也罷了，那在看清邵珩麵容後竟是輕輕吸了一口氣，似是不可置信，原本天真爛漫的臉上流出怔忪之，青子眼中閃過一疑問，輕輕了的手。

低頭垂下眼瞼，復又抬起，眼中全是好奇和擔憂之。

那紫中年人也回轉過來，立在一旁，先是打量了那兩名子，尤其是那年，心中似是猜測著什麼，後又掃了眼邵珩，這一眼便發覺邵珩有些奇特，不由自主地上前鉗住邵珩右腕細細探查。

而邵珩突然被人擒住右腕被製彈不得，卻也不驚慌，隻是皺眉道：“閣下這是做什麼？”

那紫中年人聞言又打量了他一番，嗬嗬一笑便鬆開了手。

邵珩被他看得有些發，估計還是湖水清涼，所以當場打了個噴嚏，眼角瞥見，方想起那兩名子仍在，不由麪皮一紅。那絕青子麵冷淡，隻是略微掃他一眼，多數時候還是看著。而那卻是睜著一雙杏眼盯著自己，想到方纔自己明明是本打算出聲救人，卻一時忘記在高，反而掉湖中，真真是丟人之極。看紫三人也不是尋常人，隻怕是本不需要自己的提醒，邵珩一想到此，臉上又燒了起來。

“這位公子，方纔多謝你出聲驚走歹人，卻不知恩人姓名？”聲音清脆明快，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好似學江湖人一般認真抱拳道，看去不覺莞爾。

“額……慚愧，在下邵珩，當不起恩人之稱，即便在下不出聲提醒，也定能逢兇化吉。”邵珩麵對彎彎的笑眼，有些不自在，微微平復心回答道。

渾已經，不過邵珩僅僅是皺了皺眉，便恍若未覺，轉向那三位道人道謝。故而未他也未發現那眼中閃過的掙紮神。

“多謝兄臺相救。不知三位道長自哪觀而來？”

那英俊青年微微側開子，復又還了一禮，道：“不必客氣，吾觀小兄弟神思敏捷，運氣呼喊時聲若洪鐘，手定是不凡，若不是驚中墜水，隻怕也不需我等相助。”說罷便主介紹了自。

這三人是同門叔侄，那中年人道號“清”，是兩名年輕人的同門師叔，俊秀青年俗家姓沈，本名“元希”，門後門中排“永”字輩，故道家名字是永希，而那娃娃臉年則稱永倫。至於來歷卻並未明言。

邵珩心中一，覺得這三人隻怕來歷不凡。

那沈元希樣貌劍眉星目、俊秀無比，言談之中風霽月、為人謙和，讓人不僅心生親近之意，而永倫一張娃娃臉更覺無害，邵珩又覺得他與四喜頗為相似，而年紀又較，對這二人都好大增。

哪怕是之前行為有些怪異的清道長，看起來也頗為正氣，除了一開始有些失態外，之後對邵珩既不親近也不排斥。

至於那自稱姓蕭，單名“毓”，那青子喚作“阿青”，那絕青子卻原來是侍婢，倒令邵珩心底頗為奇怪。他認識的子皆，旁人如何不管，家中侍婢必然遜於己，這蕭毓倒是與別不同。不過看其樣貌，待得幾年隻怕也是個秀佳人。

“邵家哥哥，多謝你今日喝退壞人，我今日離家久了，過幾日我再來謝你！”那蕭毓天真爛漫一板一眼地說道，說完便阿青離去了。

邵珩見其去得匆匆，也隻得心底哭笑不得：過幾天他已回了邑都的王府，那還有相見之時。而後就見杜鐵自遠大步踏來。

“郡王！您沒事吧？”

邵珩尷尬一笑連稱無事，突然那清道長開口詢問:“不知邵公子是齊國哪位郡王爺？”

杜鐵答:“我家王爺正是聖上胞弟安王。”

“原來如此，竟也是巧了。”清道長說完這句卻不再開口。

沈元希道：“安郡王有禮，我師叔與貴國國師有舊，途徑貴國正要前去拜訪，如此方說巧了。”

邵珩心中驚詫，國師來歷向來神莫測，如今竟有舊友到訪，心中對這三位更加好奇，尤其懷疑對方也是修真之人。

“竟是國師友人，我今日正要回邑都，不如三位與我同行，也好替國師盡一盡地主之誼。”

清道長沉思片刻，復又仔細打量了邵珩幾番，心道：如此靈臺通的良才玉，再過幾年就錯過了築基的最佳時候，那人怎會不知？就算不推薦回門，為何卻也不自己傳授引氣之法？而此前聽那老翁講，村落常有子失蹤，如今又有千蘿幻夢蜂的蹤跡，莫非那人竟是了魔道？

想到此，清道長神一厲，有殺意。

邵珩及杜鐵隻覺上一沉，背後發涼，卻彈不得。

沈元希見狀輕輕咳了一聲，清道長意識到自己一時失態，馬上輕輕一笑，收了氣息。

杜鐵回復後馬上如臨大敵，要擋在邵珩前，卻被攔下。

“老杜，不可無禮。”邵珩心裡更覺其神，更是決定無論如何要於他三人同行至邑都，好打聽一些先天之事。

“安郡王，貧道另有些事要辦，卻不能與你同去邑都。不過我這兩個師侄年輕未經歷世麵，卻要勞煩郡王指點一番。”清道長緩緩開口。

邵珩起先聽他不能同行，正要說話，哪知下半句竟是讓沈元希和永倫與自己一起，心底大喜，連連答應。

“不過，貧道與國師早年識於微末，久年未見卻是要給老友一個驚喜，安郡王可莫要提前了。”

邵珩聞言雖有些奇怪，但也應下了，一行人正要離去，隻見那清道長走到被捆得五花大綁的兩名賊人前，出一指點在一人太，就見那人不知為何在昏迷中也抖如糠撒。

邵珩心裡驚異，不知是何技法，已超出自己的認知，然而卻不好唐突詳詢。

清道長轉回來，開口道：“安郡王，何為‘沙河幫’？”

“沙河幫？”邵珩自是不知這等江湖幫派，不過他轉頭看向老杜。

老杜見他看來，便上前行禮後解釋了一番。

沙河幫十幾年前不過是一群匪類，但近十年來不知如何漸漸在江湖上了氣候，在齊國底層中也頗為有名，還跟著漕運做些買賣，欺男霸雖說不，但也沒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清道長聽後點了點頭，看了眼沈元希，又對永倫道：“你這幾天老老實實地跟著永希先去邑都等我，不過每日裡修行不可斷，待我回來若發現你有半點懈怠，自然有你苦頭吃。安郡王，貧道先行一步。”語罷，便拔就走，也不見他如何加快腳步，邵珩隻覺他不一會就已到了遠，再看不清影。

邵珩從未見過如此迅速的法，偏偏清道長走去卻如平常，不僅喃喃道：“沈兄，貴門究竟卻是何？”

沈元希灑然一笑，傳音至其耳畔道：“存微山。”

天機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