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天幽暗, 帳燈火如明，凰遊模樣緻，輕飄飄地拱火。

凰遊一直是這種格，魅修似乎都是這樣充沛、充滿惡趣味, 好像了些就無法在魅修之道上大。當初死在燕霽手下的木奴如此, 魅修之道的頂尖修士凰遊更是如此。

燈火飄搖之中，雲棠看著凰遊俊秀的側臉, 凰遊大概想知道當初怎麼出的魔域, 所以假意科打諢, 實則探聽訊息。

頓了頓，誠懇地問凰遊：“是不是我離開魔域太久，你把上次的事給忘記了？”沉一瞬, “要是忘記了，我們要不要再記起來？”

凰遊呼吸一窒，臉上的笑意登時一僵。雲棠說的事他當然記得, 劍修多可口，他們魅修就喜歡撥直腸子的劍修, 看劍修雙頰泛紅，讓劍修拿劍的手發……魅修上上下下的口味都如此。

魔君之中, 青夜也是劍修, 但是青夜是男人, 青夜的實力深不可測，且神龍見首不見尾，哪怕借給凰遊十個膽子, 凰遊也不敢男扮裝找青夜的麻煩，若是中途失敗還好，若是冇有失敗勾引功, 再被青夜發現他是個男的……

他可能頭都要被打掉。

所以凰遊冇去找青夜，反而將目盯上了雲棠，在勾引的過程中失敗，被雲棠痛削一頓，要不是當初雲棠正值把自己拉出墮落神智的要關頭，不想再殺人，恐怕凰遊會當場涼掉。

凰遊想起不怎麼愉悅的回憶，不聲地了自己的脖子，出一個輕的笑意：“本君不過是關心十獄君。”他歎息一聲，“你若不喜歡，本君再不這樣了。”

他言語人，換彆的修在這裡，隻怕心都要碎了，奈何凰遊旁邊的是雲棠和裂空，裂空什麼都覺不出來，坐著放空自己。雲棠也會不到他刻意放的語氣，道：“哦，謝謝。”

雲棠乖乖說謝謝，冇出劍時確實像個人心善的小仙，凰遊微咳一聲。

雲棠仔細想了想，如果凰遊隻是為了探聽訊息，那他大可在私底下聯合著其餘魔君一起問，反正他們的共同敵人都是孤蒼渺。凰遊選擇大庭廣眾之下問出來的原因——雲棠想了想，大抵是出自魔域人在心底的“團結”。

廝殺癮的魔域人彼此殺死對方時冇有團結，但是對上外人，似乎會擰一繩。這樣的心態大概來自於魔域貧瘠荒涼，被修真界摒棄在外，掉下魔域的人都會被當死了，世界上隻有魔域的人最瞭解自己，要是他們都忘自己，那還有誰記得他們？

雲棠雖然不想此事再往深討論，但也得謝謝凰遊的好意，反而是凰遊有些微彆扭。

凰遊的提問的確引起了眾人心中的疑，譚明也一眼不眨地看著雲棠，此事冇什麼不好現於人前，雲棠簡潔地長話短說：“魔域出口有氣海，氣海炸時，本君以修為為盾，這才折損了修為。”

說得簡潔，但是一些人若有所思，似乎是疑竇未全解。

“曉”不隻在魔域隻手遮天，因為孤蒼渺把握出口，孤蒼渺將魔域的一些魔和機關傀儡、古怪丹藥通過出口送出來，再在修真界招攬人士培養殺手和探子，也就是彆稱為夜梟黑鷹的人。

這些長老們對“曉”頗有瞭解，也知道孤蒼渺那出口的事兒，如果真按照雲棠所說出口有氣海，連魔君都能傷到，那“曉”怎麼可能朝修真界輸送東西。

雲棠也想到了這一點，補充道：“本君冇有走曉的出口，走的彆的出口。”

這麼一說，那些長老們便理解了，這些長老們活了多年歲，不乏有掌管門事務者，哪裡能不明白：曉如日中天，孤蒼渺連魔君都能號令，這樣的人，會白白地看著出口而不把守？唯一的解釋是雲棠為了逃回修真界，也不願同孤蒼渺同流合汙，自行找了其餘危險的出口，然後一修為被炸損至築基。

眾位長老心中隻剩無限唏噓。

雲棠能在魔域坐到魔君之位，對於魔域的危險自是研習頗深，明知危險，卻仍執意回修真界。誰知為了回修真界付出了一修為的代價，被放在心底的爹和娘，隻看得到修為不再，繼而嫌棄貶損。

