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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向晚的意識正於一片漆黑的虛無中，彷彿經歷了一場恐怖的夢魘。

黃的靈力化作薄如蟬翼的鋒刃，一點一點緩慢地在他的眼角劃過。

進而，一道痕出現，但立刻便被靈力封裹，一滴都沒溢位。

「好手段！若非親眼所見，此等神通，我等凡夫俗子簡直無法想象。」一旁的張功曹看得瞠目結舌，驚嘆連連。

此對修仙者來說確為小事一樁，不外乎完切下眼球，取出之後相互換，再以靈力連線各道細微脈絡，修復功能而已。

風道揚神輕鬆，這點消耗對他而言不過九牛一。

沒多久，向晚的左眼便被切開了約莫四分之一。

主意識於漆黑之中的向晚，不僅覺不到疼痛，甚至無法察覺靈力已然切開自己的眼睛。

來自純宗的風道揚，靈力之中自帶著一屬於純的暖意，本有平傷痛的神奇功效。

向晚既無痛覺，這鎮痛的功效自然也就無用了。但是那暖意卻實實在在地滋養著他的。

風道揚作為備一定境界的修仙者，靈力中蘊含滿滿的後天之氣，甚至已有一化先天。

可就是那一淺淺的先天之氣，對於向晚這種後天三境都沒門的凡人來說，其滋補修復能力，遠大於那些極為珍貴的藥草。

微觀之下的場景很玄妙。

就好像風道揚一手拿著刀，不停地劃割向晚的。另一手拿著靈丹妙藥，拚命地往他裡灌，生怕他吃了。

被割開的眼睛自然無法修復，但他的意識卻以極快的速度復蘇著。

黑暗中，彷彿有一道暖黃的破虛而來，照在向晚的上，如同一個指引他回到現實的通道。

潛意識開始發出危險訊號，主意識則不由自主地順著那條道飛去，一點一點，逐漸沖破黑暗。

整程序已然過半，就在風道揚聚會神之時，向晚渙散的瞳孔突然之間起了反應。

強烈的刺激讓瞳孔快速聚合起來，小一個針孔大。

「不好！！！」

千鈞一發之際，風道揚的反應極快，瞬間回手指，連帶著眼中包裹的靈力一併收了回去。

向晚的藥力，早已被他的靈力抵消一空。

風道揚這麼一撤，失去保護的傷口立刻便如泉湧。

劇痛傳來，才剛蘇醒的向晚有如鉆心。

隻聽他大吼一聲，從空中重重摔到地麵，捂著眼在地上不斷翻滾起來。

「這……這……這……」張功曹慌了神，低頭想去扶他。

卻害怕此刻被劇痛纏繞的向晚失去理智傷到自己，因而遲遲不敢下手，隻能攤著手臂左顧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風道揚也愣住了，他沒想過會出這種意外。

麻藥的藥力會被靈力所抵消，且向晚的意識也會被純之力所喚醒，這兩點被他完全忽略。

若一開始便是用靈力封住向晚的神經，除非他主撤回，否則向晚無論如何不會蘇醒。

擔心向晚因疼痛難忍而去用力按破損的眼部組織，導致傷勢愈加嚴重，風道揚連忙阻止道：「小兄弟，切莫傷口！讓我幫你封住神經可立即解除痛苦。」

「別我！」向晚一聲怒喊，將眼前這位手指就能殺死自己的「仙人」瞬間喝退！

風道揚收回手臂，往後退了一小步，有些不知所措，隻能呆呆地看著他，眼神裡裝滿焦急。

在地上撐了一會兒後，向晚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捂著眼睛的手早已鮮淋漓，止不住地往外淌。

「不要用力迫傷口，一旦留下後癥如何是好！」風道揚心疼地道。

一把抹去流到下上的，強忍痛苦，向晚咬牙譏諷道：「在此惺惺作態！連我的命都要取走，還談什麼後癥。你作為修仙之人，卻與這狗狼狽為，試圖取人瞳目。商量不竟行此草菅人命的勾當！」

「什……什麼……？」風道揚一愣。

猛吸了一口氣，向晚的嚨如炸開一般嘶吼道：「我即便死，也定咒你此生仙路不暢！」

向晚這最後一句話，如一道旱天雷直直劈在風道揚的天靈蓋上，震地他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張功曹更是驚地瞪大了雙眼，心裡暗道大事不妙，慌之下，三魂七魄頓時便丟了大半。隻能指著向晚，驚怒地推諉道：「上……上仙……不是，不是這樣的，您……他……他……您可別聽他胡說啊！」

