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千山反應不慢，他頭也不回拔劍後刺，但膀臂卻被牢牢地摁住，連帶著劍刃的去勢也戛然而止。

他定睛看去，膀大腰圓的漢子站在背後，漢子上**，有著碩大的鷹鉤鼻子，幽藍眼眸，枯黃短髮，態穿著皆不尋常，高比陵千山高出一頭以上。

「在下來自紂族，名五十六。」漢子溫和地說道。

「西京紂族？」陵千山撤開步子，與其保持距離，「你要做什麼？」

「奉命行事，請指教。」五十六躬說道。

但他再抬起頭來，殺機乍現，一腥的味道頓時充斥整個房間。

陵千山連滾帶爬地退到屋角，手中雖拿著削鐵如泥的寶劍，卻止不住抖，臉上掛著的淺笑也變得異常勉強。他能到後頸汗直立，那一瞬間，好似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他立刻明白——

眼前的傢夥是殺過人的。

「正如傳聞所說，您確實沒有氣量，沒有先天元氣。」五十六搖搖頭，口吻極其憾，他徑直地走向陵千山，每走一步，腥味就變得更重，上的氣息也隨之升騰。

「所以，關於先天元氣的實際運用，您大概也沒有實際瞭解過。請讓在下來為您解說。」

「不用了，這個我知道……呃！」

陵千山翻鐵板橋，險之又險地看著掠過眼前的拳頭。

五十六收回拳頭，牆壁已然了個，能窺見樓外天，鳥紛飛而過。

輕輕一拳，竟隔空打穿了小樓。

「不小心使勁使大了。」五十六歉意地笑道，「這是先天元氣的第一層運用，能隔空傷人，也能無堅不摧。但凡貪狼之鏡，初覽武道，都能使用到這種程度，隻是練與否罷了。」

「呼、呼……這個我知道啊。」陵千山緩慢地挪，與這名大漢保持著距離，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死緩緩轉過來的五十六。

「但這種運用，隻是最低階的。」

五十六似乎想要和善地出笑容，僵的表卻讓他顯得可怕。他緩緩地沖著陵千山勾勾手，「先天元氣還有第二層運用，來攻擊我試試。」

「攻擊？攻擊你是嗎？」陵千山不明白對方的份，也不懂對方的目的，但從剛才那一下看來，以及一瞬間發的殺氣來看，此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於是，陵千山抖了抖劍尖，吞吐氣息調整節奏。

然後——

出劍！陵千山踏道家步伐，重心下沉，配合長劍，、帶、提，刺、崩，一整套劍法行雲流水般地展開。他有信心，憑藉劍鋒銳利，就算對方能運用先天元氣防，若吃上一招，也必定非死即傷。

但超乎想象的是，五大三的漢子，竟在一瞬間化作了綿綿的棉花糖。

無論陵千山如何變招，他都能輕描淡寫地閃過：

「這便是先天元氣的第二層用法。」

「由於每個人能夠呼元氣的特都千差萬別，隻要進第二層境界，破貪狼巨門，就能找到隻有自己最擅長的領域，或者說特長。而在下的特長，是通過自己麵板上的，到氣的震，不管多麼微弱都能察覺到。」

「所以，沒有攻擊能夠打到我。」

待劍尖劃過鼻尖，五十六出手指，巧之又巧地彈了劍一下。

陵千山立刻兩手握劍，一怪力從劍尖直至劍柄，撞在他心窩。他被劍帶著，整個人騰空而起，生生地撞在牆壁上。

「所以您明白了嗎？沒有先天元氣，就算懂再多的武技都沒有用。」五十六沉聲說道。

「哈哈，這個我也早就知道了……」陵千山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然後用手背抹掉角殘紅。他還沒有放棄，警惕地觀察對方的一舉一。

即便兩者實力天差地別。

五十六注視麵前年，在如此絕境下，明明手腳發甚至四肢無力，年的眼眸卻逐漸亮起來，宛若璀璨星火，從中本看不到絕，甚至他還出淺笑，如春風般和明朗。五十六對這樣的心讚賞地點點頭，同時，忠心的侍衛打定主意：