雲棠珍而重之的糖，不過是雲河真人和妻子瞧不上的□□。

事到如今，哪怕是之前勸了一句雲河，想要雲河趁機彌補關係的空滅大師也雙手合十，微微閉目，他適纔想著天倫之樂，還以為不過是家庭中的誤會導致親破裂，所以想眾生都能解開心魔，重修舊好，可現在空滅大師倒也不這麼想——如果說當初雲棠父母，可以超過自己的命和苦修的修為，那麼雲河，絕超不過對修為、門楣的執念，既然雙方多寡如此懸殊，現在雲棠已然不在意，便不必要攪合在一起。

氣氛有些沉重，雲河不笨，現在雖然冇有人看向他，冇有那等充滿鄙夷的視線，他也能到眾人對他的淡淡鄙夷，不隻是鄙夷，已經是無視了。

他們好像覺得，哦，雲河，從剛纔他那些行為中就能看出他其心不慈，其心不敏，若是慈不會嫌棄死裡逃生的兒，若是聰敏不會看不兒死裡逃生中攜帶的巨大潛力。

雲河臉頰，他此刻像是一個愚蠢的惡人，暴.在眾目睽睽之下。

他既慚愧之前自己因為執念做下那等醜事，有愧於正道份，又後悔……如果說當初他冇有那樣，以雲棠的天賦，好好修道，現在是否是另一個景？

雲棠見該說的差不多已經說完，再往深說下去就要過火。

轉而對著譚明道：“譚師兄，你的心意我已經明白，但我們都明白，我並不適合再回修真界與人共。”

準確的來說，是不能再回太虛劍府。譚明聽懂雲棠的未竟之語，他忽然想到之前那個獻魔人，因為從魔域歸來，和修真界格格不，在這種被全世界排的孤獨中發瘋殺人，那麼雲師妹呢，和獻魔人來自同一個地方，獻魔人努力融正常世界，努力控製自己不要殺人，他控製得了自己，控製不了想殺他的人，之後，獻魔人瘋狂殺人。

雲師妹在太虛劍府時被人想要廢除功法，再對著箭……回不去了。

譚明想到這一點，悲慼地一笑，他不會勉強雲棠，隻是心底的傷像是被命運的無常所賦予，讓他難看地扯了下角：“嗯……雲師妹，我知道了。”

譚明的傷心任誰都能看出來，現場無人說話。

尤其是太虛劍府的真君，更為深刻，世間大悲者，如老將為國殺敵，卻死在同胞手下，雲棠當初為救同門，展魔功，繼而遭遇橫禍，每個人都心頭微堵。

當日雲棠救下十餘名弟子，太虛劍府七十三峰峰主中便有七八個欠了的，比如妙繆真君，妙繆真君一向欣賞。可是再來一次事會如何發展？

當時魔域興風作浪，對外屠殺百姓，對通過水域對太虛劍府投毒，憂外患，真君們哪怕欣賞雲棠，在那時也要忙著去理正事，而雲棠累極，回了碧天峰休息。隻以為爹孃移在蘇非煙上，哪裡會想到他們會因為怕門楣損，要私下用刑廢去的功法？

誰會想到雲河雲蘇氏是那樣心狠手毒的畜生？

哪怕再來一次，也是一樣的結局，命運就是這樣。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譚明眼中滴出一滴冇有憋回去的淚，他雖然難，卻還是哽嚥著道：“雲師妹，當初在太虛劍府上，不是所有人都那樣對你。我不是，宋師兄不是，藍師兄也不是，其餘兩位師兄更不是，隻有他們……”

“隻有他們！”譚明驀地提聲，他心中的悲傷積遇團，得他不過氣來，隻能這樣用力震聲。

譚明想，雲師妹不會回來了，但那麼好，他要讓知道，害的人、討厭的人一直是數。

雲棠懷譚明的好意，知道的師兄們一直好，藍師兄是，譚明師兄是，宋贈師兄也是。一切傷，在雲棠的心裡隻有一瞬，繼而化堅定，一定要複活藍師兄。

雲棠回答譚明：“我知道。”

出手：“我過得很好，你看，這是我的道。”

雲棠手中是劍印，想告訴譚明，哪怕冇有回去，也能過得很好。雲棠在譚明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而且我一定會找回藍師兄。”

雲棠冇有大肆宣揚能複活藍師兄。

複活之，隻能靠忘炎魔君，這麼些個正道長老齊坐一堂，誰能保證他們心中冇有執念，誰人心中無想要複活的死人，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是所有人幾乎都有的執念和痛。

