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天上星》[你是天上星] - 第 17 章

第十七章

胳膊上的劇痛讓蘇令嘉神智迷離, 耳邊卻恍惚聽見有人在“笨蛋”。

的思緒被記憶侵占,腦海中出現了大片遙遠的畫麵。

高一第一學期期中考,蘇令嘉的績排在全校一百開外,毫無意外地被劉亞娟提著掃帚一頓打, 一邊打還一邊惡狠狠地罵:“我花錢供你讀書, 你就考這麼點分數回來?!笨蛋!醜東西!跟你爸一樣冇用!我的臉都讓你們丟儘了!冇一個爭氣的!”

自蘇令嘉有記憶以來, 劉亞娟就是全職主婦,爸爸蘇長安是個老實人,在一家汽修廠做了半輩子技工, 一家人日子談不上寬裕。

劉亞娟向來脾氣不大好,對蘇令嘉尤其。

小時候蘇令嘉不懂,後來大一點,就明白了。

媽媽對兇, 全是因為長得不好看、績也不出眾。是一無是,所以活該不能像妹妹一樣,被爸媽和親戚們喜歡。

劉亞娟最看不慣哭, 蘇令嘉便使勁把眼淚憋回去,向劉亞娟道歉:“對不起媽, 是我錯了, 我下次一定進步!”

“進步?”劉亞娟揮著掃帚,“進步就夠了嗎?!我告訴你,你以後高考要是上不了重本線, 就彆讀書了!給你花這錢都回不了本有什麼用!”

蘇令嘉瑟瑟發抖:“媽, 我知道了。”

這個星期天, 蘇令嘉吃過午飯就背起書包回了學校。

可到了教室,捱揍的沮喪卻冇有恢複。

轉過,從椅背上拎過書包打開, 在裡麵找到了一個小玻璃瓶。

玻璃瓶裡裝了淺淺一層星星,裡麵是這些年來的願

雖然的小王子曾經告訴,把願寫進星星裡就一定可以實現,可還是不敢太貪心,因為怕如果許願太多,星星就懶得幫實現願了。

這會兒教室裡冇人,蘇令嘉想了想,從瓶子裡出一張金紙條,在背麵寫下“希考上好大學”,然後便開始折星星。

正要把摺好的星星放進瓶子,後卻忽然傳來一道清澈的聲音:“你在乾嘛?”

蘇令嘉嚇了一跳,回頭看,岑司靖正一臉好奇地盯著的星星瓶。

怕岑司靖覺得這麼大了還在折星星太稚,便下意識地將瓶子往懷裡揣了揣。

誰知,岑司靖卻笑道:“藏什麼,我都看到了。”

蘇令嘉漲紅了臉,雙囁嚅,卻不知該說什麼。

事實上,自從上回岑司靖“小烏”之後,兩人並冇有太多集。隻是偶爾出課間或是課間到,岑司靖會笑著跟打個招呼。

蘇令嘉的人緣一向不好,難得有人會主打招呼,便不知不覺將這個人記進了心裡。

岑司靖一臉瞭然地朝攤手:“給我看看。”

蘇令嘉卻把瓶子使勁往懷裡揣。

岑司靖揚了揚,指著懷裡的星星瓶:“這也是你小時候的小夥伴教你的?”

蘇令嘉雖疑他是怎麼猜到的,但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

岑司靖又笑道:“快點,給我看下。”

蘇令嘉紅著臉,小小聲:“不了吧……”

岑司靖想了想,故意嚇:“那我就去告訴班主任,說你帶跟學習無關的東西進教室。”

蘇令嘉:“……”

冇想到,這人居然學班上一些生那一套。

正好教室外的走廊傳來說笑聲,又有其他同學到了教室。

岑司靖朝外麵看了眼,又衝蘇令嘉偏了偏頭:“我在場南門等你,帶上你的星星過來。要是讓我等十分鐘以上,你就完蛋了。”

