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遊峰中春去秋來，修道之人不知歲月流逝，自邵珩引氣後轉眼又是三年過去。書趣樓()

這日春正好，除開新門的弟子課業繁重外，其餘外門弟子均三三兩兩，結伴踏春，鬆散心。

落塵院地天遊峰山腳，為外門執事所在之地，院中正中大殿為執事堂，其餘屋舍卻是執事或者弟子開店兜售各樣事所在，甚至如凡間集市，亦有茶樓酒館經營。

其中有一“清閑樓”，便是一頗為緻的茶閣。茶閣頂樓，有十多名服飾各異的年輕弟子，各自無所拘束的分散閑坐，品茗點香，又有竹環繞，卻是好不悠閑。存微山雖分發道袍，但也並不強製弟子每日穿著，隻要求理公事或集會時必須著統一服裝，今日這群弟子相約清閑樓，自然也就服飾不同，但大多數還是寬袖道袍。

一曲終了，眾人皆掌稱贊，當中一名藍青年含笑不語。那樂人並無修為，見眾修士稱贊，卻也不惶恐，隻默默彎退下。

“不虧是東華陳氏，家仆也有如此技藝。”一褚弟子微微慨道。

那藍青年正是陳氏子弟，名修平，那樂人便是他家家仆。隻是他今日邀請眾人來清閑樓，卻不僅僅是賞春品茗，而是另有籌謀。

陳修平向邊一青男子使了個眼，那人心領神會，輕咳一聲道：“諸位師兄弟，近日春甚好，忙裡閑同聚清閑樓，小弟以茶代酒，預祝各位於一月後的大考中取得好名次。”眾人聞言紛紛舉杯，以茶代酒，互相勉勵恭祝。

哪知方一杯落，就聽到一聲嘆息。

樓中一人，名喚梁仲，並非出世家，今日被邀請至此，頗有些自得。見陳修平似有心事，忙起詢問：“陳師兄為何嘆息？”

陳修平瞥他一眼，心道，張師弟果然高見，上這人，確實合我心意。當下，便對眾人說：“為兄自十歲門，如今已十多載矣，頗時飛逝、歲月蹉跎罷了。”

旁人中有心思聰穎者，已想到其中關隘，這陳修平年近三十，前兩次大考因世家自有顧慮，並未到他，如今這次已是他最後機會，陳修平自然心裡著急，打算藉此機會試探其餘世家。

然而世家弟子皆非蠢人，一個個卻並不接話，隻道：“陳師兄修為深，定能有個好績。”雲雲。

陳修平心底暗惱，心道，若不是我陳氏遠在東華，門長輩不多，否則豈容爾等如此，我又豈會被兩次掉名次。

那青男子名張放，見陳修平不虞，當下岔開話題，又有梁仲恭維科打諢，其他人也不願太過冷場，倒也恢復其樂融融。

那先前稱贊樂人的褚弟子突然慨道：“今次大考，我等隻怕也不得放鬆。”

“何出此言？”有人問道。

“我等之中自是陳師兄、張師兄以及周師兄修為深、領銜眾人。”那人一邊道，一邊向陳修平、張放微微示意，又朝角落裡一名輕佻斜坐的年輕人拱手，“而其餘已有數名師兄名多年，如海師兄等數人，非我等可其項背。又有新進弟子人才濟濟，那南宮師弟一劍，非我等可匹敵。說出來不怕諸位笑話，小弟心裡確實是沒底得很。”

眾人皆善意鬨笑，陳修平見他提到南宮、衛海，目中閃過厭惡之，隻是他人並未發覺。

有人擺擺手道：“呂濱海，你說的諸位師兄，我都服氣，新進弟子除了南宮家那位外？其餘我可不信。”

另一人介麵道：“那是，我等出世家，旁人如何能同吾輩相比？”

呂濱海見眾人不信，道：“哎！你們莫非忘記，三年半前有八名弟子未經考覈，直接門麼？”

在場諸人除了角落裡那輕佻青年外，皆是一愣，默然不語。

良久，有人不甘道：“門引進又如何，難不還能不以修為論高低？更何況難道我們門就無人撐腰麼？”

呂濱海道：“門師叔師兄自是公正，但是難道你以為這幾人中就沒有厲害的人麼？”

