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宗，日遲苑。

……

修仙者，通常都有自己獨特的修行方式，打坐隻是最基礎，也是最通用的一種。

向晚雖到純宗多日，但他並未親眼見過與眼前類似的場景。

丁院皆是一群不上進的懶漢，修行對他們來說太過枯燥艱難，每天打打雜，時不時混口好吃好喝的也就知足了。

向晚在那住了一宿，沒看出個什麼東西南北來。

「他不可能沒發覺我在這！連風都不能近，這是什麼境界的大人……我的腳步聲進他耳朵裡，想必如裂帛般清晰刺耳吧……」

「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他修行，老盯著看，總覺得好像有點不太禮貌……」

向晚想了很多。

他想得越多，腦袋就越容易陷空白中。

俄而，他果然呆住了，隻是傻傻地抬著頭，看著那棵半禿的樹及樹上的黑袍中年男子，雙目失焦。

就這麼站著，足足過了半刻鐘。

直到一陣風吹過，將地上無數葉子的其中一片捲到他麵前。

也不知為何，呆若木的向晚竟鬼使神差地輕輕抬起手，托住那片樹葉。

「嗯？」忽然的一個激靈，向晚雙眼剎那恢復清明，仔細端詳著掌心。

「葉！？這……」微微虛握了一下，到輕微的之力，失去葉脈連結的葉，立刻散開一個個相互對稱的碎片。

「怎會隻有葉！？葉脈呢……」

迅速抬頭再次將目投往那棵樹，向晚分明看見樹冠上尚未落下的葉片脈絡格外清晰。

將手中的碎葉丟棄，向晚運足目力仔細觀察起來。

他的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集中，甚至拿出了在紅館抓千時也不備的專注度。

頃，隻見一道細小的能量波從黑男子上發出，從頭頂延至腳底。

隔了十個呼吸，能量波再次出現。

「十八片……」向晚掐著手指仔細數了一遍。

「兩次波的間隔，有十八片葉子掉落……一旦怪異波出現，所有葉片上的葉脈在瞬間便會同步消失……」

覺上，葉脈就像被直接抹去一般。

向晚又看了幾次，並用腳尖點地數著拍子，發現間隔的時間竟也分毫不差。

這一幕，使向晚錯愕地忘記了呼吸。

一方麵是出於對黑袍中年人無雙技藝的驚嘆，而另一方麵，他不知道這奇怪的能量波是什麼。

自從開了脈，向晚對元氣和靈力有了更為直觀的認識。

但顯然，黑袍中年人所發出的能量波並不是靈力。

為了徹底弄清葉脈消散的過程。向晚壯了壯膽子，深吸一口氣。

想著黑袍男子反正都發現了自己，倒不如大方點上前看看。

於是趁著起風的間隙，以樹葉的挲聲作掩護，腳步快而輕緩地沖到樹下，再次撿起幾片沒有葉脈的葉子觀察起來。

極目看去，如發現了至寶一般，雙眼登時炯炯神，這是他平日雕刻時才會發揮的極限視力。

「這是刀痕？」

「不對……不像……但應該也不是劍痕……」向晚屏息凝神，眼底似有一道不可捉的閃過。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葉脈是被割下來的……」向晚對刻痕極為敏，隻要是被刀劃過，就必然會留下一點點痕跡，隻要有痕跡，就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將上一落下的十八片葉子全部撿起，他越看越無法理解。

「瞬間切下十八片葉脈，且如此完，沒傷到一星半點的葉，好像這些葉子天生就沒有葉脈一般。」

「若這一切都是真的……在沒有釋放靈力的況下，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向晚在雕工上有著近乎無敵的天賦，木雕功底早已遠遠超過了他那位乾了幾十年木匠活的薄命父親。

雖然平日裡常打趣說自己是小坪村首席木匠，也幾乎被悉他的人公認為柳榮鎮第一木匠。實際上，哪怕放眼整個建安郡，在向晚的心裡也不認為有哪個木匠的手藝比他更細。

這憑的是他那雙天生不抖的手，憑的是他那對剪水的雙瞳，更是那顆可以完全浸其中的心。

「可樹葉畢竟不是木頭，若讓我來，切除一片葉脈就不知要花費多時間，且絕不可能做到如此完……」

想到這，當向晚抬頭再去看那黑袍男子時，他給向晚的覺比之前又添了許多不同。

隻覺得先前依然小瞧了他，這黑袍男子絕對是一個更為強大而神的存在！

「莫說帶我修行，若此人能傳授我些雕刻的功夫，哪怕隻跟他學一天，一個時辰，我的雕工境界也必將再次突飛猛進！」向晚兀自嘆息道。

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個不請自來的陌生人，看的出了神，竟將心裡話口而出，尤其是那聲悠長的嘆息，哪怕是凡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任誰在潛心修行時到乾擾都會佛然不悅，更別提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長者。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我苑！」

