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蘇令儀自殺了, 從小區樓上跳了下來。

蘇令嘉不知道自己怎麼到的醫院，更不知道自己怎麼找到的手室。

劉亞娟坐在手室前的地上嚎啕大哭，蘇長安蹲在牆邊, 整個人木訥呆滯,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直到聽見蘇令嘉高跟鞋嗒嗒的聲音，他們纔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 抬頭看向。

隨後, 蘇長安和劉亞娟跌跌撞撞地撲向, 抓住的手腕語無倫次：“令嘉, 你妹妹還在裡麵，還在裡麵……”

蘇令嘉抬頭看向手室門上亮著的燈。

也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大三剛實習那年, 父母問要錢買房子, 說蘇令儀要來寧城讀書的，所以他們要在寧城買套房子。

那天晚上，也像蘇令儀一樣, 站上了天臺。

可不一樣的是，看見了漫天的星星，然後向星星許下願, 要為王。

但是今晚冇有星星, 蘇令儀看不見星星。

父母的哭喊聲像是咒語, 不斷地在耳邊盤旋。

蘇令嘉垂下頭, 努力抑製住雙手的抖，想從包裡翻出一顆大白兔。

可是，翻了半天纔想起來，這段時間緒穩定，每天都覺得很快樂很幸福, 已經好久好久冇有用大白兔來讓自己平靜了。

包裡自然冇有大白兔。

就在這時，手燈滅，手室門打開，醫生從裡麵出來。

蘇長安與劉亞娟跌跌撞撞地走過去，像是乞求些什麼：“醫生……”

醫生憾地搖了搖頭。

蘇長安一，直接跌坐在地。

劉亞娟像是冇反應過來，頓了幾秒，忽然抓住醫生領子：“你們是醫生啊！為什麼不救我的兒！為什麼救不活！你們憑什麼當醫生啊！”

醫生被的失控嚇到，慌張地同事過來幫忙，好不容易纔將劉亞娟拉開。

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鬨劇，蘇令嘉隻覺得耳邊鬨哄的，聽不清醫生在說什麼，也聽不到父母在說什麼。

醫生留劉亞娟和蘇長安在這邊緩和緒，鞠了個躬之後，便去準備下一臺手。

劉亞娟茫然四顧，突然把目放在了蘇令嘉上。

蘇令嘉一襲紅倚牆站著，那紅，多像的啊！

劉亞娟雙目通紅，過來撕扯蘇令嘉：“都是你！都是你不管我們！你這個白眼狼！都是你害死你妹妹！”

蘇令嘉胳膊被擰出紅痕，痛意傳來，蘇令嘉才猛地醒神。

一把推開劉亞娟，警惕地往旁邊快速退了幾步。

劉亞娟察覺到的作，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衝過來：“你害死了你妹妹！你現在還想扔下我們！你這個喪門星！要不是你，你妹妹也不會死！我就知道你恨你妹妹，從小就看出來了，你就是個白眼狼！”

蘇令嘉反手推了一把，護住自己。

劉亞娟踉蹌幾步，扶著牆壁指著罵：“都是你！都是因為你說你妹妹是神經病，要帶去看醫生！都是你害想不開！你還不想讓我知道，你就是想害死！”

蘇令嘉聽清楚在說什麼之後，驀地轉眸看向蘇長安。

蘇長安滿臉心虛，頓了兩秒，忽然開始附和劉亞娟：“你媽說得冇錯！要不是你說你妹妹有神經病，我們也不會天覺得有病，也不會遇見鄰居問況，都要小心翼翼不讓人知道！我們就怕彆人知道有病，害以後更嫁不出去！都是因為你！”

蘇令嘉隻覺得整顆心都在往下墜，渾逆流。

漲紅了雙眼，死死盯著蘇長安，想要大聲反駁他，可開口時聲音卻是嘶啞的。

“我不是跟你說會帶去看心理醫生嗎？我什麼時候跟你說是神經病？！我跟你說過不要讓媽知道，你為什麼不聽？！”

蘇令嘉又轉眸看向劉亞娟，質問：“你對令儀說了什麼？”

劉亞娟恨得咬牙切齒：“我能對說什麼啊！還不是你說是神經病，我就告訴彆跟你姐姐來往。這世上隻有我真心對好，隻有我！”

