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遠一瞬間覺得彷彿人群離他遠去，耳邊的喧鬧聲、嚷聲都沒有了, 唯有不遠的那個姑娘, 對著他輕輕微笑。

林清遠眼神恍惚了一下，兩邊的人見狀, 鬧哄哄地回頭林清遠：「狀元郎都在這裡，還怕比文？林編修，快來助陣！」

林清遠回過神, 暗暗笑自己這是怎麼了。他住心底的悸，但還是很堅決地擺擺手：「不，程大小姐都這樣說了, 我豈能造次？」

眾人起鬨：「林狀元出口章, 文才一流, 以前和人辯論的時候沒鬆過手，今日怎麼這樣謙讓？」

林清遠臉頰有點紅, 好在在人群裡看不出來, 他說：「我也是有妹妹的人，程大小姐護妹心切, 我同, 不敢逾越。」

見林清遠不肯幫忙，眾人失，又鬧哄哄地去找別人。林清遠見眾人移開注意力, 悄悄鬆了口氣，然而他剛剛放鬆下來，突然到背後一陣發, 沿著脊背竄上一陣寒意。他連忙回頭，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周和喜慶的場合格格不，此刻無喜無怒，正沉沉地看著他。

林清遠見是來人，本來該鬆一口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種被危險盯上的繃毫沒有消減，反而越發明顯。林清遠笑了笑，對著來人招手：「景行，你怎麼來了？」

院子裡其他人忙著接新娘，並沒有多人注意到程元璟來了。程元璟慢慢從迴廊上走下來，靜靜看了林清遠一眼，說：「這是程家，我如何來不得？」

林清遠一怔，程元璟這是怎麼了？他雖然冷淡，但並不是一個盛氣淩人的子，反而距離把握得很好。照常理來說，程元璟不會說這種不客氣的話纔是。

林清遠沒有多想，他以為程元璟不喜歡人多，所以說話的語氣才直了些。林清遠闊朗大方地笑笑，說：「景行，你剛才沒去攔門實在是可惜了。如果有你在，這群人哪裡能這麼快破門。」

男子迎親時，照例要被孃家戲弄，而且婿還不能惱。若是方叔伯哥哥多，不得要一個一個討好，然而過了男子這一關還不止，眷沒有顧忌，刁難起新婿來更兇狠，拿掃帚搟麵杖打都是有的，區區提問刁難，著實是小意思。

程元璟並沒有摻和弄婿，他甚至連麵都沒興緻。可是剛才下人稟報迎親隊伍往二小姐新房去了，現在正在那裡鬧。程元璟知道以程瑜瑾的格，絕對不會和眾人說鬧，但是萬一男子鬧騰起來沒輕沒重，衝撞了，那就不好了。

程元璟不放心程瑜瑾，隻好來迎親的院子走一趟。誰能想到，他剛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幕。

程瑜瑾在人群中，準確地回頭對林清遠笑，說話時甚至帶上了親昵的請求。程元璟看得很清楚，林清遠恍神了。

程元璟在那一瞬間十分確定，林清遠心了。程瑜瑾本來就想嫁給林清遠，而現在，林清遠也漸漸深陷。郎有妾有意，任誰都要稱讚一聲佳偶天，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們締結婚約？

程元璟宛如一隻被侵犯了領地的獅王，周的冷氣幾乎要化為實質。而新房，程瑜瑾忙著為屋裡爭取時間，並沒有注意到程元璟來了。

霍家和宜春侯府畢竟不一樣，霍長淵本人武藝好，請來的儐相也是有頭有臉的青年才俊，但是程家卻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人，所以剛才前門那一關，很輕鬆就被霍長淵等人闖過了。迎親隊伍見程家的男子如此不堪一擊，群激，都覺得迎親已經得手了。誰想，卻在最後一關，在新娘子的閨房門口，遇到了新孃的姐姐，程家大姑娘。

程瑜瑾施施然站在屏風前，儀態萬千，落落大方，其實的心並不想表現的那樣平靜。視線掃過眾人，霍長淵一大紅站在最中央，和記憶中那一天一模一樣。然而這能代表什麼，這一世再也不會嫁給他，霍長淵是死是活，是人是鬼，都和沒關係。