「雖說殿下隻是讓在下試試您的。但恕在下僭越，還請您死在這裡吧。」

「想殺我，那就來吧！」

陵千山嘶吼道，伏提劍衝來。五十六暗道一聲來得好，雙掌作閥準備拍碎這位爺的腦袋。然而，陵千山僅僅擺出拚命的架勢，他蹬起地麵從大漢邊掠過，順勢向門外逃去。

五十六不發笑，隻覺得陵家爺天真到可的程度，在這樣的況下居然還抱著逃出生天的幻想。

他抬起手，後發先至準備抓住陵千山的脖子，直接死對方，然而眼角卻窺見細小的幽綠暗直麵門。

五十六急運元氣防。

「！」

一綠氣在五十六和陵千山中間開。

陵千山在危急之時當做暗扔出來的東西，正是王五麻六拿來的所謂毒蟲，之前放在了舊兜裡，被他悄悄取出。

從氣的味道來看，那蟲子或許還真不是贗品。陵千山隻是依稀看到大漢的臉上沾滿了開的水，來不及確認戰果便撲向門口。

隻需要片刻空隙，就能衝出房間。

就在這電火石之間，一道黑影直至門外，穿了門扉和地板，就落在陵千山的下一步位置。假若陵千山沒有及時停步，此刻已然串了稚最的糖葫蘆。

陵千山站在原地，吞了一口吐沫。他獃滯地看著那道黑影緩緩從破碎的木板中出來，在半空中獨自扭曲。它黝黑髮亮，拳頭般壯，最尖端猶如巨大的針頭。陵千山的目沿著尖銳的尾針，一直看向壯漢的腰間。

「這就是紂族。」五十六略地說。一個壯漢做出這般模樣頗為可笑，但陵千山實在是笑不出來。

從五十六的尾椎，延出一個絕對不是人能擁有的蠍子尾。

「你……不是妖魔怪變得，對吧。」陵千山不知為何，也許是他已知此生將盡，走馬燈剎那間來回切換，竟換到了和酒肆二孃調侃的片段。

二孃當時稱小白是畜生變得妖怪，而他笑談稱之為紂族，他看過的書本上記載了一些紂族形狀，有圖有畫，但現實真的放在他麵前時，他卻有點想要相信妖魔鬼怪真的存在了。

「當然不是啦。別把我當蠍子，我可不是蠍子變的。正好相反，在踏第三重祿存之境後，紂族能夠領悟到的本相，進而短時間能夠變蠍子。」五十六搖晃著猙獰的尾針，一步步向陵千山走來。

「也就是說，你是第三重境界的武者。」陵千山吞了口吐沫。

「曾是，但我因重傷而墜境，現在就隻是維持著巨門境界的最低層次。」五十六坦誠地說道，沒有毫的遮掩，「請您不要誤會，武者境界間的升降，其實非常頻繁。這世上沒有永恆的、可以永遠停留的境界。」

「您還有什麼門道，都用出來吧。不然的話，可耍不出花招。」

陵千山隻能苦笑。

「那我接下來要做最後的掙紮，能等我準備一下嗎？」

「您不再嘗試逃跑，就可以。畢竟殿下的命令，是讓我看看您的。」五十六禮貌地笑著說，搭配搖晃的蠍子尾針，反而讓人覺得骨悚然。

呼——

陵千山長呼了一口氣，隻覺得腹部火辣辣地疼，大抵是傷到了五臟。他撕開自己的服，截開一段布條，將自己的雙手與長劍纏住。之後，他閉上了眼睛。

霎時，陵千山回到了漫天落葉的小樹林。

他正在練劍。練永遠也派不上的劍法。而麵前，就擺著那棵三丈寬的蒼木。

前世的記憶，由於時間的關係，其實幾近忘。但至有一點他很肯定，雖然他可能活得非常平庸，可能沒有半點才能，但他絕對從來沒有後悔過。

他所呼吸的每分每秒，都拚盡了全力，做到了他能做到的極致。功或失敗，隻是這個過程的註腳。至，無論何時死去，他都坦然接。

而現在，陵千山不甘心。

滿門的債，還沒搞清楚債主是誰。

剛剛決定離開廬州城，卻被人下毒。

白狼小白還在家裡等著他拿葯回來。

一件事一件事像是秤砣，砸在了陵千山的心上，沒有讓他不堪重負，反而讓他越發鋒利。陵千山沉浸在心底的之中，並從中汲取力量。

……

結束了。

五十六向閉上眼睛的年，滿懷憾地搖了搖頭。

他算是做得很不錯了，假設換別人，恐怕早在第一回合便落敗亡。

畢竟，一個沒有先天元氣、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年，麵對曾登頂第三重的強者、習慣刀口的戰士，堅持到如今已然如同奇蹟。

這不是他的錯。

隻是運氣不好而已。

明明生在了名門貴族，卻慘遭滿門抄斬；明明生在武林世家，有無數奇珍異寶，天生資質卻是空穀幽蘭；明明有嶺家照料，卻偏生遇到了他最不該遇到的皇子。

這名年，一定被上天詛咒，所以才會如此生不逢時、遇人不淑。

「抱歉，你的運氣真的很差。希下次能投個好胎。」五十六走到陵千山旁，舉起手掌，準備拍碎他的天靈蓋。

「其實我有時也覺得自己運氣實在不好。」陵千山好似知道五十六在想什麼，他輕聲笑道。

同時，他緩慢地、莊重地、輕地舉起長劍。

雙手與劍柄纏繞的布條驕傲地隨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