“哦？呂師弟不妨說說。”陳修平悠悠道。

“當時那八名弟子中，那位寧師妹門時已是引氣四層，如今自然已是後期圓滿之境。”呂濱海話音剛落，旁人就笑道：“我知道，我知道，那位寧師妹不僅修為不低，而且冷若冰霜、艷絕倫，堪稱絕。”

眾男弟子互相瞭然一笑，卻是並不以為意。

呂濱海見他們如此，忙道：“還有兩位師弟，一個上誠泰，雖說如今隻是引氣七層，但一蠻力可撼可怖，能與引氣九品的師兄戰一團……另一人姓邵名珩，雖然如今已弱冠之年，但他山時僅藏六品，如今短短四年不到，卻也已經是引氣九品，如此資質卻隻有門傳聞的那位沈師兄……”話語未畢，就聽陳修平重重將茶碗敲在桌上，打斷了他接下去的話。

清閑樓霎時一靜，落針可聞，那周師兄撥弄茶碗聲清晰耳。

張放神嚴肅道：“呂師弟，此話當真？”

眾人皆認真看向呂濱海，待其回答。

呂濱海見眾人目粘住自己，心裡發，話也不利索：“……當……當真……不信諸位可問周師兄！周師兄與那邵珩頗有往來，定是知曉的！”他惶恐中看見角落那人，忙道。

在場的世家弟子紛紛詢問於那位周師兄。

周子安輕挑眼角，似無力抬起眼皮，嘻嘻一笑道：“邵珩師弟為人親和，好相著呢！”卻並不否認呂濱海所言。

眾人皆嘩然，竟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周子安笑道：“唔，邵師弟資質上佳，又勤刻苦，自然有此修為。哎呀！說不得，哪天他也如沈師兄一般，自行突破，倒不用擔心來與我等爭那前十之位呢。”

陳修平臉極差，他當年比沈元希早門，又是陳家嫡係英子弟。哪知道這沈家庶子雖後門，卻展現極高天資，門三年自行突破引氣期，驚門長老，親自收門。而如今已是築元後期，還讓掌門破了“非凝胎不劍閣”的規矩，讓其提前獲取仙家寶劍。他自己卻仍在外門掙紮，與眾多師弟爭奪那前十之位。

如今，竟又有一人資質堪比那沈元希，讓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至於周子安所言，自行突破引氣期，眾人皆是不信的。突破引氣期中，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將周元氣化一滴，那是需要數年水磨功夫凝煉元氣，非一日之功。若非如此，外門大考中，雖說前十即可門，但是唯獨前三名可得一枚“培元丹”，助引氣後期圓滿的弟子凝煉元氣，直接突破屏障，幫助將元氣化。

雖說有沈元希先例在前，但是傳言他年曾服用一枚元氣丹，眾人皆認為他能突破多也靠了那元氣丹之力。

更何況，邵珩在引氣期不過三年，在諸人想來，自是無法自己凝煉元氣，必然是要與眾人爭奪外門大考前十之位的。

在場之人紛紛心有不安，各自告辭，打算回去與家中告知此事，不一會清閑樓上便隻剩寥寥數人。

周子安看著陳修平、張放等人微黑麪容，灑然一笑也起告辭，閑庭漫步於山道，好似欣賞四周春。

良久，陳修平一拍桌子：“看來此事還需大兄出手。”張放聞言心底微喜，卻不言語，隻作嘆氣。

周子安心底對陳修平等人不屑一顧，東華陳氏在他雲河周氏眼中不過暴發戶耳，若非那陳修平兄長是門親傳弟子，他今日才賞臉來清閑樓。想他周氏之中，僅金丹真人便有數人之多，更有一位元嬰真人，存微山上下亦有旁支弟子擔任外門各項執事之位。如德修院大執事周荀，便是周子安遠房的一位叔祖。

他與這位叔祖關係不差，常聽聞其暗地裡對邵珩偏，他也知道叔祖這是在側麵請求自己，請求自己後的周家，不要打邵珩。

周子安輕輕一笑，他這位叔祖簡直過慮，若能得如此人才，周家拉攏還來不及。哪像那潁川沈氏，婦人之見，對族非嫡係人一味打，導致如今沈元希一飛沖天，卻是悔之未及。更何況，邵珩清俊瀟灑，其人氣度見識不輸世家，他也樂意好。