若從正麵看，風道揚此刻的臉已經黑了一半，低著頭，一言不發，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暴風驟雨。

見他這幅神態，張功曹連忙又解釋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上仙，一定是通福，一定是他自作主張乾的好事！這狗奴才，連我都騙了，說什麼自願獻目。這樣，上仙，你待我……待我去將那賊奴捆綁來，於你置，要殺要剮悉聽尊……」

「夠了！！！」一聲怒嘯，黃乍現。

恐怖的氣流從風道揚噴湧而出，掃四方，將整個正廳的桌椅撞地支離破碎，散落一地。

張功曹因為地太近，更是首當其沖，被吹飛至兩丈開外，狠狠撞在梁柱上噴出一口老。

好在他還算健壯，沒被這一擊之力震死，勉強保持了一分神誌，慌忙撐著跪著爬向風道揚，再次乞求原諒。

向晚看著著眼前這一幕也被驚住了。

頭腦風暴一番思考後，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猜了個**不離十。

這是他頭一回見到修仙之人如此暴怒，那氣流從他穿過時明明十分溫，可不知為何，背後的桌椅卻化作一堆殘骸。

這種手段比起魏晉館主來，可稱的上不遑多讓。

一時之間，他似乎連疼痛都忘地一乾二凈。

「此事，怪我沒提前問清，無意中傷害了小兄弟，是我的過錯。」風道揚恢復平靜，出一抹抱歉的神，眼神閃看著向晚。

「仙人也會跟凡人道歉？」向晚有些不知所措。

他知道，眼前之人若要自己的命，恐怕隻需輕輕吹口氣。

「錯就錯了，仙人可是比皇帝還大！皇帝也不會跟老百姓道歉，換作是我就不道歉。」向晚在心裡暗自嘀咕道。

見他隻是如木頭人一般捂著眼睛，一言不發。以為不願接自己說辭，風道揚抿了抿，往前靠近兩步又道：「小兄弟，不管怎麼說，此事既因我而起，我定會負責到底。隻是當下……你的眼睛已失過多，管組織破損十分嚴重，哪怕我耗費靈力，短時間怕也無法修復如初……」

「那我以後是不是再也看不見了……」上雖這麼問，或許是因為剛剛撿回一條命，向晚其實沒太難過，反而有點慶幸。

李結曾對他說，行走江湖，能保住這條命已是不易。

若當真無法治癒，獨眼龍也並非不能接，起碼麵相上兇狠了許多，以後別人也不敢隨意欺負自己。

他唯一擔心的，反倒隻是缺了隻眼，日後影響自己做木匠活。

「那倒不是，若我突破境界，定能將你快速治癒。隻是……」

風道揚麵難道：「隻是我眼下急著要回宗門復命，恐不能在此繼續耽擱，但又不能將小兄弟你扔在這。一來，我良心難安。二來，怕延誤了最佳的治療時機，於小兄弟不利。」

「你準備如何理此事？」向晚問道。

風道揚看著他，眼神裡滿是為難和自責，一時語塞，竟不知該給他一個什麼答案。

見他如此，向晚嘆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也不能全怪你。雖然我的眼睛是你弄壞的，但說到底還是你救了我。彼此相互抵消，你也不欠我什麼。」

「我何曾救了你？」聽聞此言，風道揚忽然有些丈二和尚不著頭腦。

鬱悶地撓了撓鬢角，他又接著道：「無論如何，此事於公，是我親手所致，理應負責。於私，若不妥善解決，因果纏，將對我日後的修行造很大阻礙。」

似乎覺得有些累了，向晚緩緩蹲下，盤膝坐在了地上，低著腦袋道：「我就是一凡人，不懂你們修仙者的那些個因果。你們住在仙境一樣的山裡，我住在市井中，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既不是一個世界，我的因多半也結不了你的果……」

沉片刻，向晚又道：「我聽說仙人都很忙，你大可不必介懷，隻忙你的要事去，別被我耽擱了時辰。」

向晚之所以如此說，完全出於對未知的恐懼，想要自認倒黴以求息事寧人。

在他看來，不用死，能留著一條命回去給父母下葬已是無比幸運。

但風道揚卻無法理解，隻是覺得眼前這個年倔強得有些可。

裡胡謅著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明明自己都快瞎了，卻好像滿不在乎，甚至不願接治療。

