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戟縱橫》第一卷 易道 第十一章 其玄黃

陵千山清楚,世界上像他這樣的人,其實數不勝數,隻不過程度不同罷了。

因為命運有時會理所當然地作弄人,難者或將其稱之為命苦,或稱為時運不濟。

無所謂什麼野心、夢想、使命、命運,這些詞綴本毫無意義。

是對此可卻不可及的失敗者們,用淋淋的事實為它們附加了價值。

一個生來不善舞文弄墨的文人,不管他再怎麼努力筆耕不輟乃至拋妻棄子發瘋發狂,也寫不出《離》做不得《楚辭》。空有煙高壯誌,卻缺乏風逸驚才,被嘲為瘋癲顛倒的自討苦吃。

他當然會失落會痛苦會自卑甚至自閉,難道他不知道自己功的可能極為渺茫嗎?

一個紙上談兵的書生,他從來都沒有打過仗,一直在與文案鬥爭,畢生夢想是用筆墨去描繪世間、廟算天下。好不容易,儒雅書生接近了這樣的夢想,卻得知強悍的外敵兵臨城下,即將攻破都城。

這時知兵的將領提出,堅壁清野自待敵退的辦法。

隻要忍一時,就能活下去,這難道不是世間最妙的智慧嗎?

一個出富貴的爺,出生在無可救藥的國度。他憑藉努力前往異域他鄉,接最先進的教育,為開化的文明人。然後他聽聞自己的國家,遭到了外族侵。侵者同樣的先進、開化、文明,而自己的族人卻愚昧得簡直無法與之流。

為什麼要回去幫助那樣落後的國家?讓這個國家接「王化」,對這個國家、對這個民族來說不是更好嗎?而自己可以輕鬆地世間繁華,好生活……

陵千山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既然生而為人,那麼非生即死。

洪荒宇宙,優勝劣汰,此乃世間常理。

但他更確認,隻有能到痛楚的活著,自地活著……

纔是活著。

所以那個不善寫作的文人,終其一生都寧願在痛苦不堪中過活;所以那個紙上談兵的書生,冷靜拒絕了將領的提議,率軍拒敵城外;所以那個富家爺,回到了自己的國度,回到了所謂愚昧的族人邊,用滿腔熱幫助他們,對抗外族誓死不降。

在所謂命運下來的那個瞬間,究竟要做出怎麼樣的選擇,才能無愧於心、無愧於自己、無愧於天地呢?

這樣的問題下,王敗寇,也不過爾爾。

因此,陵千山可以心甘願地做小廝,麵對客人的嘲笑、惡意,沒有任何搖;他也可以將滿門債放在一旁,不讓自己被仇恨和自責束縛;由於無先天元氣,他能毫不猶豫地放棄陵家傳統法門……但他卻從沒有放棄練劍,沒有放棄貪狼之境。

他從沒有放棄活著。

「我的命可沒便宜到可以隨便送人的程度。」陵千山兩手持劍,拉開了架勢。

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扭曲的火焰熊熊燃燒。

五十六剛想手擊殺這位天真稚的年,卻不想窺見年的眼眸。

那個剎那,繼承自莽荒時代的本能,竟讓五十六連退幾步跳出圈外。

須臾間,五十六有種錯覺,自己會被年斬殺。

僅僅是錯覺。

因為陵千山持劍站在那兒,一

雄壯大漢愣愣地向看起來依舊是弱無能的落魄公子,霎時從心底騰升出一邪火,讓他對自己剛才的警惕、恐懼到惱火,產生一種近乎被辱了的

「去死吧!」

五十六憤怒地運用先天元氣,令大塊大塊的凸起,看上去駭人至極。他以手掌為刃直劈年,快如閃電勢大力沉,在剎那間竟形了一寸飈,令閣樓上下吱嘎作響,牆上原本掛著的也紛紛飛散,甚至破碎。

同時,猙獰的毒蠍尾針,悄無聲息地從下盤繞到了後。

隻要年選擇逃走或是嘗試躲閃,它都能保證將其刺穿。

五十六有信心,即便對方是能在兵譜留名、祿存境界的高手,在如此狹隘的空間中,遭遇這一上一下一前一後的攻勢,也能順利地取其命。

五十六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手刃或尾針破開脆弱皮的細微聲響。

事實證明,那同樣是五十六的錯覺。

就在前後上下皆有殺招的絕殺下,陵千山沒有恐懼,他沒有毫遲疑,便蹬在地麵上,彷彿重鎚猛然砸下,出震耳聾的轟鳴——

他咬牙沖向了這寸飈!

好似狹路相逢的野狼,渾然不顧自家命,僅僅憑藉著一惡氣,就徑直地去撕咬敵人的嚨!

