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的舞劍，到了最後一刻。

陵千山在林中持劍而立，他對眼前三丈寬的蒼木擺出架勢，如臨大敵。

這瞬間，頭腦中記住的所有招數都化作虛無，腦中隻剩下唯一的念頭。

刺穿它。

一陣狂風適時地帶著枯葉吹過。

就在這迷風中，陵千山邁開步子，驟然刺出電火石的一劍——

看似氣勢浩大的一劍，卻和往常一樣，隻刺半寸就戛然而止了。

「呼、呼、呼、呼……還是失敗了。」

年氣籲籲地將長劍在地上，然後乾脆仰麵倒在地上，枕著剛才削掉的枝葉。

他看向旁大樹，上麵傷痕纍纍，到都是劍刺過的痕跡，深淺不一。

隻有一道薄薄的痕跡，好似過了樹榦。

那是幾年前練劍的意外，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真的刺穿了大樹。陵千山不斷地嘗試想要重現這個意外，直到今天卻沒有再功過。

他用手輕輕遮住攀上枝頭的晨，隻覺得平時總會出現的樵夫今天沒來真的太好了。

他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

陵千山用手了臉，即便是現在，他竟然還在笑著。

笑得無比扭曲。

彷彿不笑的話，下一秒他就會向現實妥協。

影緩緩地靠近了陵千山。他順著影子看去，孤高的白狼正溫地注視著他。僅僅一瞬間，之後它便走了過來，舐他用來遮掩的手掌，一如往昔。

「什麼啊，是小白啊。早餐準備好了嗎？」他聳聳肩，從草地上坐起來。

白狼搖搖尾，從樹叼出兩隻倒黴兔子。趁著陵千山練劍時候，它在森林中馳騁抓捕獵，也算是一種慣例。

小白把兔子放到陵千山麵前，斜眼刺了他一下，好似在慨說，你還不如我有用呢。

「是、是，我們家小白最棒了……走吧。」

陵千山從地上拾起幾賣相不錯的樹枝，然後跟白狼在森林中左拐右轉，很快眼前便豁然開朗，小林深，涓涓細流在山石間流淌。他從懷裡拿出火石，在小溪旁升起了火，將兩隻兔子去去皮，摘掉臟，再用價值連城的寶劍將兔串起來，放在火上翻滾。

假設這一幕讓懂行的人撞見，恐怕目瞪口呆之餘，會痛心疾首、怒叱他明珠暗投，這不糟蹋東西呢嘛！

但此刻森林裡除了陵千山，隻有小白，它飢腸轆轆地盯著兔子直流口水。

這傢夥，好像就沒過生的。

「烤好了。」陵千山將烤好的兔子遞過去，小白立刻撲過去啃了起來。

他一邊用手著如綢緞般的銀皮，一邊瞭森林之上的平凹山峰。

陵千山喃喃地說道：

「據說這座山上，幾百年前發生過一場武林浩劫，各大宗派想要在這裡選出唯一的宗主，卻中了魔道的埋伏。就在這場廝殺得天昏地暗的惡戰中，一名劍客而出，揮劍斬殺了魔道之王，同時也砍斷了峰尖。」

「和其他常見的傳說不同的是，這名劍客據說無法使用元氣。」

無法使用先天元氣，也能砍斷山峰。

不覺得很棒嗎？

隻是著這座斷峰的雄山峻嶺，就覺得有人在高歌。

沒有什麼奇蹟是不會發生的。

「吶，小白。我們走吧。」陵千山終於下定了決心，雙眸閃過決然之，他轉過頭對小白說道，「我們離開這裡，離開廬州城，天下之大，總能找到解決空穀幽蘭、逆天改命的法子……小白？」