周子安回頭看了看清閑樓，低笑出聲：“清閑樓？清閑啊！也不知道這次外門大考，要讓多人跌破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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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議論中心的邵珩，此刻也恰恰就在山腳。

因外門大考臨近，有許多非世家的外門弟子於落塵院附近山腳舉行弟子間的小型易會。世家弟子家厚，自不會來此。然而那些常常因任務外出的外門弟子，在外獲得一些事，宗門並不在意，自若用不上，便也就易給門需要的師兄弟。

邵珩今日正被方白等人拖著一同來此看看。

三年多前，那日天降落雷，擊碎了瀑布高的山石，拓了那源頭，那原本稀稀落落、最寬不過一個手掌的瀑流，如今增長了一倍有餘，變了另一番風景，邵珩常常在那瀑布水潭之下修煉。

如今的邵珩，麵上青皆一一褪去，形又拔高幾分，背拔肩張，卻又不似上誠泰壯碩。他本就相貌清俊，又常年親和水屬元氣，整個人都帶上幾分溫潤之意。若是門中有些靦腆的師姐妹見了他，還不紅了臉，隻覺得他謙謙如玉，說不出的好看。

隻不過，現在的他正有些形貌狼狽，因方白這廝正死拉著他的袍袖在人群中來去，害得他遭了好幾人嫌棄白眼。

“白，白，哎呀！方白！”邵珩被他拖了一路，眼見又要被拖人群，趕忙扯住方白：“咳！方師弟，我是真不去前麵了，羅師弟方纔與我們失散了，你去追誠泰師弟，我回去找找羅師弟去。”

方白一回頭，發現最小的羅子京確實不在，訕訕一笑：“欸……沒事，楊師兄八跟著他呢……”說到最後聲音愈發小了，隻得放了邵珩：“那你等下來找我們啊，前麵聽說有門的師兄也來賣東西，我可得看看去！”說完便跑了。

邵珩輕舒口氣，了冷汗，隨意靠在旁邊一顆樹上。

他真沒想到這“小型易會”竟然這麼多弟子，平日見不到的外門師兄比比皆是。

邵珩先天後，於某次劍課業上得周荀贊嘆，特獎勵他了一枚中等法“癸雲劍”，屬水，正合他用。

因引氣期不過隻能通元氣，尚不能將之完全利用，故而靈以上法寶皆無法使用，唯有法不品級，沒有靈氣注其中，引氣期弟子以各種法訣驅使用。至於靈類，則分為百脈、通玄、地靈、天寶，如沈元希的佩劍衍仙劍便是通玄上上品。

一般引氣弟子因需要配合法訣驅使法，所以極有人能同時驅使兩樣以上的法。

一個月後便是外門大考，前十名之位關繫到是否能門為親傳弟子。邵珩早年見識過沈元希、蕭毓這兩個天資卓越之人，雖也知曉修真之路多艱難，卻也未曾妄自菲薄。

他如今是引氣九層，離頂峰尚差一線，一個月後的外門大考也想努力試上一試。那大考區分文武，文考道經釋義以及玉篆文等，武考便是各憑修為、實戰比武。邵珩道經釋義及玉篆文向來得德修院等師長贊頌。至於武考，癸雲劍作為中等法已是引氣期弟子能控的極限，而他五行法中水之變化也頗為練，又因常年習練《龍象訣》分外矯健，更有箱底的小手段，倒也不懼。今日來這易會也不過是為了開開眼界，鬆鬆筋骨罷了。

他正自發呆，忽聞旁邊有人聊天，竟約提到沈元希，不由略略豎起耳朵。

三年前他自晉升引氣期後，沈元希曾孤一人悄悄來探了探他，除了贈他一本從其師尊那裡討來的上等道訣——《先天一氣歌》外，還將自己早年的一個儲袋送了給他。那儲袋僅是給予方便，但那《先天一氣歌》堪稱真籍寶錄，比外門下發的引氣期功法高明不，非一般人能得。

本來清靜道長存留這本道訣是打算給予有修煉資質的俗世後人之用，若非沈元希這得意弟子求取，那是萬不會拿出來的。

邵珩與沈元希也算共歷患難，又脾氣相投，彼此視對方為友，心中激他為己奔波，隻是外門之別，沈元希在門又頗為特殊，這幾年卻是一直再也未能相見，如今聽到他名字自然頗為關注。