蘇令嘉一陣窒息。

捂著口，一手撐著牆壁，覺自己不過氣來。大腦的缺氧讓眼前一陣一陣地模糊。

忽然想起那天去家裡找蘇令儀，看見劉亞娟一次次地提及蘇令儀丟人，罵蘇令儀是豬。

又想起，劉亞娟攔著不讓帶走蘇令儀，說自己生的兒居然一個都不聽的話。

還想起，好久以前，蘇令儀朝吼“為什麼我們家是這樣的”。

是啊，為什麼的家是這樣的？

遇到麻煩，的媽媽隻會大吼大，然後拚命罵自己的小孩，最後把所有問題都推到彆人上；而的爸爸，懦弱到不敢承擔責任，隻要彆讓他承擔責任，他可以拖任何一個家庭員下水。

分裂、扭曲……

蘇令嘉努力做了幾次深呼吸，終於緩過勁來，轉往外麵走。

劉亞娟見狀，突然衝過去拽住：“你要走？你要去哪兒？你把我們害這樣，你憑什麼走？！”

蘇令嘉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像是失去了理智，突然死死拽住劉亞娟的領子，惡狠狠地晃。

“你們這種人到底為什麼要結婚生孩子啊？！就為了繁衍嗎，為了老了有人照顧你們？！你們知道什麼是什麼是傢什麼是責任嗎？！”

“你們不配！你們不配做人更不配做父母！你們就該在結婚之前就去死！你們害了孩子小半生，你們為什麼不在結婚之前就死！該死的是你們！”

劉亞娟驚恐地看著。

蘇令嘉吼完之後，頭有點暈，腳下踉蹌了一下。

像是突然失力，驟然鬆開劉亞娟，雙眼恍惚地看看四周，辨彆了一下方向，隨後繼續朝外麵走去。

劉亞娟回過神，追上，抬手就是一掌。

“我辛辛苦苦把你們養大，你們就這樣害我！我就知道你不得我去死！”

“你個冇良心的，自己要嫁進豪門了就恨不得把我們全都踢開！你害死你妹妹，現在還想害死我們！都是因為你，我們家才家破人亡！”

蘇令嘉眼淚唰地流下，抬起頭，閉了閉雙眼。

那一剎那，許許多多以為可以忘記的回憶在腦海中閃過。

小時候家裡吃飯，蘇長安總時不時地提一句，我們給你飯吃養著你，你都要記得，以後賺了錢不能忘記我們。

小時候買文買教輔書，劉亞娟會說，供你讀這麼多書花這麼多錢，你以後要是不孝順我們，我們就去你家門口找你，到時候難看的可是你。

他們說，都是因為你們，我們才這麼辛苦；都是因為你不爭氣，我們纔在親戚麵前抬不起頭；要不是為了你們，我早就跟你爸離婚了；要不是因為你們，我怎麼會這麼慘……

什麼是親，什麼是，在遇到岑司靖之前，都不知道。

蘇令嘉睜開眼。

要去找岑司靖，要答應他的求婚，要溫暖要好多好多！

蘇令嘉掙紮著甩開劉亞娟，想要跑出去。

劉亞娟卻死死抓住：“你妹妹因為你死了，你一點都不愧疚嗎？你現在還想拋下我們，你有冇有良心啊！你以為你嫁給岑司靖，岑家能看得起你？我跟你爸這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想飛多高？你是我們生的，我們什麼樣，你就是什麼樣！”

蘇令嘉突然想起那天蘇令儀對說——你可真是得到媽媽的真傳啊，你跟媽媽一模一樣。

再次失控，像看見魔鬼一般，拚命甩開劉亞娟的手：“滾！滾開！”

劉亞娟一時不備，被推開。

蘇令嘉頭也不回地跑出去，將劉亞娟和蘇長安狠狠甩在後麵。

一直跑，冬天夜裡冰冷的空氣直直刺肺腑，過往人群紛紛側目。

蘇令嘉不管不顧，直到看見前麵有個便利店，纔像看見救星一樣衝進去，快速繞著貨架找了一圈，看到有大白兔，這纔拿下來死死抱在懷裡。

過了會兒，去結賬。

走出便利店，蘇令嘉用力一撕，幾顆糖滾落在地。

也不管，從包裝袋中拿出一粒，飛快剝了糖紙放進裡。

一顆似乎還不夠，連著又嚼了三顆，這才讓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蘇令嘉環顧四周，便利店的收銀妹妹躲在櫃檯後，又恐懼又擔憂地著。

見看過去，收銀妹妹還小心翼翼地問：“小姐姐，要幫你救護車嗎？”

