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願意去的話, 那當然再好不過了！”

不疑有他，還落得做一件麻煩事，頓時十分快活。

他拍了拍緣杏的肩膀，喜滋滋道“多謝你了, 杏師妹。”

緣杏對師兄道了句“不用謝”, 就拿上小師弟的東西, 往玉樹閣去。

緣杏這段時間與兩位師兄來來往往, 對玉樹閣也有些悉了，隻是小師弟剛師門沒有多久，緣杏還是第一次去小師弟住的樓層。

小師弟住在兩位師兄樓下，沒爬幾步就到了。

小師弟的住佈局，與羽和並無多大區別, 隻是他剛搬進來, 人也寡慾, 沒什麼私人品，地方略顯空曠。

“小師弟？”

緣杏拿著水師弟落下的幾本書本筆記，敲了敲門。

房間就像無人般寂靜。

過了許久, 屋才傳來小師弟輕弱的聲音道“杏師姐。”

他呼吸急促，好像是在試圖平復緒, 卻故作輕鬆地說“對不起師姐, 剛剛走得突然。其實我剛剛想起來的那件事，已經理好了。就是辜負了師兄師姐一番好心, 難得你和師兄願意為我講解功課……明日, 等我全部做好功課，再一起拿去給你們批閱。”

“我不是為了這個來的。”

緣杏道。

盡管水師弟極力剋製, 但緣杏還是聽出他的聲音有一抖，這分外讓人擔心。

緣杏說“是你的功課和筆記全都留在道室裡了, 我幫你拿過來。”

“啊。”

這下，水師弟的語氣明顯尷尬起來。

緣杏問“你現在方便開門嗎？”

有一小會兒的沉默。

“可、可以。”

緣杏聽到拖拖拉拉的起聲，然後有人走到門前，“咯吱――”拉開了門。

水師弟低著頭，看不出表，但他不知為何散著頭發，頭發十分淩。

水師弟埋著臉手去接“對、對不起，師姐，還麻煩你特意幫我帶回來……”

下一刻，緣杏將手放在了小師弟頭上。

水師弟的眼睛微微睜大。

緣杏約能察覺到，水師弟在說起“原形”這件事時，反應十分異樣。

就像緣杏自己也不願說起自己的病，每個人都難免有一兩件難以啟齒的事，對水師弟而言，或許就是“原形”。

和師兄雖是無心，卻及了師弟的雷區。

師弟明顯是到了刺激。

緣杏沉思，現在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能學著記憶中羽師兄的作，了小師弟的頭。

緣杏說“我不太清楚你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雖不是區，但如果你不想說，我們也不會再過問的……北天宮本來就沒有什麼特別需要用原形的地方，你不用擔心。”

緣杏頭的作很溫。

盡管水師弟沒有說話，但緣杏還是能覺到，他繃的，正逐漸放鬆、正常。

水師弟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還淚汪汪的，脆弱地對緣杏一笑。

他小聲道“謝謝師姐。”

緣杏微笑“你好些了嗎？”

水師弟道“好多了。”

緣杏看著小師弟通紅的眼眶，覺自己繼續留在這裡不合時宜，可若是要丟下小師弟離開，又到放心不下。

“我……”

緣杏躊躇片刻，還是試探地問道“我方便進屋去嗎？”

水師弟點了點頭，側讓緣杏進屋。

兩人在屋裡坐下。

緣杏沒有話聊，如坐針氈，但看著小師弟披頭散發的模樣，擔憂問“你怎麼忽然散了頭發？要不，我幫你梳起來吧？”

“……好。”

水師弟在這種時候，倒是分外乖巧。

“梳子在哪兒？”

緣杏起找梳子，然後坐到水師弟後，細致地幫他梳發。

離得近才發現，水師弟的肩膀窄小，他的骨骼比一般男孩子還要纖細，瘦得連服都空飄飄的，像是掛在竹竿子上。

“師姐。”

這時，水師弟忽然主開了口。

“如果……我是如果，讓師姐你來猜的話，你覺得我的……會是什麼？”

緣杏一邊梳著頭發，一邊斟酌片刻，回答“兔子……吧？”

緣杏從第一次見麵，就忍不住這樣想了。

水師弟看上去材瘦小，麵板比一般男孩白皙，雖是男孩子，給人的印象卻弱弱的，像一株無依無靠的纖細小草。

聽到緣杏的答案，水師弟好像愣了下。

接著，他緩緩說道“師姐真是冰雪聰明，什麼都瞞不過師姐。”

“……？！”

緣杏梳著頭發的手一頓，反應過來，小師弟竟是就這樣承認了。

驚訝道“你願意告訴我嗎？”