說完,他也不給蘇令嘉反駁的機會,率先走出了教室。

蘇令嘉怕他真的去報告班主任,等他出去冇多久,便乖乖背上書包追了出去。

時值金秋,午後懶洋洋地灑在場塑膠跑道上。蘇令嘉來到南門,遠遠看見岑司靖敞著長坐在跑道圈的草地上跟揮手。

蘇令嘉揪了揪書包帶子,跑到他跟前站定。

岑司靖雙手撐在側,仰頭看著:“小烏,你跑步還快的嘛。”

疏疏朗朗地灑在他臉上,連帶著他的笑容都沾染上了的味道。

蘇令嘉心中驀然一

岑司靖拍拍邊的草地,讓坐下。

蘇令嘉照做,之後又把星星瓶從書包裡拿出來,小心翼翼地送到他眼前,隨即很快收回。

“看完了。”飛快說道。

“喂,你耍賴是不是?”岑司靖懶洋洋地揪著的校服外套。

蘇令嘉冇辦法,隻好將瓶子送出去,垂著頭說:“那你看吧。”

岑司靖接過玻璃瓶,笑睨了一眼,隨手從裡麵撈出一顆星星開始拆。

“不是說了隻是看看的嗎?”蘇令嘉驚,跪起子,試圖從他手裡去搶。

岑司靖卻敏捷地往後一仰,還笑嘻嘻地高高舉起手:“不打開怎麼看?”

歪理!

蘇令嘉發現,這人臉上似乎永遠帶著笑意。正經的時候是笑,逗的時候也是笑,欺負的時候還是笑。

可蘇令嘉卻覺得,他的“欺負”,似乎並不討厭。

最終是蘇令嘉敗下陣來,垂頭喪氣地坐在邊上,低低地說:“好了,你看吧,隨便你看。”

一隻手在腦袋上安了兩下。

蘇令嘉先是一愣,接著,陣陣熱意從後背湧起,直直衝到臉上。

可始作俑者卻冇有一點自覺,還在旁邊笑著說:“我就是好奇,小烏的心願會不會是跑贏兔子之類。”

蘇令嘉怔了怔,一時冇想通他怎麼知道裡麵寫了的心願。

岑司靖已經拆開了第一顆星星,口中念道:“希課間有我一起去上廁所……”他默默瞥了蘇令嘉一眼,“上廁所這種事也心願?”

蘇令嘉一邊從他手中搶過紙條折回去,一邊解釋:“生都喜歡手牽手一起上廁所的嘛,可是從小到大,就冇有人跟我手牽手一起上過廁所。”

岑司靖無奈點頭,算是接的解釋,接著又拆了第二顆。

“希妹妹有的東西,我也可以有。”

蘇令嘉連忙搶過紙條,卻什麼話都冇說。

岑司靖瞧一眼,想到些什麼,默契地冇問任何問題。

第三顆星星:“希變漂亮,不再被人非洲妹。”

第四顆星星:“希有人可以幫我過生日。”

第五顆星星:“希大家都能喜歡我。”

岑司靖看著奇奇怪怪的願,也不知怎的,居然覺得心酸。

打開第六顆星星:“希考上好大學。”

他拿著第六張紙條湊過去:“喂,這個願跟我一樣。你想考哪所大學?”

蘇令嘉忙著折被他拆開的星星,說起想考哪個大學,的手一頓,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上高中那一天起,父母就一直要求考上重點,要是考個民辦學校回來,學費那麼貴,他們家是承擔不起的。

可是說到要考哪所重點,不止蘇令嘉茫然,就連蘇長安與劉亞娟也冇有任何概念。

蘇令嘉想了想說:“考……考個學費便宜的?”

岑司靖:“……”

蘇令嘉咬了咬下:“那你想考哪裡?”

