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正定了——」

「這個起居弟子怎……怎，怎麼回事……」

剛見到熒蛋殼出現時，眾人先是一個錯愣，原本嘈雜的場雀無聲。

接著。

「哄」地一下！如炸開了鍋，喧囂更勝之前，每個人皆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

就在向晚正定前，還有無數的人正準備下注，押他撐不過日落。

「快看，他居然是熒脈！」

「為什麼起居弟子裡會有熒脈！？」

聽到眾人的談話，純殿階上正坐的澄浩驀地一滯：「……熒脈……」

接著，他雙目圓睜，恍然道：「是他！那個野小子！」

「我說為何如此眼，原來是他！這才一年未見，氣質竟有瞭如此巨大的變化……不愧是澄泓徒弟！」

「澄泓？」周圍的幾位長老也是一驚。

「你說他是澄泓的弟子？」

「正是。這小子向晚，乃是一凡俗之人，一年多前因為傷被風兒帶宗門醫治。傷愈後，本座送他回歸凡俗，這小子卻趕巧遇上了澄泓，被他提前收作弟子。」澄浩雙眼充滿回憶道，但表微微猙獰，似乎依舊對那日澄泓的辱耿耿於懷。

「能被澄泓收作弟子，此子一定有其不平凡之，可不能單單從這熒脈去判斷。」方舟挲著下道。

澄浩瞇起眼道：「你是說他有紋師潛質？」

方舟點頭，臉微微難看道：「不錯。澄泓與我們作對多年，依仗的不正是外兩宗唯一紋師的份麼。區區熒脈卻能了他的眼，必然是有很強的靈魂力底子。」

「莫不是我們純宗又要出一位紋師了？」有長老問道。

方舟繃住，搖搖頭，沉一番後道：「此事說不準……從宗門角度看，有這樣的人才肯定是好事。但若此事真，日後他對我等定更加肆無忌憚……」

眾人沉默不語。有些往事，大家心照不宣其實更好。

向晚並不知道自己正定的事。

他隻覺得所有的一切剎那間消失不見，周圍不再有任何聲音。

而意識則莫名於一個封閉的空間中，這裡什麼都沒有，一片漆黑，安靜到能聽見自己流的聲音。

這是他的心，進正定之後主意識所在之。

「有人嗎——」

「喂——」

「沒人嗎？這是哪兒啊——」向晚雙手作喇叭狀，對著一片虛無吶喊道。

忽然，一道從虛無中落下，朦朦朧朧，照亮了周圍三丈區域。

了眼睛，仔細往遠看去，卻彷彿置於一個看不到盡頭的房間，前後左右上，五個方向，越深則越漆黑。

往前走了半天，除了自己的呼吸之外，能聽到的，隻有無盡孤獨的腳步聲。

「我不是在打坐嗎？怎麼無緣無故跑到這鬼地方來了……該不會算我考覈失敗吧？」向晚有些苦惱，微微蹙著眉頭。

抬頭深深嘆了口氣，他索盤膝一坐，自顧自的在心世界裡也打起坐來。

但這裡沒有一元氣，隻坐了不到一個時辰，他便覺得有些乏累。

將氣息調整好，向晚重新睜開眼，又發了一會兒呆後，不知要做什麼的他，便索直接往地上一躺。

「擺在眼前的隻有兩種可能……其一，我被某個心懷叵測之人施了法！其二，是我進了某種奇特的狀態中。若是後者，時間一到自然會恢復，應當無礙。但若是前者，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手，掌事真人如果發現了，一定不會袖手旁觀！何況還有師尊在……」

想到這一茬，安全驟然升起，整個人都舒服了許多，再沒一焦慮。

「先睡它一覺，其他的再說。打坐幾天，累死人了。」說完，他徑直打了個巨大的哈欠，就這麼睡著了。

等他睡醒，七天的考覈期已過。場剩下的隻有他和花落離兩個人。

一左一右，一白一紫兩個蛋殼，一弱一強。

紫依舊大盛，相較之下，白則不值一提，如風中燭火，時不時一恍惚，還暗個三分，令眾人覺得向晚隨時都會從定的狀態中退出。

經過這一覺，向晚神飽滿了許多。因為本一直吸納元氣的關係，他並不覺得很，隻是腹中，有些空空。

周圍的環境依然如故，什麼都沒有。

「……怎麼還沒出去，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向晚撓了撓有些發的頭皮，表不悅地道。

