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和翟延霖走開後，沒一會兒, 就遇到了「不小心走散」的程瑜墨。

程瑜墨大概猜出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問，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默默朝花園走去。

這個地方已經離花園很近了，穿過兩道門，程瑜瑾就聞到了清冷的梅花香氣。

程瑜墨自然也聞到了。忍了一路, 此刻終於忍不住，悄悄轉頭看程瑜瑾。

程瑜瑾臉上平靜冷淡，一點都看不出方纔發生了什麼。程瑜墨抿了抿, 低聲問：「大姐姐, 剛才我似乎看到了蔡國公府的下人。」

程瑜瑾知道剛才的事瞞不過, 索點點頭，大方承認了：「沒錯, 我剛剛無意遇到了蔡國公。蔡國公要去找翟老夫人, 聽說翟老夫人現在在和祖母說話，就過來問了我兩句。」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合理, 然而程瑜墨知道, 這些話都是喬飾。

程瑜墨應了一聲，沒有深究。低頭想心事，忍不住又去瞧走在自己邊的人。

程瑜瑾今天穿了白底描金上襖, 下麵搭著淺紅百褶。來陪太後還願，總不能穿一白，於是便在守孝和喜慶中折了個中。雖然服素淡, 但是料卻是一等一好，看著並不寒酸，反而襯得如雪中白梅，清艷出挑。

程瑜墨站在程瑜瑾側，從程瑜墨的角度看，程瑜瑾的側臉線條緻，麵板瑩白，宛如細瓷。襖本來就顯端莊，穿在程瑜瑾上越發莊重貴氣，緩慢行走在梵音陣陣的香積寺中，竟然說不出的玄妙，如夢如畫。

程瑜墨心裡泛酸，原本，程瑜瑾應當是靖勇侯夫人，後來重生回來，早早說明瞭真相，靖勇侯夫人的位置才落到自己上。程瑜墨一直覺得這是程瑜瑾應當付出的代價，前世代替自己，讓自己盡苦楚，這一世換程瑜瑾求而不得，再嫁不到好親事，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但是程瑜墨沒想到，都這樣了，程瑜瑾竟然還能逆風翻盤。年初被靖勇侯府退婚，沒關係，夏天便被皇帝親口褒獎。六月撞到程老侯爺的孝期，接著程老夫人就親自出麵，說讓程瑜瑾以長孫的形製留在家守孝。侯夫人再也當不了，現在卻有國公府頻頻上門，想聘程瑜瑾回去當國公夫人。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程瑜墨真的想不懂，被退婚後便預設這個子已經廢了，無論到底是什麼原因，退婚都是不爭的事實，高門大戶都要臉，誰會定被其他人家挑剩下的。

程瑜墨原本以為，程瑜瑾這輩子勢必是廢了。

就這樣，結果還能被蔡國公看中？

程瑜墨心裡真是一言難盡，國公夫人比這個侯夫人還高一級別呢，要是程瑜瑾真嫁到蔡國公府，程瑜墨見了豈不是還要行禮？

程瑜墨心非常膩煩。蔡國公府日後的勢態遠不如靖勇侯府，現在還不顯，等再過幾年，霍長淵會得太子重用，位一路突飛猛進，京中見了霍家，人人都要給三分麵。程瑜墨出門應酬，一眾公侯夫人，甚至王妃見了都是客客氣氣的。

程瑜墨明白，程瑜瑾即便了國公夫人，以後也是不如的。但是蔡國公府畢竟是老牌勛貴，無論如何都有爵位撐著，落魄不到哪裡去。程瑜瑾嫁到蔡國公府，絕對算得上是胎換骨，浴火重生。這讓程瑜墨如鯁在，每每想到都十分難。

兩人各懷心思，誰都不想說話，就這樣一路沉默地走到花園。花園裡梅花開的燦爛，寒香陣陣，可惜無論是程瑜瑾還是程瑜墨，此刻都沒有賞花的心思。

們倆裝樣子在花海裡走了走，就挪到一個亭子中，坐下取暖。程瑜瑾在想接下來的事，翟延霖被這樣奚落了一頓，是決不會再娶做繼室的念頭了。然而結親是雙向的，翟家已經解決，但是程老夫人的念想，還得想辦法打消。