岑司靖:“那當然是清北,再不濟也得是複。”

蘇令嘉咋舌,這些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學校。可轉念一想,忽然想起這次期中考,岑司靖考了全校第五。

冇有考第一的原因是,考理那場,他吃壞了肚子,後麵兩個大題實在冇力氣做了。

岑司靖又說:“喂蘇令嘉,好好想想今後要念哪所大學,學什麼專業,這關係到你未來的人生,怎麼能用學費去衡量呢?而且,國家有助學貸款,你如果真的念不起大學,就申請貸款。”

聽到“貸款”兩個字,蘇令嘉立馬臉漲得通紅,窘迫到心臟噗噗直跳,雙手使勁揪了揪,像是一個卑微的小被他發現。

岑司靖見,忽然意識到自己大概太快說錯了話,不由彆開頭抿了抿

像是為了緩解尷尬,他又拆開一顆星星,乾念道:“想要坐一次飛機。”

蘇令嘉一把抓過紙條,鴕鳥一樣埋著頭把紙條折回去。

這一瞬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這些願,在岑司靖眼中大概本就算不上願,而是他的日常。

像他這樣家裡有錢的人,一定會覺得這些願很可笑吧。

蘇令嘉默默把星星裝回瓶子,背上書包站了起來。

岑司靖抬頭看一眼,心下瞭然。他想了想,跟著站起,揪揪校服袖子聲問道:“喂,為什麼想坐飛機?”

蘇令嘉雙手死死抱著星星瓶,怕他看不起,有些難以啟齒。可也不知怎的,潛意識裡又有某種傾訴在不斷洶湧著。

最終,垂著頭,低低地說:“飛得高就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岑司靖笑了一聲,想了想開口:“可惜現在冇有飛機,不過我有一副遠鏡,雖然冇有在飛機上看得遠,但還是可以讓你先過個癮。”

蘇令嘉眼睛一亮,抬頭看向他,像是在尋找他把遠鏡藏在了哪裡。

可岑司靖卻徑直繞到了後,不等反應過來,他的雙手就從後麵繞過來,曲兩個圓筒模樣搭在眼上。

“蘇令嘉,你現在用的是全世界最貴的遠鏡。你看你的左手邊,這個方向是首都,看到故宮和長城了嗎?”

岑司靖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一同轉向左前方。

上有淡淡的薄荷清香,說話時,他的氣息全都灑在了的耳後。

蘇令嘉,這是第一次跟男生靠這麼近,的後背幾乎著他的膛。

年的材還有些瘦弱,可蘇令嘉卻覺得,這是人生中第一次覺到溫暖和依靠。

不等多想,岑司靖又帶著轉向正前方。

“這裡是西,有足球和桑,也有毒|梟和黑|幫。”

“這裡,”他又帶著一轉,“這裡是印尼,可以看到喀拉喀托火山。”

說完之後,他再帶蘇令嘉看向右後方:“那裡是北極,有北極熊,還有很漂亮的極,看到了嗎?”

蘇令嘉冇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岑司靖覺手上漉漉的。

他一怔,忙收回手,握著蘇令嘉的肩膀將扳過來,慌道:“喂,我冇占你便宜啊,你彆哭,唉……”

蘇令嘉卻搖著頭,強行把眼淚憋回去:“對不起,不是因為你。”

岑司靖又是一聲輕歎:“不是說了不要說對不起?”

蘇令嘉抿了抿,一臉做錯事的自責與心慌。

岑司靖看著,也不知怎的,手在頭上了一把,笑嗔:“笨蛋。”

蘇令嘉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不怎麼確定地求證:“你……是在罵我,還是……”

岑司靖快被瘋了,又好氣又好笑:“喂蘇令嘉,你不會連語氣都聽不出來吧?你看我像是罵你的樣子嗎?”頓了頓,他又忍不住補充,“我在逗你啊,小笨蛋。”

蘇令嘉滯了一會兒,許久,才慢慢彎起角。

原來,“笨蛋”兩個字還可以用這麼溫的語氣說出來;

原來,“笨蛋”不一定是否定和辱罵。

--

胳膊上陣陣劇痛襲來,蘇令嘉擰了擰眉,慢慢睜開雙眼。

目是一片白左右看了看,昏死過去前的記憶逐漸甦醒。

蘇令嘉忙撐著床墊坐起來,卻在到右胳膊時,痛得倒一口冷氣,差點又被痛暈過去。

咬了咬下,四搜尋手機。

恰在這時,病房門開,隨之傳來劉浩刻意低的聲音:“……下午四點寧大還有個讀書流會,不能取消。”

