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戟縱橫》第一卷 易道 第六章 剛分明

卯時三刻,陵千山與白狼出了城。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會準時,來到平凹山峰下的偏僻樹林裡。

風雨無阻。

與之同時,他的手中,多出一把樣式古樸的寶劍,劍鞘上銘有鳥蟲錯金文字,曰「天佑陵氏」。

雖不是赫赫有名、兵譜最高曾排行第八的陵家劍,但也是傳承至今的副劍。

「喝!」

陵千山擺好架勢。伴一聲清脆,劍刃出鞘斂鋒含,卻端的是削鐵如泥。

他腳踏乾坤八卦,口唸佛道法訣,三招兩式反覆。

遠遠去,樹林中茫茫儘是白,枯枝葉漫天飛舞。

不過,雖然練劍的聲勢頗大,仔細看的話,卻會發現,每次劍尖劃過木乾,隻砍半寸不到。

而且陵千山此時所施展的,雖名為陵家劍式,卻隻是架勢,沒有毫威力。

其原因都隻是一個。

空穀幽蘭。

他無法使用先天元氣,也就連最簡單的氣貫其都做不到。而陵家法門,由歷代家族先賢總結出的一套武林絕學,皆是在強調借先天元氣之奇,運元氣呼之妙,該如何以鬥量車載之氣量,破武曲破軍越境戰鬥等等諸如此類。

因此,在外人眼中的天書奇書,在他眼裡甚至比不上茅廁裡的廁紙。

可這廁紙,畢竟也是自家的廁紙。

所以陵千山依舊堅持。他心無旁鷺、一板一眼揮舞劍刃,演練陵家的十三劍式。

影子於林中淩

……

歷史上的陵嶺兩家,一直都同進同退,據說有著上百年的

前周時期,陵家掌諜報,嶺家掌鹽鐵,兩者之間天然的集,決定了日後的同盟。

待皇宋建國,陵家搬離畿輦京鎮,之所以定居廬州城,也是因為嶺家在這裡,未必沒有想彼此照應的想法在

兩家都是獨子。

陵千山第一次見到嶺梅香,是父親帶他去嶺家拜年的時候。

比他大了兩歲有餘的孩怯生生地抬起頭,細聲細氣地喊起了「陵伯父」。陵千山打量緻的臉龐,隻覺得可,像極了家裡擺在案頭的陶瓷娃娃,可又惹人憐

後來,陵千山回家得知,兩人定下了婚約。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一點實都沒有啊。」陵千山拽住通知完就想要逃跑的父親,覺得好笑,「之後就是我的……那個、妻子?」

「怎麼可能,你願意說不定人家還不願意呢。」陵淺山攤攤手,把兒子抱起來掐掐臉,平時肯定會掙紮,趁著現在他於震驚狀態多揩揩油,「之後你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

「從此刻開始,你都要保護好,明白嗎?」陵淺山正說。

陵千山撇撇,答道:「知道了。」

他也真這麼做了。建隆三年,廬州城庫房失火,引起兵械庫存放的三千「火眼神」連鎖炸,恰巧把出門遊玩的陵千山、嶺梅香捲其中。

炸的一瞬間,為了保護兩個孩子,各自的伴當便重傷當場暈厥,最後是陵千山拚命扛起嶺梅香,從火場裡沖了出來。

接著,簡直像是故事裡常見的那樣、理所當然的橋段,理所當然地出現了。

在陵家被大宋皇帝下旨滿門抄斬,僅存陵千山一人的不久後,嶺家撕毀了婚約。

陵千山用力一劍,揮開了擋在前麵的雜枝,乾枯的枝杈因此濺在了他的臉上,他卻不為所。甚至於,臉上淡淡的笑意,都沒有任何變化。

他記得自己在過去的世界裡,看過這樣的故事:

兩家的婚約被撕毀後,到屈辱的書生棄文從武,臥薪嘗膽,最終修鍊一代名俠。

到了那時,主撕毀毀約的方肯定往死裡後悔,之後不管是書生寬宏大量,不再計較婚約一事,還是書生狠狠地報復毀約者,總之都讓人覺得爽快,想想就開心。

但陵千山卻覺得,所謂約定,一般來說,能實現的纔是例外吧。

人與人,還是家與家、國與國,約定大多都做不得數,因此纔有「簽訂條約就是用來撕毀的」這樣的說法。

所以書上寫的,不是他的故事。

在他的故事裡,覺得屈辱的人,是

是秀兒口中的嶺家小姐。

萬裡歸來,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

嶺梅香。

……

熙寧二年的秋天,秋風秋雨愁煞人。

陵家滿門被屠,廬州城一夜不眠。

在狂風暴雨摧折聲中,嶺家也心驚膽戰、惴惴不安著。傷其類,兔死狐悲。原本經常瞇瞇眼微笑的家主嶺南道,此刻的小眼睛裡儘是恐慌,他著凸到看不見腳尖的肚腩,拖著三百斤的沉重軀,吃力地在正堂來回走

嶺家的下屬們烏地在堂外跪了一地,他們大氣都不敢出,安靜地等待家主之命的下達。

不管各自心底有多心思,一旦命令實施援救,他們便立刻出,絕不會有半點遲疑。

這份安靜,很快就被打破了。

向來讀《戒》的嶺家小姐,第一次打破了爹爹的令,擅自從庭院闖進正堂,一路上鬧得飛狗跳。

不是沒有人想阻止,但沒有家主的正式下命,所有人都束手束腳,對是傷不得不得。

這怎麼攔得住?

