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兒秦舞滿臉期待。

李天下看著蘇寒山，陳丹青看著蘇寒山，老相師與側跛腳年輕道都在看著蘇寒山。

被眾人目鎖定，忽覺有些不自然。

蘇寒山再次抿了口香茗，沉思小會兒似在組織辭彙，說道：「龍生九子，囚牛溫順，睚眥必報，嘲風鎮邪，牢呱噪，狻猊威嚴，贔屓馱碑，狴犴好義，負屓高雅，鴟吻善水。敢問老前輩，可知這九子之中善惡都有誰？」

蘇寒山語罷，燈樓裡出奇陷一片沉默。

李天下微愣。

黃裳兒俏臉兒儘是不解。

便是文殊院主陳丹青也破天荒皺了皺眉。怎的這個問題，比太子爺問歲還要無聊。

他們著自稱天下前後三百年無所不知的老相師南懷子，問題無聊了些，可也不能否認確實不好答。

意料之外的是，道袍繪星圖的老相師笑意盈盈地盯著蘇寒山，他的笑容明明很和藹，可那雙眼睛藏的笑意卻有些不寒而慄。

謊稱江湖士的欽天監南懷先生不遠千裡私下離宮本就為看蘇寒山而來。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好奇天生元神有損的九皇子南朝十五年後會變什麼模樣。哪怕久聞蘇寒山佛國說禪無人出其右，他還是想親自鑒定一番。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也聽到了。

龍生九子。

很有趣兒的問題。

或許旁人聽不出其中義，曾親手教出大唐太師李國初那般人的南懷子又豈是夢中人？

他看著蘇寒山。

蘇寒山也在看著他，沒有躲避那像極了笑裡藏刀的目。

當今蘇唐景佑皇帝膝下九子，蘇寒山排行老末。

這一路北歸，取他命之人層出不窮。雖有所猜疑，卻無法查證。蘇寒山索便以龍生九子的喻暗有所指，試探這位無所不知來歷不明的老相師。

你若真的萬事皆知，那麼出現在北歸路途中的各路殺手究竟誰指使？遠在天都的八位兄長，究竟善惡？

「這一問，前輩可答否？」

老相師南懷子笑道：「對於龍來說，九子本無善惡。都是自己骨，沒理由偏執某一方。歸結底，淺水遊還是龍海取決於九子本！善水者贏……公子覺得老道這個答案可還滿意？」

蘇寒山品嚼著其中義。

老相師雖沒有點明幕後主謀，一席話卻也讓蘇寒山益匪淺。

龍海還是淺水遊，在於自己是否善水。

蘇寒山角微微彎起，出淺笑。好在自己是龍之第九子，那個善水者。

蘇寒山再次抱拳：「前輩當真是路過此地？」

還沉浸在方纔一問雲裡霧裡的李天下再次微愣。詫異地看著蘇寒山，目似是在說這也算是一問麼？

蘇寒山回敬他個堅定眼神。

李天下端起微涼的茶水，一口下肚，心中鬱悶道：「這都哪跟哪兒。」

黃裳兒驚奇地看著太子爺。

李天下說道：「看啥？」

黃裳兒小心翼翼的問道：「這茶，味道如何？」

李天下嘖了嘖，品了品。忽想到先前漱口的那杯茶，雙眼盯著空空如也的杯子，臉頓時鐵青。

心剎那崩潰的太子爺提著劍跑了出去。

黃裳兒笑的顛三倒四合不攏。

燈樓氛圍難得舒緩，老相師笑道：「相逢即是緣。巧合也好偶然也罷，老道雲遊四方為的是結善緣，不結惡緣，對公子亦不敢有敵意。」

陳丹青頗為贊同的點頭。

蘇寒山解釋說道：「晚輩隻是隨口一問，別無他意。」

通過兩個問題，愈發證明蘇寒山心中猜想。

這位老相師絕非普通江湖士靠著一張坑蒙拐騙，從他兩答之中，蘇寒山至可以斷定一件事。

此人乃至這對師徒，定然與蘇唐局中人不了乾係，甚至極有可能就是執子人手裡的一顆子，或黑或白。

解除心中疑慮後，蘇寒山這纔有所放下芥，問了一個站在蘇唐九皇子角度最該關心的問題。

「寒山第八問想請教前輩……」

「春秋當興多年？」

一直以旁聽者的份陪著諸位貴客的陳丹青終於聽到興趣的話題，起背看著老相師。

老相師南懷子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事實上，蘇寒山此問與李天下問歲看似相同，又極為講究。

因為這是個敏的話題，涉及到春秋五國之間預設維持的某種平衡。稍有不慎，引發春秋戰也不是不可能。

倒不是蘇寒山有意刁難，他確實想聽一聽此人對當前春秋局勢的見解。

於是在希冀目裡，老相師南懷子沉思了片刻。

無論正麵或側麵，他都沒有直接回答蘇寒山的疑問。卻反而開始侃侃而談，說起了三百年戰國史……

這一說，便是整整一個時辰的長篇大論。

起初蘇寒山與院主陳丹青頗有興緻，以為是真知灼見，可半個時辰下來，老相師似乎仍沒有涉及主題，不免讓人焦急。

便是黃裳兒，也如聽天書般沉沉睡，小腦袋可勁的點著。

蘇寒山心有不忍，便讓靠在自己肩頭。

黃裳兒秦舞也不知做了什麼夢，時不時犯傻地笑著。

……

又過了半個時辰，夜已然近子時。

院主珍藏的海底珍珠在老相師滔滔不絕裡徹底敗了個，疼的陳丹青哪裡還有興緻聽這書中不知看了多遍枯燥無味的戰國史。

看了看時辰，趁著老相師中途停頓歇息，陳丹青打斷道：「天已晚，我看大家也都疲憊，不若明日再續八問，幾位覺得如何？」

老相師略帶歉意嗬嗬笑了笑。

似乎才意識到興起之後已連綿不絕說了一個多時辰，關鍵還未曾解答蘇寒山八問：「老道失態了。」

蘇寒山苦笑：「前輩言重。著實是晚輩沿途趕路，太過疲憊。」

跛腳道攙扶著南懷子起，並抱起那一直擱置桌麵的黑長匣子，遞於蘇寒山。

老相師說道：「春秋當興多年，老道一時半會兒也解釋不清楚。不過，這幅畫裡應該會有公子所要的答案。」

蘇寒山輕輕扶起睡得正香甜的黃裳兒。而後溫地將其背起，聲恐驚醒。

看著跛腳道遞來的黑畫匣，蘇寒山想著：「難道這纔是你真正的目的？畫匣裡究竟藏著什麼？真的隻是一副畫？」

蘇寒山一手接過畫匣，一手背著黃裳兒：「如此便多謝前輩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