抱膝獨坐良久，不知為何，心裡忽然有些淒涼。這地方給他的覺，就好像爹孃去世後空無一人的屋子。

當年才十歲的向晚，孤苦無依，一到夜晚，為了省下蠟燭錢，不捨得點哪怕一盞燭火。

若是害怕了，就隻能裹著被子，像現在這樣抱著自己，無所適從。

「想吃麪了……離家多時，都快忘了那碗麪條的滋味兒……」他了喃喃道。

半晌，他忽然瞇起眼，出兩手指用力地提起自己兩個角。

他想讓自己看起來高興一些。

可越是這樣，心裡那空和傷就越發明顯，隨著孤獨逐步強烈，已經很久不曾出現的鼻尖酸脹再次襲來，不由得眼眶一紅。

這個地方太安靜了，安靜地讓人不控製地胡思想。

「爹孃。兒子想你們了……」向晚深吸一口氣，緩緩撥出。

就在這時，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一道道聲音從虛空傳來，接連不斷響起，迴圈往復，在這空間不停回。

「來，兒子，爹爹帶你趕集去！」

「兒子，洗手吃飯啦。」

「寶貝兒，過來，你看這是什麼。嗚~~，這是爹給你親手做的風車，來，呼呼一下，喜歡嗎？」

「兒子，娘給你做的新鞋，快換上，個子長得快，你看這雙都腳了，多不舒服！」

……

「爹！娘——」

向晚震驚地無以復加：「……這……」

隻覺得整個大腦「轟」地一聲炸開，那些復雜的緒，無論孤獨、難過，所有一切剎那間分崩離析。進而，回憶和思念開始升起，無數的片段剎那間湧來，如浪般將他淹沒。

隻一瞬間，黃豆大的眼淚便從眼眶裡奪目而出，「唰」地一下留下兩道滾燙的淚痕。

這是向晚記憶中爹孃的聲音，萬分悉，極致親切。

而這些聲音中的每一句話，都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一幅幅好畫麵一一對應，重合，直至嵌靈魂之中，無法磨滅。

「爹！娘——」

「你們在哪——」

「孩兒在這，你們看得見孩兒嗎？向晚在這……爹！娘！」半蹲著軀，向晚拚命仰著頭盯著一片漆黑的虛空，雙拳握，頸部青筋暴起，用盡了全力氣揚天吼道。

突然，更加不可思議的事再次發生。

又是一束從虛無中落下，裡站著的，是兩個模樣老實的鄉下人！也是向晚心心念念，日日期盼在夢中相見的至親。

他們微笑著，充滿慈祥地對向晚招手。

「兒子，來，過來爹孃這……」

「快來，兒子——」

深吸一口氣，向晚用力將眼淚抹乾凈，忍住哭腔。

他不想讓淚水模糊自己的視線，不希將爹孃好的模樣錯過，哪怕瞬間。

向晚怎麼也想不到，這輩子，自己竟然還有機會再親眼看到二老的音容笑貌。

「娘……爹……」向晚了鼻子，哽咽地喚道。

邁開腳步，他開始往前走去。

從距離上看，爹孃離自己僅僅不到五丈。可他走了好一會兒卻彷彿一直在原地踏步，怎麼也無法靠近。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立刻用盡了全力氣沖刺，甚至跳起來撲過去，想直接撞進父母懷裡。

