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澄浩的聲音很大，顯然是注靈力後發出。

不僅含著威嚴，更有一來自先天三境修士的威。

向晚抬頭去，澄浩此刻正浮在高空，一臉沉樣，皺起的短眉使得眉心凹陷，眼神如鷹一般銳利地掃著地麵。

「放心吧，苑裡有陣法，他看不見你！」澄泓微微挑眉，語氣冷淡地問道：「你說要前去知會一聲的可是此人？」

向晚點點頭，弱弱道：「正是……可能弟子在苑中耽擱了太長時間，這位前輩真人有些不耐煩了吧。待弟子出去和他解釋一下……」

橫眉一笑，澄泓的表裡滿是不屑之意：「和他有什麼好解釋的！沒必要！」

「可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向晚語氣越發弱了些。

「讓他自己找來吧！」澄泓說完，便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可還沒走出幾步，他忽然停下腳步昂首看了澄浩一眼，忖量一番後，又回過頭，擺了擺手對向晚道：「罷了，你還是去一趟。老夫不希這廝為了尋你找進我日遲苑來，踩臟了我的地……」

「是，師尊！弟子這就去。」向晚眼角了，倒也不敢怠慢，撒就往外跑。

「不必麻煩跑了……」

說完，澄泓抬了抬手指，一陣風驀地在向晚腳底升起，帶著他向苑外飛去。

出了日遲苑，才剛落地，澄浩瞬間便發現了他的影。

「好啊！原來你躲在這！我說怎麼在甲院見不到你這個野小子，居然跑到乙院來了！」澄浩張大了鼻孔冷哼一聲。

他長袖一揮，瞇起眼化一道黃，僅一個呼吸便出現在向晚麵前。

向晚被他的氣勢驚到，迅速低頭拱手道：「前輩真人，不是您想的那樣，弟子正要前去尋你說明……」

「不必說了！本座本想親自送你回去，現在看來，直接把你這野小子扔出宗門最省事！」

「晚輩……」

向晚正要解釋，卻被澄浩再次打斷。

「你非本座晚輩，本座與你與你塵緣已盡，毫不相乾！出了宗門，回不回得了家看你自己！但願你別落妖之口，為果腹之食！」

澄浩說罷，眼裡出一抹狠厲，一把抓起向晚肩上的服，兩腳一蹬，騰空而起往宗門外沖去。

「澄浩……好久不見啊！」

就在這時，澄泓的聲音驀地響起，前後足足七道回聲，如疊浪拍來，又似出自九泉之下的靡靡之音，悠然中帶有一抹幽沉。

雖至輕至緩，卻含著不可捉的靈魂力，耳後極為不適。

澄浩一聽，更是如被雷劈中一般渾猛地一抖，瞬間停住，繃著脖頸緩緩扭頭去看。

先前隻顧著驅逐向晚，原本並沒注意這個令人討厭的野小子所在的是哪個別苑。而當他眼睛掃過苑門牌匾上那三個大字後，霸道的氣勢霎時間便煙消雲散。

「日遲苑……怎麼會是這裡……」

呆滯地喃喃一聲後，澄浩忽然晃過神來，惡狠狠地瞪了向晚一眼，抓著他連忙落了地，而後快速擺出一副難看的笑臉，對著空無一人的苑門拱手拜道：「久違了，大師兄……別來無恙。」

大師兄？？？

向晚一怔。

「師尊先前說過，他跟掌事真人都是澄字輩，這位兇的真人既澄浩，便是同一輩的師兄弟，而師尊居然是他們的……大師兄？」

宗門每幾屆弟子中，隻有一位大師兄，風道揚便是現任首席。

而作為大師兄，除了德行兼備外，多半也是弟子中修為最高的一位。

可為何澄泓不是掌事，隻是個沒有職務的賦閑長老？

「首先，老夫自然無恙。其次，老夫早已不是什麼大師兄。最後，你實在太吵了！」

「大師……泓師兄有所不知，本座都是為……」

「嗯！？」一聲低哼從苑傳出。

「不，我是說我，我都是為了尋這野小子，所以才驚擾了師兄修行。是澄浩冒失了，這就……這就帶他出去，免得礙眼……」澄浩賠禮道，完全沒有一高人的模樣，更遑論什麼副掌事的份。