而究其本，竟是不想耽誤自己這個始作俑者的寶貴時間。

「世間竟有小兄弟這般思想之人，風某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對向晚拱了拱手，風道揚說道：「我自小山門，平素打道的都是些師弟師妹，本以為自己在同輩中已屬超然，如今看來，見得世麵實在太。比起我這個修仙者，小兄弟反而更不拘小節……」

一抹慨出現，風道揚似乎覺得對某些東西的悟更深了一些。

不過是聽了向晚一席話，道行竟有了一進。

「行了，話不多說。你走吧，我要回家了！若你真想報答那也簡單，此事我不願再追究，也可以不要任何賠償，但請你讓這位郡守大人日後不要再擾我！」

說到「郡守大人」四個字時，向晚有些恨地牙發。

「郡守大人？」

低頭瞥了一眼正趴在自己腳邊，著氣，瑟瑟發抖的張功曹，隻聽風道揚寒笑一聲，嘲諷道：「張功曹，你何時升的？我在貴府叨擾多日竟全不知曉。」

張功曹一聽，連忙跪了起來，給向晚和風道揚瘋狂磕頭道：「哎喲！風上仙，小兄弟吶！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是我指使通福冒用郡守大人的名義，所有一切都是我的授意，隻求上仙看在我不過一時鬼迷心竅，平日裡也沒做過什麼惡事，別殺我，饒我一條狗命吧……」

「殺你？豈非臟了我的手！？」一聲冷哼，風道揚長袖輕揮，一道流劃過，張功曹的左耳便被平整地割了下來。

「取你一隻耳朵，算是對你最寬容的懲戒。若日後再行此傷天害理之事，割下的就不是你的耳朵了！你可聽清楚了？」風道揚語氣森寒，加上那暴烈的氣勢，區區凡人的張功曹哪能扛得住。

隻見他臉煞白，捂著口，又是一大口噴出。

抬眼瞧著風道揚那閃著黃的手掌，他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連哭喊都不敢發出，連連點頭稱是。

「滾！」

一聲嗬令如蒙大赦，張功曹慌忙撿起自己混著汙的耳朵，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正廳。

看著這一幕，向晚的心裡忽然解氣多了，甚至覺得這狗還有點可憐，心裡的戒備也隨之解開不。

回過頭，看著忍痛不語的向晚，風道揚又擺出一副笑臉，溫地道：「這樣吧，小兄弟。如今事態急，也別無他法……我便破例帶你回一趟宗門，請師尊給你醫治。你可願跟我回去？」

向晚聞聽，先是一愣，接著大腦頓時一空，一張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好半晌，他才結結道：「你說什麼！？跟……跟你回宗門？」

「這……」

向晚深知，所謂宗門便是仙人居住的地方，與凡間截然不同。

作為村裡長大的孩子，質樸的他連做夢都不敢奢求這樣的事。

「你既說我住在仙境中，難道就不想瞧瞧仙境是個什麼模樣，跟這市井街巷有何不同麼？」風道揚帶著些許道。

「想當然是想……可是帶我這麼一個凡人回去，會給你帶來麻煩的吧？」向晚有些猶豫。

「無礙！我平日行事穩重，向來謹言守規不曾逾矩，若行非常之事，定然事出有因。憑我對師尊的瞭解，他老人家多半能理解我的做法。更何況，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你變獨眼龍……」

「可是……」

風道揚搖搖頭，打斷了向晚的話：「小兄弟，別可是了……把你眼睛治好纔是當下最要之事。若你真不想我有麻煩，就跟我回去接治療。對修仙者而言，除了修行之路上的麻煩之外，其他一切皆是小事！」

見他如此堅決，向晚知道，若再繼續推辭就過頭了，更何況他還沒傻到真的放棄治好眼睛的機會。

「好！」向晚用力點點頭，放下捂著傷口的手掌，拱手道：「你既如此堅持，那我就跟你一道去長長見識。隻是仙境離建安郡很遠吧？你可得送我回來。」

「此事好說！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你務必要抓我的手臂，閉上眼睛不要睜開。空時氣流極大，凡人眼不了沖擊。」

話畢，風道揚抬手在向晚的雙耳施加了一道靈力屏障，防止氣流灌耳。又施了道靈力將他的眼部傷口封死，以免繼續流。

待向晚挽住他的手，這才長袖一揮，同他一塊浮上天空，馭風朝雲端飛去。

方寸無疆

方寸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