程瑜瑾看到霍長淵時心毫無波，甚至還很厭煩。可是如今任務在，不得要裝裝樣子。瞥了霍長淵一眼就不想再看，反倒對著霍長淵邊的兩個人若有所思。

婚喪嫁娶是大事，聘禮、嫁妝甚至在這一日能請來的賓客，無疑都象徵著這個家族的麵。霍長淵請來迎親的人便十分有臉麵，一個是建武十九年的兩榜進士，和霍家有表親，另一個人選十分意外，竟然是蔡國公翟延霖。

這在前世是完全沒有的事，程瑜瑾好奇又警惕，霍長淵做了什麼，竟然能請堂堂國公幫他迎親？程瑜瑾一時想不明白，隻能暫時記下，以後再好生打探。

程瑜瑾知道自己聲名雖大，可是畢竟沒有正統學過四書五經，隻能憑聰明和語言司打個。然而這一招糊弄徐之羨這樣的人便罷了，放在真正功底紮實的人麵前，是絕對蒙哄不過去的。

暫時安穩住林清遠，又不聲地看向翟延霖。翟延霖角含笑，似乎對眼前這一幕十分有興味，並不著急打破。程瑜瑾悄悄鬆了口氣，林清遠和翟延霖不手，便能撐上幾個回合。

程瑜瑾不不慢地提問，的問題都出自典籍，然而問題千奇百怪，答案也十分刁鑽，並不是正統試題，更像是腦筋急轉彎。

翟延霖饒有興味地看著程瑜瑾。自從上次和翟老夫人提起過娶程瑜瑾為繼室的訊息後，他突然對程家大姑娘燃起巨大的興趣。他隻消稍稍一打聽，便得知了許多的事蹟。知道的越多，翟延霖對這個人就越好奇，所以聽說霍長淵要請人親迎時，翟延霖主應承了過來。

蔡國公主請纓，霍家哪有不應的份。其實翟延霖並不太關心霍長淵和他即將進門的侯夫人，更不是什麼所謂賞識、給麵等事，他單純，就是對新娘子的姐姐興趣。

現在看來，他的選擇果然沒錯。

翟延霖含笑看著程瑜瑾。他之前就知道程瑜瑾漂亮，今日才知原來程瑜瑾心打扮起來，的超乎想象。今天穿了白底茜紅福紋上衫和織金葫蘆膝闌馬麵，因為還在守孝，所以很清淡，可是細的花紋和繡花卻將整個人的緻度都提升了好幾級。

的對襟衫收在腰際，角、袖口都用金線收邊，下麵是一條水亮、一皺紋都沒有的馬麵，膝蓋的位置綉了紅的全福葫蘆，邊緣用金描邊，遠遠看著清新亮麗，娉娉裊裊。而說話不不慢，每一個作都優雅得如同禮儀規範，握著雙手站在屏風前，還真讓人心生驚艷，不敢上前打擾。

天不怕地不怕的郎君們麵對叔伯老子都敢起鬨，可是站在畫一樣的程瑜瑾麵前，一個個規矩的很，說話都收斂了許多，哪裡有剛才的狂。

霍長淵看著眼前的人，明明隻是一步的距離，卻彷彿是天涯。霍長淵自從進屋後就沒有說話，一旁的儐相猜了一個又一個，眼看程瑜瑾還是沒有放行的打算，不由急了。

那位進士儐相悄悄暗暗捅了霍長淵一下，示意吉時快到了，然而霍長淵彷彿沒聽到一般，眼睛一直看著前麵。儐相沒等到霍長淵的反應，越發焦急，忍不住說：「程大小姐，男大當婚，大當嫁，你即便心疼妹妹，也不能一直守著門不讓妹妹出來吧？」

這時候，連翹從裡麵出來，附在程瑜瑾耳邊悄悄說了句話。程瑜瑾聽到暗暗皺眉，方纔人多手雜，東西被人隨意擺放，程瑜墨的蓋頭竟然找不到了。程瑜瑾覺得棘手至極，都已經出麵了，總不能將人半路放進去，可是再拖延時間，這些男子恐怕就徹底沒耐心了。

