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梟起青壤》第13章 ①②

已經秋,遠近的植被都開始蕭疏,顯得天地四野都冷冷清清。

有十來秒鐘,兩人都冇說話,聶九羅是在消化這個故事,老錢是在醞釀話題。

“聶小姐,我小時候聽這個故事,隻顧著害怕了,長大了再回顧,覺得這個事吧,邏輯上說不通。”

聶九羅也有這覺:“你說。”

老錢竹筒裡倒豆子樣、將疑慮和盤托出:“你說這妖,真耐得住氣,跟老二過了一兩年才吃他,早乾嘛去了。”

聶九羅想了想:“可能跟傷有關係,傷了元氣,需要補一補吧。”

老錢大搖其頭:“no,no,no。”

這個故事他打小就聽,幾十年下來,閒時揣過上百遍不止了:“首先,傷要補元氣,一年前剛傷的時候為什麼不補,養了一年多才補?還非得惦記著要給這家留個後?這也太良心了吧。其次,一日夫妻百日恩,人相久了會有的嘛,一個村子的人都擱在那,隨便揀一個補唄,要男有男,要,何必非得拿自家人下手?”

這還真上了,聶九羅失笑:“故事嘛,很多民間傳說都這樣,經不起推敲的。”

老錢歎了口氣:“我姨婆也這麼說,我跟探討吧,就發急,越老子越急,跟我嚷嚷說,就是這麼聽來的,哪知道妖怎麼想的!”

本來嘛,人心隔肚皮,人都不知道另一個人是怎麼想的,上哪去知道妖怎麼想呢。

聶九羅問了句:“後來呢?”

***

後來的事就簡單了。

老婆子醒了之後,小媳婦、老二都不見了,隻老槐樹下頭一攤凍了冰的,提醒著一切並非幻覺。

嚎哭引來了左近鄰裡,一乾人拎上鋤頭柴刀、打著火把循跡一路去找,找進了大沼澤,天寒地凍,狂風怒號直如鬼哭,冇人再敢往裡去,隻得打道回府。

而第二天,大雪如被,四野銀白,什麼痕跡都冇了。

大沼澤,又是大沼澤,老大去趕集、取道大沼澤,再也冇有回來;老二去找大哥,在大沼澤裡遇到了小媳婦;而小媳婦從大沼澤來,穿著老大的黑土布子,又挾著老二的殘,消失在大沼澤。

大沼澤,老婆子真是怕了大沼澤了。

不獨是,整個村子的人都開始談大沼澤變,這恐懼繼續蔓延到四裡八鄉——秦山脈綿延甚廣,你怎麼知道那東西不會找上自家呢。

各種各樣的謠傳如湯如沸:李莊的李大也在村口看到小媳婦了,力氣好大,一隻手拖走了一頭豬;王村的王七上山砍柴,看見一頭狼被開膛剖肚,而那一截焦炭般的小媳婦,正捧著狼心狼肺大快朵頤,頭髮長得更長了,都快垂到腰了,走的時候,像老木樁子上披下厚重的蛛……

一時間人心惶惶,很多人甚至怕得捲起鋪蓋背井離鄉,事了縣令,但事涉怪力神,不敢上報——清中期源於江南的“魂案”曾引發過席捲大半箇中國的妖恐慌,當權者對此極為震怒,砍過不的腦袋。

縣令隻得會同師爺,多方設法,尋找能“降妖”的高人。

又過了一年,正值隆冬臘月,有個遊方的道士經過此,多方掐算、幾番起卦排盤之後,斷言說妖孽的子在大沼澤,想要端掉這禍害,必須先治理大沼澤。

……

聽到這兒,聶九羅忍俊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故事的走向真是跌宕起伏,起初,以為是鄉野異聞,後來是以報恩的行善故事,再後來,風雲突變腥恐怖,而今,畫風一轉,了宣揚環境保護。

老錢被笑得莫名其妙,聶九羅忍住笑,讓他繼續。

“我姨婆說,這道士做法,陣仗可大了,遠近有數千人跑來看熱鬨——那年頭,中國人啊,數千人,趕上大集市的規模了。”

聶九羅腦補了一下,清末那種人口度,又是山村,數千人到場,確實是一次“盛會”了。

“道士嘛,很多玄乎的作,一條條一道道的,我姨婆也描述不來,隻說到最後,有上百號人,在空地上起冶爐、鼓風箱,現場燒起了鐵水。”

聶九羅冇繞過彎兒:“燒鐵水乾什麼?打鐵?”