“我……”

水師弟背對著緣杏，看不清表。

良久，他道“我隻是覺得，如果是對師姐的話，我好像，也不是完全說不出口。”

緣杏極了。

但隨著，疑問也一併湧了上來。

緣杏問“兔子是很常見的原形呀。若真是兔子的話，剛剛師兄問你，你為什麼那麼慌呢？”

水師弟沒有立刻回答。

他反而問“那師姐你的原形，是什麼呢？師姐你知道了我的，可我還不知道你的。”

緣杏如實回答“是九尾狐。”

說完，緣杏有些擔心地問“……你會覺得怕嗎？”

仙界萬皆可生靈，生靈後眾生皆可化人，但原形不合的仙人們，保留有對天敵的原始恐懼，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自然造化之中，狐貍是吃兔子的，盡管緣杏是隻人畜無害的小狐貍，可小師弟比還年，又這麼膽小，緣杏還擔心嚇著他的。

誰料，小師弟對此意外的淡定，微笑道“不會，我怎麼會怕師姐？”

他說“我覺得恍然大悟。狐貍是很麗的生靈，這樣的原形，與師姐很相稱。”

小師弟的言辭真摯，像這樣由衷的誇贊，倒讓緣杏不好意思起來。

緣杏禮尚往來“兔子也很可啊！你是小白兔吧？覺又，又乖巧，還有長長的耳朵。”

“……”

然而這話，卻讓水師弟有了一小段奇怪的沉默。

過了許久，他道“我……可不是什麼小白兔啊。”

“嗯？”

緣杏不解。

水師弟問“杏師姐，我可以看看你的原形嗎？作為換，我也可以給師姐看我原形的樣子。”

“當然可以。”

緣杏並不覺得不妥，一口答應下來。

放下梳子，與水師弟麵對麵，上仙氣一晃，搖變小九尾狐的樣子，抖了抖蓬鬆的狐貍尾。

緣杏的尾很多，狐貍又很蓬鬆，九條大大的尾在一起，就像一大團的雲。

緣杏將尾蜷到前，坐下來，說“這就是我的原形。”

水師弟自從緣杏化前，就一不地看著的樣子。

“……好漂亮。”

水師弟仿若失神地著。他好像想要緣杏的尾，但又礙於是師姐，所以不敢手。

他說“師姐的樣子，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樣，像是傳說中的神。”

緣杏擺擺尾。

問“那你呢？”

應該到小師弟化形了。

水師弟安靜了一小會兒。

他說“我的原形……可能和師姐想象中不一樣，或許會嚇到師姐。如果師姐覺得我很醜陋的話，也不必勉強。”

“……嗯？”

緣杏迷，沒反應過來。

水師弟道“師姐不介意的話，我、我想關上門窗。”

緣杏當然不介意。

水師弟上前一步，將房門嚴嚴實實地關好，扣門閘，然後又回過去，將所有窗戶關死，拉上窗簾。

線暗了下來。

緣杏也變回了人，端正地坐在地上等著。

小師弟合上最後一道窗簾，他猶豫地回過神，握襟，深呼吸了一口。

然後，他開始變化原。

隻見水師弟的逐漸小，化灰灰小小的一團，就像一個濃的影子，最後變一個兔子的樣子。

但說是兔子，又與正常的兔子有些不同。

房間線昏暗，緣杏不覺瞇了下眼，但等看清水師弟的相貌，忍不住出驚愕的表。

出現在麵前的，是一隻小灰兔，三瓣、鼻翼輕輕。

水師弟比緣杏還要小一兩歲，緣杏的原形尚且是小狐，他化兔子的模樣就要更小，還不及掌心大。

而且水師弟因為太過瘦弱，型比一般的小兔還要小，像是發育得遲緩，他的斑駁、很不均勻，一看就知道生得不好……但最糟糕的是，兔仙兔靈本應有標誌的一對長耳朵，可水師弟耳朵的部位，竟是空的！

他原本的耳朵，被生生從部截斷，隻留下幾乎看不見的短短一小截殘餘，和黑的耳朵眼。

從殘留下的麵板來看，他的耳朵像是被外力割除的，切麵整齊，但是殘忍，而且變得不像是兔子，連說是老鼠，都有些詭異。

水師弟在緣杏麵前瑟瑟發抖。

顯然，他並不願意在外人麵前暴出自己這樣的姿態。

這是水師弟最脆弱的一麵，即使是在緣杏麵前展，仍然令他不安。

緣杏出手，指尖盡量不冒犯地、小心地水師弟的殘耳。

水師弟瑟了一下，但並沒有躲開。

緣杏問“這是……怎麼回事？”