向晚看他臉上滿是急迫之，似乎想速速離去，不願多呆，對澄泓十分忌憚。

「礙眼的是你！你口中這位野小子，是老夫新收的徒兒！」話音未落，澄泓便出現在二人麵前。

向晚見狀，一番掙紮，用力撇開澄浩抓著自己肩膀的手，跑道澄泓側拱手一拜道了聲「師尊」！

「什麼？徒……徒兒？」澄浩張口結舌地木在原地，晃了晃神，又難看地笑道：「泓師兄玩笑了……這小子隻不過是熒脈而已，怎麼配當……」

「老夫收誰當徒弟，還需要經過你的許可嗎？你這副掌事的派頭未免大了些吧！」澄泓長袖一甩，單手背後冷笑道。

澄浩惶恐，連忙拱手一拜：「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澄泓不理會自己，又盯著漸漸有恃無恐的向晚看了會兒，他頓時覺得自己這樣卑躬屈膝，太有損份。

咬了咬牙，隻見澄浩忽然起膛，正而立，提高了音量道：「泓師兄，宗門的規定想必你是清楚的！這小子連青脈這個最基礎的門檻都沒達到。所以無論如何，我純殿，不能同意此人留在宗門之中！」

「不愧是副掌事，好大的威，下一步是準備把我也趕出去嗎？」

「師弟不敢！隻不過按門規辦事罷了！還請泓師兄莫要讓我難做……」澄浩從容不迫地道。

「讓你難做？嗬。」冷笑一聲，澄泓輕蔑地道：「若是澄漴親臨，與老夫說這番話還自罷了。掛著個副掌事的虛職，你以為你在嚇唬誰？更何況，老夫為何要遵守你和你那位掌事兄長所定的門規！？」

自始至終他沒有正眼瞧過澄浩哪怕一眼。

「掌事兄長？」向晚結滾了滾。

「難怪我之前覺得此人與掌事真人長得有幾分相似，想不到竟是親兄弟。」

但比起澄漴對他的關照來說，這澄浩無故如此針對於他，人品著實差了十萬八千裡。

「宗門之無兄弟，掌事師兄和你一樣，隻是我的師兄。再者說，此規定乃是純殿及各執事長老商討後的決定！我純殿也非一言之堂。」澄浩回道。

「執事長老？哼！冠冕堂皇！勸你別白費口舌，想讓老夫遵守你們定的規矩？癡人說夢！」澄泓轉過正麵對著澄浩，抬起下，一臉無所畏懼的模樣。

他本來長得就比澄浩要高些，此時竟有些鼻孔看人的意味，完全沒把這個一貫高高在上的副掌事看在眼裡。

「澄泓！你不要得寸進尺了……」

「老夫縱得寸進尺，你又能如何？」

「你……你……我……」澄浩抬起手指著澄泓，支支吾吾卻說不出話來。

「你這位副掌事若不想鼻青臉腫地回去，給你三個數，滾出老夫的視線範圍。否則休怪老夫手快！」將向晚拉到自己後，澄泓抬起了一手指。

「一！」

澄浩恨地額頭青筋鼓起，心更有一座火山要發出來。

但他自知不敵澄泓，不敢輕易手，卻又不肯放下麵子離去，將自己陷了一個上下兩難的境地。

「二！」

「三！」

「幾年過去還不長記，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不見棺材不掉淚！」澄泓冷笑一聲就要手！