“聽說有門親傳弟子前來，莫非是那大名鼎鼎的沈元希沈師兄？”

“怎麼可能？沈師兄自幾年前遊歷歸來，頗有心得，常年閉關修煉，聽說準備突破凝胎呢！”一人艷羨道，“前麵是明心峰清方長老座下的陸濟陸師兄。”

“……你說沈師兄常年閉關修煉？”另一人語氣奇怪道。

“怎麼？難道不是？”先前那人反問道。

“我曾經看到他與一位貌修一起遊山。”此話一落，不僅是同行之人驚訝，一旁聽的邵珩也微微一愣。

“什麼修？無論門外門，不是師姐就是師妹，什麼做修？”

“真的，門師姐我都遠遠見過，外門的師姐妹如何認識沈師兄？那位……那位真不認識……”

“你瞎說什麼，沈師兄端方君子，又一心向道，斷不會侷限於兒長，隻怕是外麵來的貴客，清靜長老讓他接待的吧？”

“嘻嘻，無論如何，要是讓門師姐和外門師妹知道，隻怕要碎了一地芳心啊！”

邵珩心底暗笑，確是如此。

他後來聽到那幾人又在談論哪位師姐貌、哪位師妹俏麗，甚至提到了寧青筠，不由皺眉，便不再聽下去。他隨意走，偶爾也駐足一兩師兄攤位前，但並不多言。

忽聞前方傳來爭執聲，不由向前看去。

隻見左前方的攤位上，一髯須大漢正與攤主爭得麵紅耳赤，差點起手來。

“你這商，不過一把凡鐵，用來砍柴還不錯，你竟然要五百俸點和一百下品元晶？！那可是比中等法的價錢還高！你還不如去搶？！”那髯須大漢怒目道。

那攤主長得瘦瘦小小，卻也不甘示弱，道：“什麼凡鐵，明明就鋒利無比，砍你綽綽有餘！”

髯須大漢聞言大怒，揮舞拳頭就要上去，被旁人攔下。

另有人也道：“你這師弟，忒不道德，就算此劍落發可斷、鋒利無雙，但並非法，也無法以法訣驅使，更無法灌注元氣，如何是修行之人所用。若放凡間，倒是一柄上好寶劍，隻是你卻以如此價格欺我等，是存心開玩笑呢？”

邵珩默默數了下自己家：外門弟子每月領兩塊下品元晶及二十俸點，他也一直修行並未去落塵院執事堂領取任務賺俸點、元晶，如今四年來上僅有一百塊不到的下品元晶和九百多俸點。

他心裡頗有些淚流滿麵，想當初小王爺我何時為錢財發愁過？不由自主地了腰間儲袋，想到裡麵那白得的中品法“癸雲劍”竟要自己三分之二家，心裡頗有些尷尬。

於是，好奇之下，也上前看了看那攤主攤上之。他們先前爭執的便是一把黑的短劍，長不過一尺，通漆黑，不知是何材質製。

那攤主見人多，便高興地又拿著黑短劍演示了一番，確實可切金斷玉、鋒利無雙：“這可是我在外麵遇到兩個道友爭奪時意外得來的，你們也不想想，這要是普通凡鐵，人家會爭得你死我活麼？”

“切，隻怕人家爭得不是這把劍吧？”人群中有人嗤笑。

那瘦小師弟麵漲紅，唯唯諾諾。

眾人一看，隻怕果然如此，皆搖頭紛紛散去。

邵珩本要轉，眼角卻閃過一抹紫亮華，不由狐疑轉仔細看那攤主手中黑劍，心裡微微疑。

那瘦小攤主見眾人散去，隻留一個清俊的年輕師弟駐足，又推銷道：“師弟就算不要這劍，也看看其他的，師兄我常年在外，搜了不好東西呢！”旁邊的攤主紛紛恥笑於他：“秦猴子，你能有啥好東西！這位師弟，來我這看看唄！”

那清俊師弟麵有些微紅，靦腆道：“這劍看著鋒利，也好看的，我本想買回去給家中小妹防用，隻是……師兄你這價格……”

那秦猴子本以為這劍賣不出去了，聞言一樂：“好說好說！……”

天機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