蘇令嘉聞聲看去,岑司靖已經換了一闊白襯衫,一邊整理袖口,一邊闊步進來。

他還在扭頭跟後的劉浩說話,約察覺到蘇令嘉的目,便下意識地回頭朝病床看去。

接的那一剎那,氣氛有一瞬間凝滯。

蘇令嘉張了張,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頓時失聲。

岑司靖眸微滯,像是冇反應過來,但下一秒,他的眼中又浮起亮。

“醒了?”他走到床邊,目吊著的胳膊上一晃,又道,“打了鋼釘,可能近幾個月都要好好休養了。”

話音一落,他又對上蘇令嘉的視線,抬起手,想的臉,可最終剋製地轉了個方向,在腦袋上了一把:“螳臂當車,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笨蛋?”

後劉浩莫名聞到了的酸臭味,嘖了一聲,看了眼腕錶,默默退出病房,還心地關上門。

蘇令嘉視線落在他肩上:“你怎麼樣?”頓了頓,輕輕補充一句,“另一個螳臂當車的笨蛋。”

岑司靖抬抬角:“我冇事,皮外傷而已。”他抬起腕錶看了眼,“等下我要去做一場讀書流會的主講嘉賓,你一個人……”

蘇令嘉左手一抬,語氣沉穩:“我沒關係。”說完又問他,“我手機呢?”

岑司靖從床邊圓桌上把手機拿給

蘇令嘉立即撥通了梁茱的電話,沉靜道:“梁茱你聽好,第一,把化工廠的帶子拿回來,明天的節目暫時用其他庫存頂上;第二,想辦法不要再讓警察追查瓦斯炸的事;第三,去警察局……”

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些憐憫:“第三,去警察局把早上襲擊我的人保出來。如果暫時保不出來,儘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梁茱難以置信地嚷嚷:“姐,你瘋了??化工廠的事你追了那麼久,臺裡砸了那麼多本下去,你突然撤回來,領導那兒怎麼代……不是,姐,我現在去醫院找你!”

“梁茱,聽我的,責任我承擔。”蘇令嘉沉著臉,一字一頓。

電話那頭傳來幾秒鐘的靜默,最終,梁茱低沉應了一聲:“好,我知道了,令嘉姐。”

蘇令嘉將手機丟到一邊,垂下頭,心煩意地抓了抓頭髮。

岑司靖從剛纔打電話開始,便一直無聲地抱著雙臂倚在牆邊,大致也厘清了蘇令嘉現在的狀況。

他想了想,沉聲開口:“其實不一定要把整期節目都報廢,可以補後期……”

“我的工作我自己能解決。”蘇令嘉驀地打斷他。

隻不過,當抬起頭對上他的目時,微微一怔,莫名有些心虛又帶著些許歉意。

彆開眼:“抱歉,但我自己會想辦法。”

岑司靖無聲看著角輕抿。

過了會兒,他站直子,單手抄袋,垂了下頭才說:“好,我明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要趕去寧大。”

蘇令嘉側眸覷覷他,低低嗯了一聲。

待岑司靖離去,病房複又恢複安靜。

蘇令嘉坐在床上,過了會兒,輕輕歎了口氣。

今早兩個男人的襲擊,忽然讓,自己曝抨擊化工廠違規開工究竟對不對。

這件事中,的確準地站在了法律和政策這一邊,但麵對因此失業,生計都為問題的普通工人,似乎變了一個惡人,為了自己的業績與前途,而不顧那些底層工人的死活。

暫時還不知道怎麼理,但知道,這期節目不能以抨擊的形式播出去。

明知道剛纔岑司靖想要幫,可也不知怎的,剛剛自己就像一隻炸的刺蝟,彷彿岑司靖多說一個字,就是對良心與工作能力的譴責。

工作是最大的榮耀,不想讓他覺得,不夠優秀。

蘇令嘉還想接著發呆,可惜手機一直叮叮咚咚,有無數訊息進來。

過了會兒,打開微信一看,都是臺裡同事,來問怎麼突然換材料的。

又過了十幾分鐘,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蘇令嘉子不自地一,意料之中,看到了新聞中心主任沈英傑的號碼。

蘇令嘉深吸了一口氣,想好措辭之後,才接通:“沈主任。”

“蘇令嘉你在乾什麼?!臨時更換材料!你知不知道臺裡為你手上這個案子投了多本,你現在說換就換!你把臺裡對你的信任和心放在哪裡?你把和你一起跟進這個案子的同事放在哪裡?還有收視率!收視率!!”

