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白襯衫、黑，正坐在一架便攜式鋁合金人字梯頂端，左手持手電，仔細打量一尊泥塑的眼眉，腕上晃著極細螺紋多圈手環，泛潤銀。

廟昏暗，手電的柱裡，飄著上下浮的塵。

孫周還記得，傍晚到的時候，這些泥塑都還滿覆灰土，但現在打量的這尊，眉眼分明，彩也凸顯，顯然是清理過了。

他了聲：“聶小姐。”

聶九羅回過頭來。

二十五六年紀，量苗條，一頭漆黑長髮，冷白皮，髮是真黑，黑到發亮，皮子也是真白，瓷白冷調，質地好到搽什麼霜都是多餘，所以用酡紅的口紅——皮冷的人偏淡，不搽口紅，總會出些疲弱的意味來。

這一回頭，也同時出那泥塑的臉，這泥塑雖殘卻，不過得不端莊、形似妖魅，聶九羅的劉海低低著眼眉，烏黑眸子，雪紅，恰側在泥塑臉邊。

兩張臉，一個活人，一個死，一個胎，一個泥質，孫周晃了神，覺得聶九羅的臉比之旁側那張，更多點懾人的魅氣。

他想起喬亞說的見起意，心說：就算真有機會，我也不敢把那什麼了。

“聶小姐，都十點多了，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來，這一帶治安不是很好，路況也差……”

聶九羅一點就：“好，我拍幾張照片就走。”

***

拍完照片，孫周收拾好梯-子什放進後備箱，闔上車蓋的時候，他回頭看了看。

似乎有什麼聲音，嗚咽幽怨，像是人在……啜泣。

孫周被自己的聯想嚇得周汗倒豎，飛快地鑽進車子。

聶九羅坐在後排，正仔細看剛纔拍的照片。

孫周清了清嗓子：“聶小姐，你有冇有聽見什麼……怪聲啊？”

聶九羅奇怪：“什麼怪聲？”

果然，孫周也猜到了不能指：這些搞藝的人都太投了，一旦沉迷起來，敲鑼打鼓都驚不了。

他岔開話題：“不是，你是外地人，不知道……這一帶，以前南老林，土匪殺人，氣重……”

聶九羅說：“我知道，南老林麼，以前是原始森林，從東漢開始就革山場，‘遍山皆是海，無木不林’，清朝的時候湧大量流民，白蓮教變就是從這起的，再後來土匪盤踞，建國後才被肅清。”

孫周聽直了眼：“這你都知道？”

聶九羅又低下頭看照片：“大學的時候對區域曆史興趣，輔修的。”

輔修，主業都這麼了，還輔修，難怪人家能賺大錢、是坐車的，而自己，隻能大半夜給人開車。

孫週一邊歎，一邊發了車子。

***

這一帶路不平，孫周惜車子，開得很慢，正準備繞彎時，右首邊的秸稈地裡，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當時，車籠住了那一，孫周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一張臉慘白，滿臉汙，兩顆眼珠子凸起，眼角瞪到幾眥裂，看那架勢，似乎是想衝出來求救，但有壯的黑褐手臂自後箍住的脖子，剎那間就把拖回了秸稈地裡。

這一幕轉瞬即逝，但視覺震撼卻極強，以至於人都冇了，孫周的視網上，仍停著那兩顆暴突的眼珠子。

他周的直往腦子裡湧，“啊”的一聲，下意識踩了剎車。

車猛頓，聶九羅猝不及防，險些撞上前頭的椅背。

穩住子，抬頭問孫周：“怎麼了？”

怎麼了？

孫周大口氣，車左車右，前前後後，都是秸稈在輕搖，嘩啦聲裡，偶有枯桿被吹折的脆裂聲。

是幻覺嗎？

他覺得那不是幻覺，此時、此刻，就在車外，有可怕的事正在發生。

怎麼辦？孫周手心冒了一層津津的汗：路見不平嗎，還是當什麼都冇看見？

見孫周不答，聶九羅更奇怪了：“車子出問題了？”

“不，不是，”孫周穩住心神，再次發車子，“剛有什麼東西，呲溜從前頭竄過去了，給我嚇了一跳。”

聶九羅不疑有他：“可能是兔子吧，或者老鼠，這種野地，又靠山，很多小的。”

***

車子終於駛上縣道，孫周腦子裡一團。

那個人怎麼樣了？會死嗎？如果死了，賴他嗎？

他馬上為自己辯解：這麼做是對的，遠離危險。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見義勇為，萬一拖走那人的是個殺人犯呢？他如果下車去救，搞不好也會掛在那，車上還有聶小姐，聶小姐也會被連累……

所以，這樣是對的。

就這麼一路恍惚著回到酒店。

石河縣是個小地方，這個金賓館的準四星酒店，已經算最高檔的了，聶九羅回房前，跟他定了明早九點，還去興壩子鄉。

還去，還要去。

孫周心事重重地睡下，一晚上輾轉反側，做了很多零碎的夢，這夢糅合了他聽過的各類怪異傳說，真到可怕——

夜深人靜，聶九羅在清理破廟的妖像，是活人，那泥胎了的氣，漸漸活轉，眉弄眼，卻渾然不知；

他的車子，怎麼都不了，他下車檢視，看到車胎上纏滿玉米秸稈，他拚命去撕拽，那秸稈卻有生命般一路瘋長，纏繞他的，進他的七竅；

那個人被拖進秸稈地，他裝作冇看見，車子急駛縣道，忽然間，哢嚓哢嚓的聲音鋪天蓋地，瀝青的縣道上長出了片的秸稈，秸稈林裡，影影憧憧，飄著人時而淒苦時而詭笑的臉。

……

早上九點，孫周頂著兩黑眼圈，載著聶九羅，再次前往興壩子鄉。

這次走對了路，十點剛過，就已經到了破廟門口。

聶九羅照例的一廟就八風不，孫周在外頭等，刷微博，看抖音，曬太，還曾爬上車頂眺遠方：整個上午，隻有一個開托車的從不遠經過，車聲突突，開車的加坐車的，一共三壯漢，超載駕駛、坐疊乘，如一座移的山。

中午時分，熾烈，孫周嚼麪包就脈，嚼著嚼著，目不覺黏在了遠近那的秸稈上。

那個人，被拖進秸稈地的人，是被棄附近了，還是被帶走理了？

又或許，是自己腦補太多、想得太嚴重了：冇有腥罪案，可能是夫妻打架，隻是被打了一頓而已。

孫周收回目，繼續嚼麪包，嚼著嚼著，目忍不住，又移了過去。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說：看看，過去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

距離上次文完結，已經過去一年零一個月了，我開文也不習慣預收，能在第一天就知道並且跑來蹦蹦跳跳的，一定是真了，而且還比較長呢，分手一年多了，也冇忘卻舊人。

就連冷酷如我，也不有一丟丟。

ps：公眾號登陸碼也忘了，就不去那裡通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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