程瑜瑾轉瞬間就將緒掩飾起來，落落大方地笑了：「我當然不是不放妹妹出來，而是想娶程家的兒，總是要拿出誠意來。霍侯爺，你說是不是？」

明明知道程瑜瑾是用激將法，可是誰讓男人就吃這套呢。霍長淵有些迷幻，他其實知道程瑜瑾說這些話就是隨口一提，最會說場麵話了。可是聽到主詢問自己，霍長淵竟然還是不可抑製地到高興。

或許，今日故意刁難，就是不忿他退親另娶，所以才刻意不讓他進門呢？這樣想，霍長淵的角控製不住地揚起，他刻意忽略掉旁邊儐相催促「吉時快到了」的眼神，依然眸深深地看著前方，彷彿他唯一要注意的便是眼前的程瑜瑾，進去接程瑜墨也變得不要了。

儐相不知道霍長淵的心，他著急趕迎親吉時，說話語氣越來越快，破題時也不再留麵。程瑜瑾心裡其實也急，遲遲不見裡麵來人通知，隻能著頭皮拖了一會，才說出方纔那題的答案。

進士儐相聽到頓時皺眉，說：「程大小姐，你這是存心刁難。」

程瑜瑾故意說：「談何刁難。靖勇侯乃一府之主，他請來的儐相想來也能文能武，才藝雙全，莫非諸位郎君縱橫朝堂，卻連我一個閨閣子的謎題都猜不出來？」

翟延霖聽到這裡忍不住掌大笑。笑畢，他眼中華大盛，看向程瑜瑾的目再無遮擋：「程大姑娘好文采。大姑娘，請。」

程瑜瑾把冷汗，完了，翟延霖要下場了。暗暗埋怨，事出反常必有妖，方纔丫鬟來說話時翟延霖等人也看到了，翟延霖多能猜到程瑜瑾這樣拖延必事出有因。他一直觀戰不說話，一方麵是不和年輕人爭奪，一方麵是賣程瑜瑾麵。為什麼現在，翟延霖也要一腳了呢？

程瑜瑾心嘆氣，隻能搜腸刮肚，挑了一個最刁鑽的，若不是看了答案，也沒法猜中的問題。然而話說完後，翟延霖沉些許，連著說了三個答案，第三次竟然當真猜中了。

程瑜瑾眉梢一，另一個儐相見狀，立刻就要往裡麵沖：「程大姑娘，我們已經猜中了，這次你再沒有理由攔著人了吧？」

儐相倏地衝到前麵，眾男子起鬨著跟上來，程瑜瑾猝不及防之下，險些摔倒。踉蹌退了兩步，後腰一空，眼看著就要往後倒。程瑜瑾大吃一驚，正要驚呼，手臂突然被一個力道拽住。對方手掌溫熱，有力的不可思議，程瑜瑾半個的重量都撲到上麵，可是他的手晃都沒晃，穩穩地將扶好。

影迭代中，程瑜瑾抬頭，看到後的人，又驚又訝：「九叔？」

程元璟低頭看程瑜瑾，極快地將打量一遍：「沒事吧？」

程瑜瑾搖頭，借著程元璟的力，已經站穩了。可是奇怪的是，站穩後，程元璟的手依然箍在的小臂上，並沒有鬆開。此刻所有人都在，程瑜瑾尷尬，悄悄掙了掙，隻換來那隻手掌更強勢的束縛。他的力道大而剋製，程瑜瑾能到他使了很大的力，然而的胳膊一點都沒有被痛。

程元璟將程瑜瑾拉起來，他臉上沒什麼表，可是無端讓人覺得沉重抑，說話時，滿堂吵鬧不由便靜了。

程元璟看向翟延霖，淡淡笑了笑，可是說出來的話一點都不溫和：「蔡國公和一個小姑娘較勁有什麼意思。我亦久仰蔡國公大名，有些學問，想討教一二。」

翟延霖看著程元璟將人護在後，一派這是他的所有的架勢，也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