「行！」

說時遲那時快，澄浩抬起手拿出一塊腰牌：「既然泓師兄如此堅持，也罷！那我便破個例，給你這個麵子！」

「沒事犯欠……」澄泓半閉著眼，趾高氣揚地接過腰牌道。

「一個記名弟子，也消耗不了宗門多資源。算你小子走了大運！有空自己去務領東西吧！」

「泓師兄若無他事，師弟就先告退了。今日值事務繁多，他日有閑再行探！」

說罷，他轉便要離去。

「等等！」澄泓看著手中的腰牌慵懶道。

澄浩並未回頭，但語氣卻忍到了極致：「師兄還有何事吩咐！」

「桃木牌……用這就想打發我？你可真是大方！換一塊棲木來！」

「什麼！？」澄浩猛地回頭，雙眼充了，眼看就要到了發的臨界點。

向晚仔細看了看澄泓遞來的腰牌，發現確實和當日風道揚的截然不同，好奇道：「師尊，棲木和桃木有何區別？」

澄泓還未作答，隻聽澄浩低吼一聲道：「本座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棲木，乃是三弟子才能擁有的腰牌！更是純宗最高份的象征！他一個熒脈的野小子，能我宗就已是天大的恩賜，竟還妄想讓他連越三品，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讓向晚這個泥子進宗門，已經是他所能讓步的極限。

這世界上，有些原則哪怕捱揍也要堅守不讓！

澄泓聽罷，眼底陡然閃過一道寒，往前踏了一步，上黃流轉，氣勢剎那間節節攀升。

澄浩見狀不甘示弱，雖沒靠近，卻將靈力附在周形一道屏障，擺出了防的架勢。

向晚大驚，連忙擋在了二人中央，高聲道：「師尊，我不要！我不要什麼棲木，也不要什麼三弟子，我覺得這桃木好的！」

說罷，他手忙腳地把木牌掛在了腰上。

「好的？你倒是跟為師說說，這桃木好在哪？」澄泓看著向晚，瞇著眼道。

「雖然話不中聽，但弟子認為浩師叔言之有理。我不過是個熒脈弟子。若一門就得到最高品級的份，以後在宗門定然免不了人閑話，沒人會因為這個腰牌看得起弟子，反而會嘲諷弟子自不量力，像隻躲在師尊蔭蔽之下的蛀蟲。若弟子真有本事，大可以憑自己的能力去獲得三弟子的份！」

「向晚資質平庸，承蒙師尊看得上，又蒙浩師叔破格錄取，已是大造化。不敢奢求再多！師尊準許，讓我以記名弟子的份，拜您的門下！」

向晚說完，退後幾步，對著澄泓拱手一拜。

聽完這番滴水不，毫無破綻的話，看著向晚那認真中帶著些許倔強的模樣，澄泓的眼神霎時間深邃了許多。

換作旁人，能上三還不上，卻非要掛個記名弟子的份，這不是腦子有病麼？

就連澄浩也沒想到他會說這些，繃的心絃頓時鬆了不。向晚主給了他一個很大的臺階，讓他能安穩走下。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至於因為這次的爭執，被澄泓打地鼻青臉腫。

「哼！沒想到，你小子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澄浩在此恭賀泓師兄收了個好徒弟！告辭！」說罷，澄浩不再理會二人，騰空而起往純殿方向飛去。

一陣風吹過，刮地澄泓須袍飛舞，向晚依然保持姿勢不敢抬頭。

良久，澄泓手將他扶起。

凝視著他那雙清澈明的眼睛，澄泓不停地點著頭，頗為欣地道：「你，很好！果真心沉穩，沒讓老夫失。」

「啊？」向晚一愣，沒反應過來。

「恭喜你，通過我日遲苑門考驗！即刻起，我澄泓正式收你為徒！盼你日後能焚膏繼晷，秉節持重，莫讓老夫失！」

「我？通過考驗？」

一番思索後，向晚恍然大悟，速即喜出外，眼笑眉舒。

他怎麼也沒想到，方纔那一幕，竟是澄泓為他安排的一個考驗。而他卻在不知不覺中，憑著自己那顆不驕不躁的初心通過了。

澄泓略帶沙啞的聲音裝滿真誠，這也是他跟向晚相識以來，說過最用心的一句話。

「多謝師尊栽培！弟子向晚，必不負您所，宵旰食，砥礪進！」

方寸無疆

方寸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