蘇令嘉回神，吸了吸凍得通紅的鼻子，搖搖頭，想扯出個雲淡風輕的笑，可角實在太沉，隻能放棄。

手機震了兩下，蘇令嘉拿出來一看，岑司靖給發來資訊。

岑司靖：【還冇到？】

蘇令嘉閉了閉眼，回覆：【堵車了】

慢慢走到路邊，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車暖氣很足，蘇令嘉剛坐進去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司機還幽默地問了一句：“，去參加婚禮啊？”

蘇令嘉看向後視鏡，搖了搖頭：“不是，是我男朋友要跟我求婚了。”

司機哎喲一聲，笑道：“那恭喜啊，這個點路上有點堵，不會耽誤你吉時吧？”

蘇令嘉平靜地扯扯角：“不會。”

不過司機還是加了一腳油門。

蘇令嘉扭頭看向窗外飛退的夜景，剛纔的緒過去之後，整個人都有點疲倦。

不知道是誰說過，一個人年後遇到的模式婚姻模式，極有可能會重複原生家庭的模式。

蘇令嘉想起自己失控的時候，跟劉亞娟那麼那麼像。

蘇令儀說得冇錯，就是完全傳了劉亞娟。

想起蘇令儀，蘇令嘉又恍惚地記起來，蘇令儀死了。

著窗外，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蘇令儀死了，那個小時候在被劉亞娟打罵時躲在旁邊看著的蘇令儀，那個跟搶吃的玩的用的蘇令儀，那個長大後不惹生氣、遇到事卻還是會來找拿主意的蘇令儀，那個羨慕又討厭、想親近又忍不住疏遠的蘇令儀，死了。

從此之後，世上了一個討厭又忍不住想要管教，心煩卻還是會惦記的人；了一個跟脈相連，了二十幾年姐姐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岑司靖定好的餐廳就在眼前。

蘇令嘉下車，餐廳的玻璃櫥窗溢位溫和的暖，幾乎可以想象，此刻推門進去，就有低的樂聲環繞。

服務生會恭敬地把引向岑司靖坐著的位子，然後岑司靖會起，紳士地幫拉開椅子。

蘇令嘉莫名躊躇了一下，突然害怕，以後的會不會變另一個劉亞娟，給岑司靖帶去一生的傷害。

他是那樣溫暖的存在，他的家庭是那樣好。

曾經蘇令嘉做夢都想擁有岑司靖，擁有他的家庭。可是現在，突然好害怕，自己會不會為他以及他家庭的霾。

門口的侍應生髮現了，忙開門將迎進去。

一切都如剛剛想象的，在一片悠揚的樂聲中，坐到了岑司靖對麵。

岑司靖一正式的西裝三件套，頭頂的吊燈四散著溫的，那芒落在岑司靖眼底，中和了他略顯鋒利的五。

蘇令嘉雙手疊在上，手包之中還有準備的那副袖釦。

不過在有作之前，岑司靖先從後拿出了一樣東西。

蘇令嘉定睛一看，是放在客廳茶幾下的星星瓶子。

岑司靖讓擺手讓服務生和樂隊一起退去，這才笑著說：“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令嘉的錯覺，總覺得他這會兒笑得有些靦腆，就好像一個懵懂又小心翼翼的年。

岑司靖說：“我看了你的願。”

蘇令嘉這才發現瓶子裡有幾張明顯有摺痕的紙條。

岑司靖已經打開瓶子，拿出一張。

“希遇到一個我的並且我也的人。”他鄭重其事地念著，然後抬頭看向蘇令嘉，“你遇到了。”

蘇令嘉手指掐了一下手心。

第二張。

“希可以有一個溫暖可的家。”岑司靖唸完，溫地朝笑，“我們可以一起建立一個這樣的家。”

蘇令嘉眼眶開始發燙。

第三張。

“希岑司靖快點向我求婚。”

這個願，岑司靖幾乎一字一頓地唸完。

唸完之後，他抬起雙眸，認真而嚴肅地凝視蘇令嘉。

蘇令嘉地深呼吸，後背直，雙手攥拳頭。

岑司靖起來到座位旁，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戒指，單膝下跪。

“蘇令嘉，你願意嫁給我嗎？”

蘇令嘉垂眸對上他的視線，眼睛裡熱意不斷上湧，明明是期待了許久的場麵，卻忽然點不了頭。

岑司靖看著，逐漸覺得的沉默有點長。

他角的笑容變得有點僵，但還是滿懷期地了一聲：“小烏，你是不是連說‘我願意’都比彆人慢一拍？”

蘇令嘉雙手死死握住包包手環，努力讓自己聲音冇有抖。

“對不起。”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