從剛才起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白狼，摔倒在地口吐白沫。

「小白！」

陵千山焦急地扶起白狼，它萎靡不振地靠進他懷裡，汙噗地吐了出來。他看的分明，服被汙噴過之後，竟發出滋滋的響聲，布料一點點地被腐蝕了。

「這是中毒？好猛的毒，但是，怎麼可能……」

陵千山來不及多想，拖著白狼來到小溪旁，將手進它的口腔裡，在白狼咽猛地攪催吐。

手指因此陣陣刺痛，但他本來不及管那麼多了。

待到白狼將吃過的東西都吐出來後，陵千山再看向小溪，水麵漂浮著一層翻白肚的魚，水波淺綠近藍。巧的是，他認得這種毒。

「仙人魂斷！？糟糕，這裡留不得！」

陵千山匆匆拾起劍，將串在其中本來為自己準備的兔子甩到草地上，然後背起已然神誌不清的白狼，力向廬州城跑去，一套行雲流水的作下來，本沒有停頓。

……

就在他背著白狼跑出不遠，森林深走來一道人影。

他先是觀察烤兔子的火堆餘燼，而後再注視白狼的嘔吐、小溪裡的翻肚小魚。

通過這些痕跡，很輕鬆就能明白陵千山的所有應對。

「果然有點意思。」那人渾纏繞白帶，負寶劍，正是曾與陵千山有過一麵之緣的怪人。

怪人嘶聲笑道：

「發現白狼中毒之後，立刻幫它催吐保命，同時推斷毒藥的種類。一旦發現這種毒實乃人為，立刻選擇逃走，其反應之快、格之機敏可見一斑。」

怪人用腳踩住被扔掉的烤兔，輕輕一碾，殘骸便化為黑水。

這並非使用先天元氣，而是由於化水的作用。

「不過可惜，若能扔下白狼獨自逃生，纔算合格——你們，不覺得是這樣嗎？」

「你這傢夥……不怕被嶺家報復嗎？！」

在怪人的後，橫七豎八倒著十來個裝扮各異的漢子。他們都沒有死，隻不過中毒昏迷而已。唯一清醒的是帶隊的頭領，他倚靠在樹下，一邊運功抵抗毒的侵，一邊惡狠狠地瞪著怪人。

「看來打草驚蛇確實做不得，之前小爺的邊可沒有你們。你問我怕不怕？當然怕啦。所以我下手可是很有分寸的，你們一個人都不會死。」怪人笑嘻嘻地俯下，目卻無比冰冷，一雙明眸從布條的隙中，俯視苦苦掙紮的頭領，「隻不過，在魘昧的作用下，你們會忘記一切。」

「西域化水、仙人魂斷……還有魘昧，你到底是……」

頭領最終還是沒能功抵抗，沉沉地暈了過去。怪人冷冷地順著陵千山逃走的足跡，看向廬州城的方向。

「這傢夥的運氣是真的不錯。那麼接下來，要怎麼做呢？」

……

陵千山要是知道被人誇運氣好，估計會跳起來大罵。他背著白狼，狼狽地衝進廬州城，城門校尉剛想派士卒阻攔，一看是陵千山，趕催他們讓開路。陵千山也來不及解釋，道聲謝便向姚家藥鋪趕去。

「姚小哥！快救人啊！」陵千山遠遠地見正開門的姚小哥，扯著嗓子喊道，「別忙活了，快點！是仙人魂斷！」

「救人？」姚小哥趕放下手裡的傢夥，拉開屋門來到葯櫃旁。可當他聽到是仙人魂斷後，反而不著急了，「仙人魂斷可是無葯可解的毒藥啊。陵爺，這哪裡有得救，隻能等死啦！」

「閉！」

陵千山把小白拖進藥鋪，俯聆聽它的心跳。雖然危在旦夕，但現在它還活著，那就有救！他從屋外順手拿來一個筐，大步來到葯櫃前，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冷靜。

必須冷靜下來！

到底是誰下了毒？他的目的是什麼？……諸如此類的問題，對現在本沒有任何意義。眼下要考慮的隻有一件事，整個廬州城恐怕也很有人能破解仙人魂斷之毒，更何況現在沒時間再找人幫忙了，解毒的藥方必須他自己來出。

所以，他才來到了這個藥鋪。

仔細想想——

儘管很多書都記載了仙人魂斷是一種殺人無形的猛毒，不過它畢竟是百年前被人製造出來的毒藥，既然毒沒能急到服之立斃，就意味著它並非無藥可救。

在陵千山看過的書裡，同時也提到了關於破解仙人魂斷的猜測。雖然撰寫醫的江湖郎中們彼此猜測自相矛盾，互不相容，但也正因為是這樣，經過對比後，共通之便能鮮明地浮現在眼前。

「隻能賭一把了！」陵千山打定主意，他眼疾手快地認著葯櫃上的標籤，挨個把格子開啟，一把一把地往外抓藥，「當歸，兒茶，龍葵，石燕……還得有木賊，夏冰冬青……姚小哥，你家珍藏的那些藥材在哪裡？」

「在這邊……呸！」姚小哥下意識地指了指葯櫃的暗格，然後就後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

陵千山沒理他，扣機關開啟暗格，大致略了一眼，算上金錢草、珈藍靈葉和盤龍藤，藥方應該剛好夠。

「姚小哥，麻煩運用先天元氣，幫我把這些葯碾碎。」

他把裝得滿滿當當的筐擺在姚小哥麵前。姚小哥還想說什麼，著陵千山的臉，最終唉聲嘆氣地接過了筐。

「你這是做菜呢你這是。」

不管姚小哥怎麼抱怨，作也不慢。他把框裡的藥材倒進研船，一手扶船一手扶碾，青氣息沿手柄飛騰，開始大力地來回碾，整個地麵也隨之抖，竟生生催出在風高浪急的海中、船工賭命收帆掌舵的味道。

一邊碾葯，姚小哥一邊說道：

「我倒是不心疼我這些葯，畢竟小白平時也來我這玩，你原來欠我的錢，可比這些藥材多……」

「那就快點把葯做出來。」陵千山來到小白邊，隻覺得它不斷地在抖，且若寒冰。他不得不將它摟進懷裡，用自己的溫暖它。

這算不得什麼。

寒暑春秋三年，他們本就是這麼過來的。

每逢天氣轉冷，都是白狼充當暖爐的角。

陵千山心疼地著白狼的頭，希能藉此緩和它幾分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