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和楊劫遙空中的那群鴻雁，急催各自騎乘的異種坐騎，風馳電掣般沿著棲霞的邊緣追不捨。

“著！”兩人不分先後地發出一聲斷喝，在疾馳中張弓搭箭，兩支同樣加重了分量的羽箭離線而出，各自貫穿了兩隻形重疊的鴻雁，卻是再次上演一箭雙雁的驚人。

看著兩隻獵犬竄上去叼住了從空中落下的四隻鴻雁，殷和楊劫知道後的護衛和家將自會收好，都沒有多做理會，催坐騎繼續疾馳追趕，人則在以驚人高速奔行的坐騎背上連連的發箭。

騎的難度比步高出數倍，即使以這兩個武功皆出類拔萃的年，也難以施展先前連珠箭的手段，每發一箭之後都要略作停頓才能發下一箭，卻都仍保持了箭無虛發的記錄。

眼看著兩人的箭壺中的二十支箭又要見底，最後卻是楊劫率先出一箭，也便是在獵數量上暫時領先一分。

對於已經勝過自己兩場的楊劫，殷始終存了怎都要扳回一場的心思，除了先前的騎戰之約，今日的獵也算是一個機會，已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下這一局的。他將最後一支箭扣在弦上，停頓的時間稍稍長了一點，卻是在尋找一個再次一箭雙雁的機會。

便在他這一箭將發未發之際，前方拐角一片濃蘆葦叢的後麵陡然傳來一聲弓弦錚鳴，卻又三支羽箭同時破空而飛直上雲霄，所取的卻不是鴻雁而是包圍之勢的獵鷹。那顯然是一弦三發的三支羽箭竟無一虛發，皆是從一隻獵鷹的咽穿而過。

隨著中箭的三隻獵鷹頹然墜落，對鴻雁的包圍之勢登時潰散，那群已驚弓之鳥的鴻雁隨即轉向水麵飛去，霎時間逃出弓箭的程之外。

“可惡！”已是無的放矢的殷然大怒，向後招手暴喝道，“去看一看是何人在此搗！”

在殷後率領十數名王庭護衛隨的正是莫聞。他素來對主子忠心耿耿，頗有“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的自覺，當時也跟著義憤填膺，應諾一聲便帶著那些如狼似虎般兇悍的護衛沖上前去。

“該不會是那兩位罷？若是的話，那便是前世註定的冤家路窄了。”楊劫心中升起這個猜測，忙催赤莽牛追上也趕向那邊的殷，後的十數名楊府家將也跟了上來。

殷和楊劫轉過那個拐角時，便看到對麵有數十騎人馬，其中多為神氣悍、型健碩之輩，又有兩個十來歲的年居於核心位置。上首的年白白馬，麵容俊、氣質文雅。殷和楊劫的相貌都算得上一時俊彥，但與這年相比之下立時便差了一籌。下首的年年紅袍紅馬，麵容方正，雙目出一英氣，手中還綽著一張大弓，方纔那三支箭多半便是由他所發。

此刻莫聞顯然也認定了那紅袍年便是肇事者，一言不發地從坐騎上騰而起淩空撲擊，右手五指如鉤劈頭抓下。

楊劫尚是首次看到莫聞出手，隻見這一抓極盡詭變之勢，爪尚未落，憑借著手腕的細微抖不斷變向的爪勢已籠罩了方圓丈餘的空間，不僅封死了那年的所有退路，更將爪勢籠罩範圍的其他人都出圈外。

眼看那年便要被莫聞這一抓如鷹拿燕雀般擒住，旁邊忽地有一個二十來歲、麪皮黝黑的青年驅馬沖到那年前攔住莫聞，起手一拳兇悍無比地迎著空中落下的爪影轟出。拳勢才，憑空便炸開一連串沉悶如雷的響。

莫聞素來沉臉陡然一變，在電火石之間化爪為掌輕無力地向下一按，正好按在那青年轟來的拳頭上。

伴著一聲晴空霹靂般的轟然大響，那青年坐下的健馬發出一聲悲鳴，四蹄一臥倒在地上，眼耳口鼻都滲出來，眼看已是出氣多氣了；莫聞則如斷線的紙鳶向後飄飛數丈後一個轉折，輕輕巧巧地落回自己的馬背之上穩穩坐定。

“好！”那十多名王庭護衛看到這一幕，隻以為是莫聞大占上風，當即齊齊地喝了一聲彩。

莫聞卻是臉愈發沉。他看到那青年在坐騎臥倒時已經向旁躍開，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便知道方纔手的一招之間，自己隻是借了在空中可以卸力的便宜，若雙方公平手，勝負其實難料。他心中有了顧忌，便沒有再次出手，兩方人馬遂對峙之局，彼此頗有劍拔弩張之態。

“果然是他們！”