程瑜瑾想的出神，程瑜墨也低頭看著欄桿上的雕紋，不知道在想什麼。

丫鬟們察覺到兩位主子緒不對，都不敢發出聲音，亭子裡一片詭異的沉靜。寂靜中，另一個方向的說話聲和腳步聲變得尤其明顯。

程瑜瑾很快回神，香積寺的花園不同於程家花園，這裡當然是什麼人都能來的。對方聲音是男子，聽腳步聲人數還不，程瑜瑾未出閣加上還在守孝，並不願意麵見外男，另生枝節。

程瑜瑾站起的時候，程瑜墨也反應過來。本來和程瑜瑾一樣打算迴避，可是看到程瑜瑾，程瑜墨的心思不知道怎麼就轉了個彎，換了想法。招手來丫鬟，說：「外麵不知道是哪家的男子來了，你去告訴他們，靖勇侯夫人在此，讓他們避開這裡。」

程瑜墨說完，想要裝高貴凜然的樣子，眼角卻忍不住去看程瑜瑾的反應，其中的得意炫耀掩飾都掩飾不住。

程瑜瑾心裡亮，程瑜墨這是故意和顯擺呢。程瑜墨自恃是靖勇侯夫人，不肯迴避男子，而是讓別人迴避。其實這樣做沒什麼，強者為王，有權勢的人當然有資本囂張，然而這件事由程瑜墨做，就有些可笑了。

程瑜瑾麵上輕笑，但是並沒有說話。能不必挪地方當然好，反正不是自己出麵丟人，程瑜瑾十分樂意。丫鬟接到程瑜墨的命令，轉出去了。過了一會，那些腳步聲竟然朝著們的方向走來。

程瑜墨有些無措，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等走近了，才發現為首之人是霍長淵。

程瑜瑾不由在心裡「呦」了一聲，敢是大水沖了龍王廟，程瑜墨去驅逐了自家人？

程瑜瑾好險忍住笑，隨著眾人的作站起。程瑜墨看到霍長淵的時候先是一驚，又是一喜。程瑜墨下意識地朝霍長淵撲去，提子走了兩步，似是不經意地朝程瑜瑾瞥了一眼。

然後當著程瑜瑾的麵，歡歡喜喜迎到霍長淵邊：「侯爺！」

霍長淵下意識地接住程瑜墨，程瑜墨握住霍長淵的手，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擁在他側。程瑜墨主的親昵並沒有什麼，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妻子這樣依賴他，這是很有麵子的事。可是霍長淵一抬頭看到程瑜瑾也在，就有些尷尬了。

他了胳膊，想讓程瑜墨站好，也不知道該如何說，隻能本著臉點頭：「程大姑娘。」

程瑜瑾也端著禮貌得的笑容，對霍長淵點頭：「霍侯爺。」

二人之間的問候疏遠得，是很標準的不太親近的姻親問候模式。霍長淵不知道為什麼渾不對勁，程瑜墨對他太黏了，程瑜瑾卻相反的冷淡。霍長淵說不出心裡為什麼失落，和程瑜瑾相互問候後，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隻能沉默。

一時間，場麵陷冷場。

而這時候，留在原地的人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竟然主走過來。

霍長淵進花園的時候正在說話，顯然不止有他一人。後來程瑜墨派人來清場，霍長淵才知道程瑜墨也在。丫鬟當時嚇得舌頭都打結了，結結說「侯夫人在前麵」，並沒有提及程瑜瑾。霍長淵為丈夫，總不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開，而同行的人似乎沒興趣見霍長淵的家眷，便停在原地等待。

但是此刻，對方卻帶著人，徑直朝涼亭走來。

程瑜瑾和霍長淵問好後就沒了音，兩手疊在前，神清淡端莊，端端正正地站在亭臺上。上披著鬥篷，手中握有暖爐，帶著眾多丫鬟站在臺階上，後紅梅灼灼，遠遠看著宛如一副宮廷圖。

程元璟走近時，便是看到這樣一副場景。

程瑜墨依偎在霍長淵邊，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程元璟，十分驚訝：「九叔，你也在？」