要是複活之傳出去，定會引來大堆瘋狂之人。

譚明聽到還能找回藍師兄，心裡一震，宛如曝曬多日的旅人得遇春風洗滌，他知道此事茲事大，不由把適才的意氣用事趕收好，抑著激斂眸：“好。”

見安完畢譚師兄，雲棠看向鶴子。

鶴子對的意思心領神會，重重地咳嗽一嗓子：“宮無涯，東麵戰場如何？”

諸位長老不由嚴肅，正襟危坐，等著宮無涯彙報戰況，宮無涯上前：“東麵戰場已死弟子共五千，留一萬二，殲滅魔人八千，殲滅魔二百，魔人源源不絕。”

孤蒼渺難纏之便在於他能轉換魔人，魔人又是從修真界中來，死了他也不心疼，再加上魔域的魔對於生死之類的古裡古怪的招數多如牛，太適合戰場，這也難怪修真界被如此打。

鶴子點頭，宮無涯退到一旁，鶴子再度召來其餘戰場的主帥。

“南部戰場已死弟子九千，留六千，殲滅魔人一萬五，殲滅魔四百。”

“西部戰場……”

如今隻差北部戰場的主帥還冇來，但是眾位長老們聽到這些彙報，不自覺蹙眉，宮無涯第一個站出去：“宗主，我不再建議正麵作戰，建議拖延。”

宮無涯道：“對麵所依仗的就是魔人，我們隻要慢慢等研究到轉換魔人的便好。修真界畢竟是我們的主場，我們地大博，糧草不缺、靈石不缺……便是耗，也能生生耗死他們。”

魔域纔多大？

哪怕是拚搏靈石多寡，也必定是他們修真界贏，魔域冇了靈石，就像是鳥冇有了翅膀。

反而，如果正麵作戰，到時候孤蒼渺一鼓作氣突破青山關戰場，進去燒殺搶掠補充資，那纔是天下大。

宮無涯能當主帥不是冇原因的。

這和雲棠當初給燕霽提的拖延戰不謀而合，大同小異，但是這樣不行。雲棠當初提的建議是讓出青山關戰場，隻留下小部分戰力遊擊往後撤，大部隊去解決起火的後方。

等到解決完畢，再包抄深腹地的孤蒼渺。

雲棠已經坐在椅子上，站起：“本君曾經也和無涯真君一個想法，但一個高人否決了本君，他說，和孤蒼渺的戰爭一定要贏，儘快贏，本君認為他說得不錯。”

宮無涯道：“你去贏一個試試？你現在初來乍到，不懂青山關戰場的形勢，我等在這裡久戰這麼久，難道不比你清楚？”

時隔多日，宮無涯除了被孤蒼渺的人揍得淒慘了點，脾氣真是一點冇變。

關鍵雲棠也一點冇變，平靜道：“你不能贏是你不行。”

宮無涯臉一黑，雲棠已然快速道：“青山關戰場本君剛來，不夠瞭解，但是本君長途跋涉，從戰場後方行來，諸位為趕赴青山關戰場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可看到後方了什麼模樣？”

鶴子皺眉：“什麼模樣？”

難道孤蒼渺還能繞後不？

雲棠道：“本君行來，見到民不聊生，人以巧言發橫財還算一般，但是，本君見到了這個。”

從自己的袖子裡出一隻鳥的，這死相可怕，鳥爪僵直，羽上還有殘。

凰遊：……

凰遊默默離雲棠遠了點，凰遊為注重風度魅力的魅修，很注意個人衛生。他對於雲棠麵如常從袖子裡掏出個鳥的行為表示有些不能接。

他們劍修都這麼邋遢？

好歹放到儲法寶裡邊，直接放在袖子裡是不是太不拘小節，這樣對得起那張臉？

雲棠不知道凰遊的想法，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頂著眾人的目從袖子裡繼續掏出風蛇、火蜥、還有一隻不大不小的蟲子，前前後後加起來大約有幾十樣。

凰遊的臉越來越差，雲棠上揣了這麼多噁心的東西，剛纔居然一直在他旁邊待著？

凰遊忍不住：“你就不能把他們放在儲戒裡？”

雲棠被他那麼大的反應弄得有些懵：“不順手。”

看凰遊一臉快要當場去了的表，實在是好奇：“你之前又不是冇吃過這些東西。”

至於嗎？

凰遊道：“能一樣嗎？”

雲棠懶得理會他，把那些分發給鶴子和一些長老：“諸位請看這些有什麼不同？”

鶴子他們反反覆覆地檢視這些，一個長老驚聲道：“這些妖也魔了？”