蘇令嘉閉了閉眼,心中想好的措辭一句都說不出來,勉強住心慌:“對不起,主任,但是……”

“但是什麼?”沈英傑聲音平靜下來,在電話那頭沉聲說道,“但是鐵蘇記者了惻之心,開始質疑自己?”

蘇令嘉心中一,腳趾蜷,歎息著低聲說:“老師,對不起。”

那頭沈英傑也輕輕地歎了口氣,因為蘇令嘉這一聲“老師”,一些記憶也隨之湧來。

蘇令嘉大三那年剛來臺裡實習,就趕上一次重大礦難事故。那時還是副主任的沈英傑原本想派彆的男記者趕去采訪,可蘇令嘉卻自告勇地找到他。

“沈主任,拜托您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可以做到最好。”

當時沈英傑看著眼前稚氣未,但眼中卻滿是堅毅的小姑娘,問:“這次任務很危險,現場還在不斷髮生坍塌事故,很多比你年長比你有經驗的前輩都在發怵,你……”

蘇令嘉握了握拳:“沈主任,我想升職想名,我想像臺裡其他前輩,做記者做主持寫自傳。我想……賺錢買房子。”

當時沈英傑正需要績升主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選擇蘇令嘉出這次任務是一場冒險,卻也是一次機遇。

好在蘇令嘉不負所,雖然差點在一次小範圍坍塌中被埋,但總算是過來。

最後不但完了現場實況播報,還堵到相關部門負責人,當著全國觀眾的麵,反覆質詢安全施工費使用明細、安全管理細節,把對方問得臉發白語無倫次最終落馬,而蘇令嘉也就此一戰名。

蘇令嘉也知道,沈英傑對的重用是有目的的,但有目的並不代表一切都是虛假意。

沈英傑依然是的恩師,是命中的貴人。

蘇令嘉忽然鼻子發酸:“老師,是我用事,給您添麻煩了。”

窗外夕西下,時間像是按下了減速,變得悠然而漫長。

沈英傑坐在辦公桌後,手邊茶杯散發著嫋嫋茶香。

自從那場礦難之後,他就一直帶著蘇令嘉,幾乎手把手地教。

小姑娘學東西很快,個也要強。但相久了,他就發現這孩子在人世故上似乎不太敏銳,比同齡人晚很多的樣子。

沈英傑甚至懷疑當初質問礦場安全問題,並不是出於多方利益的考慮,而隻是因為軸,軸到死死咬著目標不肯放。

好在聰明做事也專心,雖然人上不敏銳,但願意下功夫去觀察去學,也願意聽他的意見,現在倒也能掩蓋這塊短板。

沈英傑托著額頭,聲音漸緩:“令嘉,解決完化工廠的留問題後,你就呆在醫院養傷。你養傷期間節目的錄製,都由唐琪暫時接手。”他沉出一口氣,“你也趁這段時間好好想想,作為新聞人,到底該怎麼發揮自己的作用。”

蘇令嘉並不想休養,任何一次鬆懈,都可能對的事業造不可逆轉的影響。

但沈英傑的決定無法拒絕,蘇令嘉隻好咬牙點了點頭:“好,謝謝老師。”

掛斷電話後,蘇令嘉靠在床頭瞇了會兒,再醒來,天已經暗下,窗外藍絨般的夜空中掛著幾顆閃爍的星星。

蘇令嘉給自己了一份煲仔粥。

吃完煲仔粥,已經快晚上八點。

蘇令嘉把外賣盒子扔進垃圾桶,慢騰騰地往床邊走。

還冇走到床邊,病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蘇令嘉抬眸看去,隻見岑司靖拿著一袋水果進來。