所以嶺梅香哭著徑直衝進了正堂。

「爹爹!你還在想什麼啊,我們必須立刻救出陵伯父,還有千山!我們要救他們!」

「這事是誰告訴你的?」嶺南道皺起眉頭,他立刻向外吩咐道,「查清楚是誰把這事告訴給梅香的,打斷雙扔出府去。」

「爹!」嶺梅香麵帶怒地瞪著的父親。

嶺南道愁眉苦臉,對自己的掌上明珠耐心解釋:「這是皇帝親自下的旨意,沒有我們可以手的地方。難道,你想要讓嶺家也滅門嗎?」

「但是……」

「而且這件事很詭異,我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想不通。陵家明明已經臣服花氏,搬到廬州城就是明證,皇帝為什麼會突然下達這樣的命令?而且,以我對陵淺山的瞭解,他可不會洗頸就戮。眼下的局麵,本不應該出現才對!」

這便是嶺南道最頭疼的事。

過於缺乏相關報,導致皇帝和陵淺山兩邊的想法,都沒辦法知曉。

就算想兩邊下注,也無從著手。

「我知道了。」嶺梅香長吸一口氣,乾淚水,還特別不雅觀地用袖口擤了擤鼻子。

大步向府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陵家。」嶺梅香頭也不回地說道。

嶺南道頓時慌了,「給我攔下!」

庭外的高手們一擁而上,最近的甚至出手指,運用元氣點向嶺梅香的肩井。製住所需要的時間,幾近忽略不計。

就在電火石的間隙中,放聲怒吼:

「都別我!」

嶺梅香的手裡,不知何時拿出一把剪刀,刀刃就生生放在白皙的脖頸上麵。

是真沒有收手,刀刃直接割進裡,若再加上各大高手的掌力催,必定落得香消玉損的下場。

差點就的那名武者,竟生生用另一隻手,後來居上擊斷自己出手的手腕,強忍痛楚飛後撤。其他武者也如被驚起的烏群,一下子撤開了包圍。

對此,嶺南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竟然用自殘來威脅,這、這還是自己兒?

「我為陵千山的未婚妻,理應和他站在一起。」嶺梅香用的行表示,是認真的,「用我一個人的命,代表嶺家的立場,足夠了。」

就向府外繼續走去。

「嶺梅香!」嶺南道匆匆躍到旁,一把拽過手裡的剪刀。

「告訴我,嶺梅香!花柴陵嶺,我們算什麼?!」嶺南道儘可能控製住緒,但聲線中還是依稀帶有幾分抖,他沉聲問道:「說啊!我們是什麼人?!」

「……商人。」嶺梅香說出了唯一的答案。

「沒錯,我們是商人。在商言商,莊家通吃,贏家下注,這就是嶺家的世之道!」嶺南道正答道。

此刻站在庭院中,站在雨中的,不是重達三百斤的胖子,也不是單純的嶺梅香之父。他的份,從來都隻有一個。

嶺家家主。

「因此,現在我們要做的就很簡單了——止損!從陵家能撤回多資本,就撤回多,像賭徒那樣紅了眼,把所有賭注都扔進去,可是三流商人都不會做的傻事。」

「比如呢?」嶺梅香低下頭,雨夜下讓人看不清的表

嶺南道注視這樣的兒,隻覺得心疼。同時,他不明白,在嶺南道的印象中,兒和陵家小爺的相時間其實並不長,算不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而且他們之間的年紀也太小了,即便經歷過那次火場的逃生,下人也沒有報告什麼竇初開的苗頭,兩人從此倒更像兄妹。

就算兩家向來親近,小的反應也不該這麼大啊。

嶺南道暗暗心驚,同時,注視嶺梅香脖頸上不斷滲的鮮紅,以及倔強的神,他也第一次認識了自己的兒還有如此剛的一麵。

這對嶺家來說,絕不是壞事。嶺南道不想。

「比如解除你和陵千山的婚約。從我得到的訊息來看,不出意外的話,陵千山能活下去,但是,一個無法使用先天元氣的落難爺,形同廢人。別怪爹心狠,這樣的人,沒有投資的價值。」

「……好,我聽你的。但是,我也有一個要求。」嶺梅香咬住。這個雨夜,正式從孩蛻變為子,在淅淅瀝瀝的水中,一字一句地說:「隻要我在嶺家一天,我們嶺家就要保護陵千山一天。」

這就是日後註定留名青史的嶺家令。

把麻六王五兩個潑皮嚇得屁滾尿流,讓怪人投鼠忌的直接原因。

雖然陵千山拒絕了嶺梅香的好意。孤一人的他,沒有投奔嶺家,而是艱難地住在陵家廢墟當中。可這廢墟,若不是嶺梅香買了地皮,他就連最後的棲之所都會失去。

而且,他並不知道該怎麼生活。

說來慚愧,兩世為人,他依舊隻會花錢不擅長掙錢。

是嶺梅香幫助了他。甚至,為了避免陵千山被同到痛苦,隻送服。同時,和典當行打好招呼,凡有嶺家標記的服,行全部上漲十倍、百倍。加上嶺家令,這才讓他至在廬州城中,有了茍活的資本。

而陵千山,對此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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