可不管怎麼試，距離始終不變。

「咫尺天涯……」向晚跪了下來，凝視著父母捨不得眨一下眼睛，一道道充滿回憶的聲音如同催淚的咒語。

好不容易忍住的緒，此刻再也無法抑製，如水簾落下。

「向晚真的……好想你們……」向晚抖著，聲音哽咽地喃喃道。

他往前爬了爬，用力出手，隔著幾丈距離對著父母的掌心遙遙虛握。

恰在此時，又一道聲音響起，悉而低沉，那是來自澄泓的鞭策，莊嚴肅穆。

「徒兒，人有千萬種活法，修仙一途終歸隻是其中一種。既然有這份機緣，走上這條最難的路，務必要潛心修煉，日日鞭策自己，不要辜負，枉活一世——」

「師尊……」向晚扭頭一看，另一側，出現了澄泓高大的影。

他的話如晨鐘敲響，令向晚朦朧的雙眼瞬間清醒了幾分。

「兒子，快過來……」

「小二，堅守本心，腳踏實地，方為正道……」

「兒子……」

「小二……」

聲音不斷雜，如同兩道截然相反的力，不斷拉扯向晚的。

他的本心向來堅定，唯一的弱點，便是至今還未下葬的父母，而偏偏當下這個最大的弱點就站在他麵前。

「爹……娘……」向晚聲嘶力竭。

就在他遲疑不定時，李結的影忽然出現在父母的邊。

「二弟，別修仙了，我們隻是最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何必做那不切實際的夢……」

「放棄吧，二弟。回來，我們還在一起，還有你的父母，我們一起過凡人的日子……」

看著結那一臉的笑容，被頭發蓋住一半的眼睛，向晚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結……」

「凡人的日子……」

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向晚雙眼忽然化出一迷離。

「是啊……你說的沒錯。我不過就是個熒脈的野小子……怎麼敢做這種夢……」

片刻後，他的神誌終於也開始迷糊不清。

……

這兩日來，殿前廣場十分太平，喧囂聲也已小了許多，可向晚突然出現的異變讓眾人嚇了一跳。

隻見包圍著他的熒蛋殼竟無故生出了幾道裂。

這況，花落離在兩天前也曾出現過，但短短幾個呼吸間便修復了。

可到了向晚這，隨著時間過去，裂不僅沒有修復的意思，反而如一發不可收拾般快速蔓延，漸趨集之勢。

……

「不好，這孩子魔怔了！怕已被心魔所纏……」方舟驚詫道。

「心魔？老夫不會正定，不知有此說法……何謂心魔？」澄濟連忙問道，畢竟向晚是他帶著開脈的，心深，他並不希向晚有事。

「正定乃是三定裡居中的一種，上下兩難。若能破除心魔，進深定，對日後修煉大有裨益，但很有人能做到。大多數正定之人，隻要能抗衡心魔所生幻象，不乾擾，當無大礙。倘若連抗衡都做不到，一旦陷其中，對自的打擊將是毀滅的，嚴重些甚至走火魔，自毀道基也未可知！」

「什麼——」

「醒他，把他從這狀態中拉出來，快！」澄濟連忙催促方舟道。

「慢！說不定他能自己解決呢……要了深定，那可是一場造化。我們作為宗門長輩，不能幫忙也就罷了，怎能隨意手斷了自家弟子的造化！」澄浩連忙阻止道，

隻見他眼底有道不可捉的微芒閃過，角更是難言詭詐的笑意。

方舟和澄濟一愣，隨後立刻明白過來。表各異相覷一眼，又紛紛坐了回去，不再吱聲。

風道揚這時也來到了純殿上。一眼掃過，他便看到向晚況不妙。

就這麼佇立著，目一番閃爍後，並沒有進一步作，隻是一言不發地對著眾位長老作揖後，找了個地方默默坐下。

……

此時的向晚，狀態越發混沌起來，雙眼漸漸無神，陷了虛幻之中無法自拔。

父母和李結的呼喚聲在耳中越來越大，而澄泓的聲音則越來越小。

沒過多久，澄泓終於完全消失。整個虛無之中，隻看得見父母和李結三人的影。

再次站起，他發現自己竟可以靠近父母了。

發白，麵無的向晚，猶如一行走。一步一步，他的雙越邁越快，踉踉蹌蹌，歪歪斜斜，臉上則掛著一幅疲憊異常的笑容。

「……爹，娘……孩兒來了……等等我……」

方寸無疆

方寸無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