因為白天對他的冷,蘇令嘉乍一看見他,頓時有些尷尬。

倒是岑司靖冇事人一般,將水果放在窗邊桌上,又拿出串葡萄,問:“吃嗎?我去幫你洗。”

蘇令嘉張了張,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最後隻能點點頭。

等岑司靖走到洗手間門口,蘇令嘉又忍不住了他一聲:“岑司靖,我……”

岑司靖輕歎了一聲,回:“蘇令嘉,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不用放在心上。”

他說完,朝彎了彎,便轉進了洗手間。

蘇令嘉卻說不上什麼心,一時也不知他是真冇放在心上,還是刻意安

這麼一想,就有些心煩,又有些惴惴不安。

不等岑司靖洗完葡萄出來,外麵走廊又傳來嘰嘰咕咕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蘇令嘉初時冇在意,等聲音到了門口,忽然覺得耳,抬頭一看,果然見到劉亞娟和蘇長安推開門,一前一後進來。

蘇令嘉莫名心中一,下意識往洗手間方向看了眼,低了聲音:“你們怎麼來了?”

然而,劉亞娟和蘇長安顯然冇注意到的神異樣。

劉亞娟更是哼了一聲,指責道:“還問我們怎麼來了!要不是你那個助理通知我們你住院了,你是不是打算死在外麵了也不告訴家裡?”

說話雖帶著吳儂語的口音,可聲音卻因為責備顯得格外尖銳。

蘇令嘉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像是對劉亞娟的聲音有了應激反應,尤其是劉亞娟尖聲責罵的時候。

這會兒蘇令嘉心跳就有些加速,坐回床邊,剋製而冷淡地對兩人說:“你們回去,我冇事。”

蘇長安指著:“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大晚上來看你,你就讓我們回去?”

蘇令嘉彆過頭,左手掐著床單:“我冇讓你們來看我。”

劉亞娟見這種態度,頓時氣不過:“你個白眼狼,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就這麼報答我們?!你家裡炸的事出了大新聞,親戚朋友全來問我們。結果你現在讓我們回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不管你,你讓彆人怎麼看我們!我們的麵子往哪兒擱?!”

蘇令嘉掐了掐眉心,劉亞娟的嗓門吵得耳朵嗡嗡響,劉亞娟說的每一句話更是讓都在沸騰。

蘇令嘉強行繃住,才控製著冇有抖。

不說話,劉亞娟看看吊著的胳膊,又叉著腰繼續罵:“幸虧炸隻傷到胳膊,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哪裡供得起你!就知道給家裡添麻煩,平時以為自己賺得多了不起,六親不認,現在好了吧,還不是要我們來照顧你!真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種工作!”

沸騰的又急速冷卻,蘇令嘉氣到眼眶脹得通紅,一時也顧不上岑司靖還在洗手間,倏地站起,高聲道:

“為了給你們買房子呀!為了回報你們的養育之恩啊!你們養我到底花了多錢?你們在我上到底儘過多父母的責任?你們以為給口飯吃就是養孩子嗎,跟養狗有什麼區彆?!每次我有挫折就上趕著來踩一腳,你們真的配做父母嗎?!麵子麵子,你們以為自己是誰,有多大麵子?!”

聲音越來越高,語速越來越快。吼完之後,死死盯著蘇長安和劉亞娟,微微氣。

蘇長安與劉亞娟都有點被嚇到,對視一眼後,又覺得的指責簡直不可理喻。

劉亞娟拽著服罵道:“隻有父母要求子,哪有子要求父母的道理?!你這個白眼狼!”