如此決然的衝鋒,反倒將五十六暗藏的尾針甩到後。

然後,陵千山雙手持劍上推!

斷髮的劍鋒,與五十六的手刃,激起無數火花!

在狂暴的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的飈風中,陵千山的雙眸卻明亮得猶如黑夜中的火炬,他雙手握長劍,之前纏住的布條在剎那寸寸碎裂,可他的手卻好似已然和劍柄鑄在一起,無法鬆開分毫。

不止如此。

這電石火的空隙中,陵千山甚至還能據劍鋒傳來的萬鈞重,不斷地調整角度,最終功地將劍鋒上推到極致,過下劈的手刃。

年與兇蠻侍衛而過。

陵千山踉蹌地撲倒在地,他的雙發出不祥的哢嚓聲,兩條胳膊扭曲到超乎想象的程度,這份痛苦讓他冷汗直流。但陵千山卻笑了出來,死裡逃生的他放聲大笑。

而五十六呆立原地,他緩緩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腹部。

那裡,有著一道見骨的劍傷。

兩人錯的同時,陵千山借力最後了一劍。

名為「白猿拖刀」。

「怎、怎麼做到的……」五十六對此難以置信。

「你確實很可怕。擁有強大無比的先天元氣,讓自己的無堅不摧,並且能力是通過麵板上的髮,來空氣波,可以躲避所有攻擊。在我眼裡,你就是傳說中的搬山巨神,我本無法與之匹敵。」

陵千山搖晃著站起來。雖然幾次似乎都要摔倒,但終歸站住了腳。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你沒有弱點。相反,在整場戰鬥中,你至了兩個弱點,這才讓我有了戰勝你的基礎。」

五十六捂住劍傷,半跪在地。他仰頭向陵千山,目中滿是不可思議:「暴了兩個弱點?」

「第一個弱點,即是你所謂的閃避的能力,並不是沒有限製的。不然那個時候,你本不需要擊碎我之前扔過去的蟲子。分明隻要躲開就好,你卻不嫌麻煩地防了。」

沒錯,就是那個蟲子。

當陵千山扔出蟲子後,五十六並沒有立刻躲閃。隻是一個扭頭就能躲開的東西,他卻呼元氣防

這讓陵千山注意到。

「你的躲避,和你的進攻,兩者隻能選擇一個,無法同時進行。而在你躲避的時候,你很難呼元氣進攻,所以你躲避時,沒有反過來攻擊我,而是攻擊了劍。同理,在你進攻的時候,你也本無法使用躲避的能力。」

「即便是這樣……即便你看穿了這點,你也不可能擊敗我……」

「當然,這就要說到你第二個弱點。從戰鬥開始,你本沒有使用過任何武技,攻擊節奏和技巧暴至極。為了確認這一點,我用一套劍招來試探,並驗證了這個答案。我猜,一定是你為了追求最強的攻擊力道,不得不犧牲了準和靈巧。」陵千山沉聲說道。

一旦確認了。

陵千山便開始稱要最後一搏,並擺出了架勢,用「我的命可沒便宜到可以隨便送人的程度。」這樣的話挑逗對方,藉此反過來導對方先手進攻,進而確保了單一的進攻方式不會發生改變。

能夠思考出這個想法很簡單,但困難的是,如何去執行它而不被對方發覺。

陵千山其實心裡也沒有底。

但戰鬥,本來就就是一場把命拿來當賭注的賭博。幸運的是,陵千山技高一籌。

他賭贏了。

「兩個弱點其實並不致命,真正導致你落敗的,是你的自大。你堅信一名從未行走江湖的頭小子,一個資質為空穀幽蘭、無法使用元氣的廢爺,不可能打敗你。也是,按照常理來說,這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一個不到上天寵的人,奇蹟又怎麼可能出現在他上呢?對吧。」

陵千山的角上挑。

他艱難地挪,來到五十六前,微笑道:「所以你自大,傲慢,不斷地放過殺死我的機會,隻為了想要看清我的,我的本質……但你卻忘記了,你麵前的人,看過萬餘的武功籍,雖然境界不足,無先天元氣,卻同樣有著一顆強者之心!」

「歸結底,是你的輕敵,斷送了自己的命!」

五十六默然,片刻。

他嘶啞著答道:

「你說得對,所以——」

在陵千山彷彿見了鬼的驚恐眼神中,大漢居然重新站了起來。即便傷口還在流,讓他滿頭冷汗,就算下一秒暈過去也實屬正常,但他卻堅定地豎起尾針。

「最後告訴你一件事吧。越境挑戰的人,沒有例外都落敗了,他們不可能功。」

瀕死的野,纔是最危險的野

五十六兇狠地俯視年:

「為了殿下,也為了我的輕敵……現在,繼續戰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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