這些妖都變了，爪子變得鋒利，眼中隻剩眼白和小小的眼珠，隻有米粒大小，還有灰敗的魔氣纏繞其中，和魔人的樣子一模一樣。

“這些妖哪裡找到的？青山關附近的妖不是這個樣子。”

雲棠鎮靜道：“如果青山關附近的妖變這副模樣，那麼諸位就會起警惕之心，孤蒼渺的計劃如何能功實施？”

“我和那位花費大半天時間，以飛行前往不同的城鎮，到目的地後停下來行走，這些妖來自十餘個城池。”雲棠把燕霽的話轉述一遍，“我們都以為孤蒼渺想從青山關戰場進攻修真界，因為魔人和魔驍勇，但是如無涯真君所說，隻要修真界和他進行拖延戰，他就必定失敗。以孤蒼渺的心智，絕不會做出此等舉措。”

“進攻青山關戰場為虛，轉換魔擾修真界後方，使得修真界大，他坐收漁翁之利纔是真。”雲棠道，“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儘快勝了孤蒼渺。”

宮無涯凝眉，不，還有另一個辦法，他本來想說……小部分遊擊後撤……但是宮無涯一想青山關毗鄰皇梵宗和合歡宗這兩大宗門，這二宗怎麼可能願意宗門基業被毀？

修真界曆史悠久，宗門盤錯節，兩個大宗底下有許多附庸小宗，這勢力冇人開罪得起。

真隻有一個辦法了，可到底怎麼勝？

宮無涯正要問出口，帳簾微微一。

——今日雲河等人是和道藏真君失散，現在道藏真君、殘誌堅的玄容真君等人也已經殺了孤蒼渺的追兵，趕到青山關戰場。

蘇非煙亦步亦趨地跟在玄容真君後麵，說擔心爹孃的安危，要賴在玄容真君後麵，想要早點見到爹孃。

蘇非煙心中一半是擔心雲河雲蘇氏，一半則是……這是唯一接近師尊的辦法。

道藏真君掀開簾子，和玄容真君一起進去，道藏真君德高重，玄容真君名滿天下，二位真君一進來，便迎來眾人的目。

他們早聽到腳步聲，但還以為是遲遲未來的北部戰場主帥。

“宗主。”道藏真君和玄容真君朝鶴子拱手。

他們二人份不同其他，鶴子禮賢下士，趕起：“二位真君可算來，來，請坐。”

玄容真君像是冇聽到鶴子的話，他看到一個悉的影，棠棠，他找了很久，試圖強闖魔域，被魔域外的瘴氣退，之後，他隻在夢裡見過。

“啊！”蘇非煙看見雲棠，尖一聲。

雲棠佩著劍，朝了一眼。蘇非煙才被續魂燈救回來，渾骨頭都像是在疼，現在一看到雲棠，又怕又恨，下意識出劍，做出防的姿態。

雲棠心想，現在還是彆用劍來刺激、凰遊和裂空了。

雲棠手指彈出一道劍氣，蘇非煙手中長劍咣噹落地，被擊中了手腕，拿不住劍，與此同時，子也不住那力道，了兩，跌倒在地。

蘇非煙非常惶恐，這麼多次，已經知道誰纔是保護自己的人，怎樣才能過得好。

蘇非煙眼中當即掉下淚來，從列座中找到雲河，哭道：“爹、爹……”又喊，“師尊、師尊……”

蘇非煙淚眼迷濛，真的被雲棠殺怕了，雲棠殺了整整兩次。

蘇非煙眼中含著霧氣，這還不算完，子瑟瑟：“宗主、救我……要殺我，殺過我！”

雲棠還冇來得及怎樣，蘇非煙就哭這樣了。

鶴子皺眉，蘇非煙一進門無緣無故哭這樣，便是之前發生過任何事，也不該這麼冇膽。何況鶴子也不喜歡這個搬弄是非的弟子，他沉聲：“不得無禮，這位是魔域十獄君。”

他希知道，這裡不是碧天峰，不要把碧天峰那一套帶到這裡。蘇非煙的確是人，人哭得梨花帶雨固然可，但是在座的鶴子等人，足夠做祖父，哪裡還有風花雪月之心。

鶴子被雲蘇氏那個咋咋呼呼的子弄得頭疼，再看蘇非煙，發現和雲蘇氏如出一轍，他乾脆一道言咒打到蘇非煙上，同時對雲棠和凰遊等人道：“讓幾位魔君見笑了。”

雲棠搖頭：“本君繼續說剛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