蘇令嘉不舒服,冇什麼力,一下子被拽得東倒西歪。

洗手間,岑司靖從蘇長安與劉亞娟進門那一刻起,就刻意冇有出去。

高中那會兒,每每提到家庭,蘇令嘉總是略帶迴避。一開始他隻約猜家裡經濟條件不好,再加上有個妹妹,父母可能會偏心,所以不提家裡。

後來高三畢業,他唯一一次去家找,劉亞娟扶著門罵蘇令嘉“白眼狼”的狠厲,他到現在都記得。

冇有人會願意把一個冇有溫度的家庭掛在邊,也冇有人願意把家裡的一地在彆人麵前。

可眼下,岑司靖看蘇令嘉吃虧,正想不管不顧出去阻止。卻不想,蘇令嘉用力抓住劉亞娟的手,咬著牙,狠狠將的手從自己襟上下。

岑司靖腳步一頓。

劉亞娟怔住,過了會兒,才傷心絕地倒退兩步:“白眼狼,真是白眼狼。我自己生的孩子,我居然說不得不得,傳出去被人笑死……”

蘇令嘉頭艱難地吞嚥了一下,左手指著門口,聲音沙啞:“出去,離開這裡。”

“你……”劉亞娟被蘇長安扶著,氣得說不出話來。

蘇令嘉狠狠瞪著:“出去!!”

劉亞娟揚起手又要打,卻被蘇長安拽住。

蘇長安也氣得不行,滿臉通紅地拉著劉亞娟往門外去:“走,我們走!讓自生自滅!”

兩人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外麵走廊。

蘇令嘉雙,跌坐回床邊,還在因為緒的洶湧而戰戰發抖。

劉亞娟的那幾句話如回聲一般,不停在耳邊迴響。蘇令嘉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大概上輩子欠了劉亞娟一大筆債冇還清,所以這輩子是來還債的。

都快二十七歲了,可直到現在也想不通,究竟要怎樣,劉亞娟才能不罵,不用七八糟的話

小時候又黑又胖,被劉亞娟罵醜東西;後來變漂亮了,劉亞娟就罵彆以為自己了不起,真拿自己當個小公主了。

以前讀書績不出眾,劉亞娟罵丟人;後來不但績好,工作就也是同齡人無法企及的,可劉亞娟還是看不慣

大三剛實習真的冇錢給家裡湊首付,劉亞娟罵白眼狼冇出息;後來家裡房子是買的,蘇令儀用的奢侈品也都是送的,劉亞娟依然罵白眼狼。

想起這些,蘇令嘉就氣到渾發抖。

過了一會兒,岑司靖端著一盤葡萄從洗手間出來。

蘇令嘉聽見靜回神,抬眸瞧他一眼。

洗手間不隔音,他剛剛也冇把門關嚴,所以他一定在裡麵聽得一清二楚了。

也不知是不是上的疼痛讓緒變得格外敏,蘇令嘉突然覺得好難堪,就好像無論多努力,還是爛的,擁有一位暴躁的母親和一個毫無存在的父親,被這樣的家人嫌棄、踐踏自尊、否定價值。

這種無力讓蘇令嘉突然有些牴岑司靖。

空氣因為沉默而逐漸變得仄,像是為了打破尷尬,岑司靖輕嗽一聲:“蘇……”

“讓我靜一下。”蘇令嘉彆開頭冇看他,儘量讓自己聲音聽上去平和。

岑司靖將葡萄放到桌上,有些無奈也有些心疼。他想了想,轉對蘇令嘉說:“出不能選,但生活……”

一聽到“出”兩個字,蘇令嘉就心中一

像是個點燃的竹,驟然抬頭,尖銳地打斷他的話:“我的事用不著你來評價!你以為自己是誰?!”

病房迴盪著的尾音,蘇令嘉吼完之後突然愣住。

失控怒吼的樣子,為什麼跟劉亞娟那麼像?

挫敗與愧席捲而來,蘇令嘉左手死死掐住床單,咬著下垂下頭,不敢看岑司靖的臉

“麻煩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下。”聲音低啞。

岑司靖眸深沉,角輕抿著,右手慢慢整理左手襯袖口。

過了會兒,他著袖口,聲音低沉,不疾不徐說道:“蘇令嘉,雖然我說過我們不是小孩子,很多事不用放在心上。但是,你的遷怒和口不擇言還是讓我有點不高興。我想,我們確實應該各自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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