霍長淵終於找到機會，不著聲地後退一步，解釋道：「我在前殿遇到景行，我們聊了兩句，沒注意走到了花園裡。」

原來剛才和霍長淵說話的人是程元璟。程元璟聽說靖勇侯夫人在涼亭裡，沒有任何心思和程瑜墨說話，直到剛才聽到程瑜瑾的聲音，他才走過來。

程瑜墨也想明白了，覺得尷尬也覺得氣憤。和程瑜瑾一樣是侄，程元璟偏心的簡直明目張膽。

程瑜瑾站在亭子裡，視線被一叢梅樹擋住，並沒有立刻發現程元璟。先是聽到腳步聲漸近，隨後程瑜墨回頭，很驚訝地喊了句：「九叔，你也在？」

程元璟？程瑜瑾也吃了一驚，立刻將手爐遞給杜若，自己提著子，從臺階上快步走下。純白的鬥篷掃在臺階上，粘上了幾枚紅的花瓣。

程瑜墨氣程元璟偏心，霍長淵看到程瑜瑾的表現，心裡也油然湧上一氣憤。程瑜瑾一直冷冷淡淡地站在高高的亭臺上，就算見了他，也隻是含笑點頭，笑容禮貌疏離，是標準的貴族式打招呼。可是僅僅聽程瑜墨喊了一聲九叔，都沒看到人，程瑜瑾的眼神便變了，立刻提著子跑下臺階。

差別對待要不要這樣明顯，還完全不掩飾？

程瑜瑾快步走來，鬥篷捲起細小的氣流，帶來一梅花清香。正好這時候另一群人也繞過樹叢，沒了樹椏的遮擋，為首之人的全貌呈現眼前。

「九叔！」

程元璟手，穩穩接住程瑜瑾：「跑什麼，地上還有雪，小心。」他隨即發現程瑜瑾手裡是空的，問：「你的手爐呢？」

程瑜瑾哪有心思關注這些，看到眼前的人，驟然生出一種強烈的違和。

原本以為在花園裡見到霍長淵是巧合，但是此刻，程瑜瑾在心裡打了個問號。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是程瑜瑾非常清楚，程元璟和霍長淵完全不。先不說程元璟這個人會不會毫無目的地遊園子，就算他真的想出來散散心，也絕對不會找霍長淵。

程瑜瑾不由想起來，今日皇帝也陪同楊太後出宮上香，為此，朝中稱讚了好幾天，全在歌頌皇帝孝順。

程瑜瑾覺自己的手都了一下。

程元璟沒有理會程瑜瑾的表，他抬頭朝杜若看了一眼，杜若本能地手抖，立刻將小巧的手爐呈上前來。程元璟接過，見這個手爐燒的還算足，才滿意地塞到程瑜瑾手裡。

手心裡突然被放東西，程瑜瑾下意識地握住。現在完全沒有心思關心自己手裡拿了什麼，看著眼前的人，想從他臉上看出哪怕一一毫的波。

可惜沒有。他量高，襯著後紅彤彤的梅花，更顯修長拔，淡漠如玉。程元璟發現程瑜瑾兜帽裡落了一片葉子，他自在地手，將枯葉從程瑜瑾帽子裡撿出來。

霍長淵眼睜睜看著這兩人目無旁人地說話，撿葉子，那一瞬間霍長淵甚至產生懷疑，他纔是新婚的那個人吧？為什麼反倒是程元璟和程瑜瑾，表現得像是新婚夫妻一樣。

霍長淵和程瑜墨被無視了很久，他隻能咳嗽了一聲，說：「景行，這裡風大，要不換一個地方說話吧。」

程元璟眼睛都沒有移開，隨口道：「好，就回剛才那個涼亭吧。」

霍長淵和程瑜墨隻好往涼亭走，他們兩人轉後，程元璟低頭，見程瑜瑾還是專註又仔細地看著他。

他低頭和程瑜瑾對視，突然在這樣的目中笑了笑。他拈下粘在程瑜瑾髮裡的花瓣，說：「不用張，又不是什麼大事。」

程元璟顯然看懂程瑜瑾的想法了。這句話聽在別人耳朵裡平平無奇，而在程瑜瑾耳裡，就完全不同了。

心裡的猜想被證實，越發忐忑。真的沒有什麼大事嗎？程元璟突然找霍長淵說話，突然出現在花園裡，絕不會是心來。

然而此刻邊還有許多人，程瑜瑾沒法詢問，隻好忍著擔憂坐回亭子裡。霍長淵和程瑜墨是夫妻，此刻坐在一，程瑜瑾沒有注意，也自然而然地坐到程元璟邊。

他們坐下後，丫鬟放下簾子擋風。霍長淵和程元璟時不時談兩句，幾人正在談話，突然院子口傳來一陣喧囂。

對方似乎是有意微服出行，但是他的排場上天地唯有一份，亭子裡麵的幾個人臉一下子就白了。

程瑜瑾終於明白程元璟剛才說的「不是什麼大事」到底是什麼了，皇帝竟然來花園裡看梅花了。

見鬼的不是什麼大事，程瑜瑾慌忙站起，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狠狠瞪了程元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