凜若寒霜的聲音襲來，向晚隻覺得如淋了場冰雨，每汗都在發。

但見黑袍男子飛眉輕皺，雙目猛地一睜盯住向晚，一道無法捉的波立刻將他籠在其中。

向晚一驚，惶如被逮了個正著的小蟊賊，驚慌失措以致忽然語塞，隻能傻傻站在原地，與他四目相接。

不過眨眼功夫，向晚猝然發覺頭腦不適，宛如了個微醺的酒鬼，整片天地在微微晃。

用力眨了眨眼，再甩了甩頭，他的視界越發朦朧不清。

反觀黑袍男子，他此刻則顯得更為驚訝，眼底閃過一奇特的。

足足持續了十幾個呼吸，黑袍男子才撤回目，腳尖往前一，從空中緩緩落地。

不過一小會兒功夫，向晚的胃已如翻江倒海，作嘔不已。隻是想著剛剛喝下桃，實在不忍心浪費，這才生生地憋了回去。

暈眩消除，向晚俯撐著深吸了幾口氣，見男子落地，連忙拱手一拜道：「晚輩前往甲院尋人，無意中誤此地，乾擾了前輩修行，搪突之，請前輩原宥！」

見他拱手彎腰低著頭，似乎不敢和自己有眼神接，黑袍中年人背著手冷冷道：「東西南北都分不清嗎？既去甲院，跑來乙院做甚……」

「這裡是乙院？」

向晚嚥了口口水，心中有些懊惱。

「前輩明鑒，晚輩確非故意，隻是失了方向，誤打誤撞來到日遲苑……本想尋一人問問風兄的住便離開，偶然見到前輩在此修行，好奇驅使，不自便挪不開步，於是……」向晚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冒失，生怕沖撞了眼前的高人。

「也不知是打哪來的野小子，連修煉的門都沒卻有如此紮實的靈魂基礎，方纔這一擊，恐怕乙院大多數弟子都已經倒地不起，他居然還能站著……」黑袍男子心裡暗道。

思忖許，他背過去，冷冷地問道：「你方纔看到了什麼？」

「啊！？晚輩……晚輩什麼都沒看到！」向晚心絃一繃，頭也不抬連忙否認。

「你既觀察多時，又何以什麼都沒看到。不必拘謹，但說無妨……」黑袍男子見他如此警覺，聲音便緩和下許多。

「晚輩方纔……咳咳……」清了清嗓子，向晚語氣認真地道：「方纔見前輩未曾馭風卻能以腳尖點葉而不倒，葉子無彎曲變形，大前輩技法高超。因未曾見過他人修行，便沒經過前輩同意，擅自駐足觀看……」

「說重點。」

「晚……晚輩發現大約每十個呼吸就有十八片葉子落地，且在落地的瞬間便齊齊被切去了葉脈……」

「喔？」黑袍男子似乎對向晚提了些興趣，扭過頭瞥了一眼依然彎腰低頭的向晚：「能發現葉脈消失老夫不奇怪，但你如何看出是被切去的？」

「不瞞前輩，晚輩雖在前些日子開了脈，但未曾修行，風兄帶晚輩進宗前，晚輩一直生活在市井村落中，職業是一名木匠，因每天都要做活，所以對切痕比較敏……」向晚老實答道。

「看你不過束發之年，竟是位木匠？」黑袍男子聽罷，眼底再一次閃過與先前一致的奇特芒。

「正是，不過晚輩隻做了不滿四年的木匠。好在天賦尚可……隻是跟前輩的鬼斧神工相比，晚輩的技藝實在顯得劣不堪。」向晚的語氣非常真誠，他是打心眼裡佩服黑袍男子。

「哈哈哈哈……是個不錯的苗子……」黑袍男子第一次出笑意。

可他一笑完，眼神突然深邃了許多，臉上也再看不到一欣喜，轉而抬頭看向天空，不知為何滿是慨之。

未幾，見沒有一靜，若不是能看到黑袍男子的鞋尖，向晚定然以為他已經走了。

俯過久容易腰痠，向晚猜那黑袍男子似乎沒有要繼續說點什麼的打算，便鼓起勇氣慢慢抬起了頭。

見那他正看著自己，眼神復雜，有回憶，有欣賞，約還有莫名的擔憂。向晚知道一定是自己說的話，或者自己本，讓這黑袍男子回憶中的某個片段產生了反應。

「他不會是想收我為弟子吧……」向晚心裡有些期待。

想了想，他又覺得似乎不太可能。

「這裡是乙院，風兄曾說過，乙院的長老皆為賦閑長老，而賦閑長老不收弟子，他們需要節省時間用於自己的修煉。憑這一點就沒戲。更何況……我這差勁的熒脈……」

「他要是知道我是熒脈，說不定和之前那位真人一樣，恨不得我趕離開……」

打消了念頭，向晚不再憂愁，他早就接了這個現實。隻是不知為何，忽然有點思念紅館的好兄弟，思念那個空空，破破爛爛的家。

「你先前說去甲院尋人……是要尋哪位風姓長老？」黑袍男子回過神來，忽然開口道。

「晚輩要尋的不是長老，而是風道揚風兄……」

「風道揚？你尋他作甚？」黑袍男子的眼角驀地顯出一不悅，似乎不太喜歡風道揚這個名字。

「呃……我是來跟他道別的，嘻嘻嘻……我得回去做我的小木匠了！」向晚有些難為地撓了撓頭，他害怕這黑袍男子會像純殿的那位一樣瞧不起自己。

黑袍男子聞言一愣，隨後角竟無故浮起一抹不屑的笑。

「回去？也是……凡間多好，自在逍遙，純宗這個破地方，不留正好！」

方寸無疆

方寸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