這時殷已看清兩個年的形貌，認出了那正是西伯侯姬昌的兩位公子姬考、姬發。

先前他也聽楊劭和楊勛說起西伯侯兩位公子先他們一步來落鴻原上獵之事，但落鴻原廣袤無邊，大家麵的機會原也不大，因此他也未曾將此事放在心上。豈知此刻雙方不僅了麵，而且是在如此尷尬的形之下。

“楊劫，孤不便表份，時還要借你楊家的名頭一用，要記得從此刻起孤便做‘楊’了。”

丟下這句話後，殷冷著臉驅馬上前。

楊劫想到當初這位殿下以“黃”之名與自己比武的形，不由搖頭苦笑，忙催赤莽牛跟上去。

“我道是誰，原來是西伯侯家的兩位公子。”殷怪氣地開口喝道，“在下楊，有請上前來當麵鑼對麵鼓地將事說個明白，縱使躲在旁人後麵，未免顯得了些擔當！”

姬考和姬發看到顯然是對方核心人的殷和楊劫時，臉上神都稍稍一變。他們都認出赤莽牛這種楊家獨有的坐騎，更知道楊烈如今雖因傷殘而去了兵權，卻正是簡在帝心的時候，若是惹到他的頭上，麻煩隻怕不小。

看到那疑似是名揚朝歌、與黃飛虎並稱兩大年才俊的楊劫並未開口，反是他邊的另一個自稱“楊”的華服年出言質問，姬考先手阻住麵上現出不忿之、正要催馬上前答話的弟弟，自己驅馬上前，先向著仍與莫聞遙向對峙的青年道：“南宮將軍暫且退下罷！”

那青年名為南宮適，是西伯侯姬昌麾下崛起的後起之秀，武道修為已經到了易筋之境，此次隨姬昌來到朝歌，命隨行護衛兩位公子。

“末將遵命。”南宮適答應一聲轉回撤，與姬考錯而過時卻又低聲音叮囑道，“對麵那兩個小子都有練皮之境的實力，大公子須要小心一些。”

姬考聞言便是一愕。他雖然不擅武道，但眼界見識大為不凡，也知道尋常武道修行者都是在十六歲以後魄初壯時才開始修行淬功夫，眼前的兩個年看去隻比自己年長兩三歲，竟然已經開始淬並晉練皮之境，足見其資質稟賦不同凡響。由此看來，那楊劫自不必說，開口說話的楊雖名聲不顯，隻怕在楊家的地位也低不到哪裡。

“這位楊兄，”姬考溫文有禮地拱手賠笑，“此事完全是一場誤會，舍弟姬發看到空中蒼鷹圍捕鴻雁，隻想著打抱不平救下那群鴻雁，卻沒想到竟是府上馴養的獵鷹。這全是我兄弟二人魯莽之過，在此謹向兄臺致歉，還請兄臺海涵。至於兄臺損失的三隻獵鷹，不論價值多，在下都願如數賠償！”

殷冷笑不已，對方固然是姿態放低言辭婉轉，但他心思聰敏，又豈會被這三言兩語哄住：“人皆道西伯侯為忠厚長者赤誠君子，怎地生的兒子卻是巧言令之輩。方纔我們發箭落雁的歷歷在目，你們又豈會生出誤會？若本人所料不錯，隻恐是令弟見獵心喜，要在我們兄弟麵前顯一顯手段罷？”

姬考臉上笑容登時一僵，對方當真料事如神，猜得竟是半點不錯。方纔舍弟看到這邊有人箭無虛發地落鴻雁，立時說要與對方比試一番，不等自己阻攔便催馬沖來，卻又作怪不鴻雁，反將人家的獵鷹落。此事分明是己方理虧，他原想以誤會為名，賠禮賠錢將事揭過，豈知對方眼中不半粒沙子，直接撕破了麪皮。

聽到對方將話頭扯到父親姬昌的上，言語中頗有父親君子之譽名不副實的意思，姬考的心中也暗自恚怒，臉上神卻仍溫醇平和，淡然道：“兄臺目如炬，在下先前所言確實多有不盡不實之。隻是兄臺也猜錯了一件事，舍弟之所以落獵鷹，卻非出於爭強好勝之意，而是發出一片仁之心。

“昔年我大商開國聖主見獵人張網四麵，禱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吾網’，深以其貪心過甚，遂去三麵之網而僅存其一，禱祝曰‘左者左，右者右；不用命者，乃吾網’。舍弟殺獵鷹而縱鴻雁，正是效法聖主網開一麵之故事耳！”

殷登時張口結舌，無言以對。對方所說的開國聖主正是他的祖先湯，他若是反駁對方，豈非連自己的祖宗也一起反駁了？

愣了半晌之後，他忽地哈哈一笑，搖頭嘆道：“人人都稱道西伯侯之賢，今日由二位公子上便可見一斑。某教了，後會有期！”

說罷即撥轉馬頭揚長而去。

楊劫看了看臉上現出若有所思神的姬考，微笑著拱了拱手，卻也沒有開口結識的意思，催赤莽牛調頭離去。

劫起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