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一半？」老貓吃了一驚。

「怎麼？你嫌了？」唐躍問，「那就送百分之六十？」

「你瘋了麼？」老貓說，「你把百分之六十的資送給別人，你吃什麼？你不想活了麼？」

唐躍一屁坐下來，手中握著半米長的刷，穿著明鎧艙外服活對力的消耗很大，這東西像是個又厚又重的烏殼，所以唐躍經常工作一段時間，休息一段時間。

「我也說不清楚，我覺得自己的思想產生了某種變化……生不生死不死的，我好像都不太在乎了。」唐躍說，「我覺得自己的生命已經與宇宙合二為一了，達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我現在開始理解當年釋迦牟尼和耶穌他們的想法了，老貓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快要佛……」

「你大爺！」

「好吧，我隻是認為資需要均分。」唐躍悶悶地回答，「兩個人，每個人得到其中的百分之五十，這樣最公平，有什麼問題嗎？」

寬大的太能電池板安置在地上，用架子支了起來，離地大概半米高，這東西其實沉得很，而且不能磕磕，所以不方便搬運，唐躍向來是用一輛小推車把太能電池板運進車庫裡。

「均分沒有問題。」老貓低了聲音，「但是唐躍你想過沒有，鷹號飛船隻有一艘，而且隻能使用一次。」

唐躍怔了怔，「我知道。」

鷹號飛船隻有一艘，隻能使用一次，這意味著唐躍隻有一次運送資的機會，這趟四百公裡的快遞隻有一次發貨機會。

送完這一趟貨之後，唐躍將失去所有離火星地表的能力，麥冬將不可能再得到任何補給，空間站缺乏自持能力，換句話說，唐躍隻能把資耗盡彈盡糧絕的那一天推遲到來，而不可能改變這個結果，麥冬的結局仍然不會有任何變化。

老貓低聲音，「那孩的結局是早就寫定了的，誰都改變不了，但你不一樣，你在火星上，自持能力比空間站上要強得多，資和工也更多更完備，你或許還有生存下去的機會。」

唐躍挑了挑眉。

「你如果把一半的資都送了出去，那麼這是在自絕後路！」老貓語氣很嚴肅，「你這麼做本就救不了，最多隻是把那孩的死期推遲了，但你會坑了自己！」

「朕意已決，不必再勸了。」唐躍揮揮手，「我說送一半就送一半，一克都不行。」

「你……」老貓氣急。

唐躍慢慢地爬起來，走到車庫門前，用力扳把手。

「嘀——」地一聲，綠指示燈亮了起來，車庫門慢慢地開啟了，唐躍又看到了火星車高大的車頭。

車庫的結構非常簡單，就是個集裝箱，上頭還有中國徐工集團的標誌，用於收容和保護火星車，唐躍之前收拾整理崑崙站時對火星車進行了全麵的檢查，然後把車子停進了車庫，按照原本的計劃，這車庫的大門得兩年之後才會再次開啟。

這輛火星車的名字「火星流浪狗」，它是科考隊在火星表麵上唯一的通工，車長八米，寬三米，高三米，擁有六個金屬車，大概和一輛卡車差不多大小。

相對於那些人力三車大小的月球車，這輛火星車著實是個龐然大，車頭是員艙，包括駕駛員在可以搭載四個人，由於車廂不有氣，所以車的人必須穿著宇航服。

火星流浪狗是一座移實驗室，車頭後麵用鉸鏈拖著板車，實際上板車可以更換實驗艙，任務期間科考隊裡的地質學家們就經常開著這輛車，拉著鑽探的鑽頭和地質錘到跑來跑去，火星流浪狗的最高時速能飈到三十碼，比自行車快不了多，所以唐躍也把這輛車作火星拖拉機。

唐躍踏進車庫，看了一眼牆壁上掛著的溫度計。

零下二十五攝氏度。

車庫的溫度比外頭要高不，這個時候外頭的溫度起碼得零下四十度了，太落山了溫度還會進一步降低至零下七十度。車庫裡之所以能維持比較穩定的溫度，是因為這裡有一臺同位素溫差發電機，也就是所謂的rtg。

同位素溫差發電機從外觀上看，是一個半米高的圓柱，外殼上裝著六個片狀輻條，這種發電機使用放元素鈈238作為能源，不需要外來的，鈈238在衰變當中會穩定地釋放熱量，發電機利用放源造的溫差來進行發電。

一部分熱量會散失到空氣中，所以車庫中的溫度能保持穩定。

另外，鈈238的半衰期長達八十年，也就是說唐躍有生之年是用不壞這玩意的。

唐躍把小推車拉了出來，然後把太能電池板搬上小推車。

「老貓，你知道馬克思怎麼定義人嗎？」

「人？」

唐躍拖著推車，點了點頭，「馬克思說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人到底還是社會，是要抱團取暖的，一個人在這世上是生存不下去的。」

「所以你把資分給麥冬小姐一半，是害怕孤獨麼？」

「老貓你是機人，恐怕沒法理解我們的心。」唐躍氣籲籲地把小推車拖進車庫，把太能電池板卸下來，再轉出去繼續搬運電池板，「我現在還能這麼跟你說話，是因為大腦到現在還沒能接地球消失這個事實，要是哪天我想明白了這件事，腦子終於轉過彎來了，說不準我就神崩潰了。」

老貓沉默。

「幸虧地球實在是太遠了，我在這裡看不見也不著，所以潛意識還能騙騙大腦，說地球還存在。」唐躍接著說，「要是地球就在我麵前消失了，那我怕不是當場就要發瘋……獨自活下來，比一起死了還要可怕。」

頻道裡沒有聲音，老貓一直都沒有說話。

「老貓？」

「人真是一種複雜的生。」老貓搖了搖頭，「你們有時候居然不以生存下去為第一要務，這是可恥的背叛。」

「背叛？」唐躍問，「我背叛誰了？」

「你背叛了自己的基因。」老貓說，「基因都是自私的，它們的目的就是生存和傳遞，而你還沒來得及把它傳下去就要死了。」

「我靠！你他媽又指桑罵槐地諷刺我是單狗！」唐躍大怒，「你也沒有老婆你神氣個什麼？」

「我是機人。」老貓很淡定，「我不需要配偶。」

「那我也不需要配偶！」唐躍憤怒地把小車往車庫裡一推，然後麵向曠渺寂寥的荒原高喊，「什麼單狗？我唐躍就是火星上的一匹大漠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