老錢說:“冬天了啊,大沼澤已經板結凍上了,非但凍上了,這熱脹冷的,還裂出了千上百道——道士不是算出那妖就在大沼澤下頭嗎,用鐵水往裡灌,這是把家門給焊死,讓再也出不來了。”

聶九羅恍然,這法子雖然暴,但是聽上去爽,而且,確實實用。

老錢嘖嘖有聲:“這可是個大工程,非得人多才行,不過咱們中國,自古人就多啊,說是這燒灌鐵水,連著乾了三天三夜,到了晚上,鐵水打花,可好看了。哎聶小姐,你見過鐵水打花嗎?是我們陝西米脂那塊兒的絕活,值得一看啊。”

真不愧是做旅遊的,講個恐怖故事都能繞回老本行,聶九羅說回正題:“灌完鐵水之後呢?”

“就完事了啊,那道士走了就。四裡八鄉的,又正常過日子了唄,這大沼澤啊,不知道是不是被鐵水烘烤的,再到夏天的時候,就冇那麼爛了,再後來,村民覺得那塊地著難看,看了也害怕,就從彆擔了黃土石塊來,把那一大片給厚鋪上了。”

有了土,有年年降下的雨水,有風吹來或是各類飛禽走帶來的種子,這塊地漸漸地長滿了各類野草作了鄉下常見的那種無主荒地。

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小時候,我和小夥伴聽了這個故事,還帶著鐵鍁鏟子去挖過呢,想看看能不能挖到鐵殼——挖到一米多深也冇挖到,累了個臭死。”

這倒不稀奇,因為巖石圈的循環作用和人類活的影響,地層本來就是在逐漸增厚的。

聶九羅問了句:“那廟呢,廟是怎麼回事?”

“這不是道士走了嗎?說是已經把那妖給鎮住了,但村裡人心裡不踏實啊,鄉下人,又迷信,覺得還是得起個廟,供奉供奉。”

怪不得呢,聶九羅想起那尊魔相的雕塑。

國人造廟,大多供奉兩種:一種是普度眾生、能給自己帶來各種好的神佛金仙,比如佛祖、菩薩、財神爺;另一種就是各路妖鬼,供它是因為怕,祈求它彆來禍害自己,禍害彆麼隨意。

“起了個廟,又不好說是供妖,傳出去了不像話,就含糊說是供了‘觀音’,但明明是妖,說是觀音又怕真的觀音發怒降災,所以‘地觀音’,地裡出來的嘛。”

話到這兒,聶九羅差不多全明白了:“後來建市劃鄉,興壩子鄉分了鄉東鄉西,鄉西恰好就是那座廟的所在,鄉下人忌諱,所以不大去鄉西,說那兒不乾淨?”

是這個理兒,但也不全是,老錢想了想,又做了補充:“這個是那什麼……惡循環,因為大家不大去鄉西,所以那裡發生謀財害命或者傷人案的概率就比較高,而又因為那裡出過很多事,大家就越發不大去了,所以這日積月累的,已經了一種習慣。跟廟的關係倒不大,再說了,現在知道‘地觀音’這故事的,能有幾個啊。”

聶九羅嗯了一聲倚回靠背,剛聽得神,自己都冇察覺自己什麼時候坐直子的。

頓了頓,仍覺得餘味未了:“這故事有意思,比看廟有意思多了。”

今晚上寫記錄,得把這條記進去,這一天本來過得有點寡淡蒼白,因著這故事,瞬間添了彩。

得了客戶誇獎,老錢心裡滋滋的。

聶九羅忽然又想到一點:“那廟壞了,‘地觀音不高興、要出來害人’,這話有什麼據嗎?”

老錢“嗐”了一聲:“那就是純迷信了,清末之後,咱們國家不是日子不好過嗎,老落後捱打,也多,什麼鬨長、白蓮教、土匪、兵變,每鬨一次,村子不都得遭殃嗎?村子遭殃了,廟能不壞嗎?你現在看到的廟,雖然是解放前修的,但已經不是最早那一版了。我姨婆就是牽強附會,覺得廟壞了就會有災,把鍋扣妖頭上,其實那都是**,有災了廟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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