但是話一出口，緣杏就意識到自己問的不妥。

這不僅僅及師父的區，更有可能會提及師弟不願想起的回憶，又會傷害到他。

緣杏急忙慌地彌補“對不起，如果你不願意說的話，可以不說。是我太唐突了。”

“不。”

水師弟卻意料之外地堅定。

他說“我願意告訴師姐。若是之後師父問起來，也是我主想要告訴師姐的，與師姐無關。”

這是有些超出緣杏預期的信任。

怔道“可以嗎？”

“嗯。”

水師弟道。

“我已經讓師姐看了我的原形，就是做好了準備。與其讓師姐擔心地猜測，不如我自己說。”

然後，水師弟頓了頓。

他說“我生在凡間一個靈兔的小村莊中，村中居民無一例外，皆是靈兔。”

“我父母原本不過是村中一對平凡夫妻，農耕衛生，種點普通的白菜和蘿卜，偶爾上山采摘靈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再普通不過的生活，直到有一日……我父親想為懷孕的母親補，上山采摘當季草果，再也沒有回來。”

“我是腹子。父親失蹤那日，母親懷著我，著大肚子，從日落守到天明，卻始終沒有等到父親。”

“但母親沒有放棄。從此以後，母親一個人耕作，一個人采藥，一個人做飯，獨自堅持到臨盆，將我生了下來。”

“誰料，我生下來，便缺了半隻耳朵。”

“兔族一生靈氣全在雙耳，缺耳視為極其不祥之兆。”

“那一年村中鬧水災，母親看到我生來了半隻耳，家中又沒了父親，便預到不好，想要連夜帶著我逃走。但母親剛剛臨盆，虛弱，還要帶上我，還未逃遠，就被村長捉住。”

水師弟說到這裡，語氣帶上了一悲慼。

盡管是沉痛的往事，但水師弟敘述起來，大半說得平靜……可饒是如此，聽到這裡，還是令緣杏提心吊膽。

緣杏著水師弟的模樣，竟有些不敢追問。

水師弟道“他們打廢了我母親的，在母親的百般央求下，村裡人勉強同意留下我一條命，但也說像我這樣的異類不配當兔子，剪掉了我的雙耳，斷絕我修煉之路。”

緣杏心中一痛。

緣杏說“對不起。”

水師弟弱一笑“這又不是師姐的錯，師姐何必向我道歉？”

“可是若不是我讓你提及，你不必回憶這些往事。”

水師弟搖了搖頭。

“其實那個時候的事，我年紀太小，都不記得了，我娘也在我四五歲時病逝。隻是我依舊住在村莊裡，村裡的孩子，有時會用‘怪胎’、‘災星’、‘無耳’來稱呼我，朝我扔石頭，讓我滾得遠遠的，所以我才會知道這些。被剪耳朵的疼痛，我早就覺不到了，但後續帶來的影響還在。”

水師弟盡量讓自己的口吻顯得平淡而無奈，但緣杏依然能夠想象得出，水師弟遭遇的苦難。

仙界絕沒有缺了耳朵的兔子就不吉祥一說，可在凡間，各種各樣的傳聞都有，不同族也有不同的習慣，為此，長久以來都有許多人遭無妄之災。

難怪小師弟總是表現得自卑而怯懦。

難怪小師弟總是戰戰兢兢，不敢與他們多接。

難怪小師弟不願讓人看到他的，在師兄提及這件事時，表現得如此抵。

這一下，緣杏彷彿全明白了。

緣杏難地著小師弟。

緣杏說“可是，我平時看你人的耳朵，好像一直是完好的……？”

水師弟有些靦腆地道“那是師父用仙，為我彌補的障眼法，能讓我正常生活，表麵上看不出什麼端倪。另外，也是多虧師父將我收作凡仙，我才能在仙宮中，像之前那樣與師兄師姐們生活。”

凡仙，是點化中的一種。

他們能用仙，上也有仙氣，但並非是真正的神仙，一旦失去庇護或者回到凡間，就會變回普通的凡人野。

許多神仙收有天資的靈凡人為弟子，都會先點為凡仙，等他們日後修為長進，再歷劫飛升，為真正的神仙。

除此之外，仙侍仙娥們，也大多是點化出的凡仙，算不得是真正的神仙，但比水師弟這樣的靈還要再低一級，仙侍仙娥們若是失去了庇佑，多半會為連靈智都沒有的碎石枯草。

緣杏看著水師弟的殘耳，心有不忍。

想了想，說道“師弟，你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