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出現在花園裡，眾人明顯慌了。麵見天是最榮譽也最莊嚴的事, 殿試時, 宮裡會給年齡大些的學子準備急效救心丸，免得他們看到皇帝的那一瞬間太過激, 直接暈過去。

程霍兩家的奴婢此刻就是這種快暈過去的心。不提們這些普通奴婢，就是程瑜瑾和程瑜墨兩位千金小姐，平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人就是王妃、郡王妃, 連宮裡娘娘都不曾見過，如今突然越級見到皇帝，心和參見殿試的老學究也差不離了。

霍長淵雖然見過皇帝, 但都是隨著文武百一同叩見, 就算之前在宮宴上被皇帝詢問, 也隔著半個宮殿，像現在這樣單獨、私下見麵絕無僅有。他亦十分張, 在場中唯一淡定從容的, 恐怕隻有程元璟。

前禮數不能馬虎，無論皇帝有沒有從他們這裡經過, 有沒有看到他們, 在他們聽到皇帝降臨的那一瞬間，就該低頭行禮，直到駕全部通過。

皇帝進花園後, 自然早有太監將園子裡麵的形說了。皇帝聽到亭臺裡有人，似乎突然來了興緻，徑直朝他們走來。

隨著皇帝走近, 霍長淵明顯繃，程瑜墨更是麵發白。程瑜瑾眼角餘掃到旁的程元璟，心裡更是一片通。

皇帝此行，本就是為了程元璟而來吧。皇帝在宮裡一舉一都被萬人看著，本沒法單獨召見程元璟。陪著太後出宮，規矩放鬆，總不能有人攔著皇帝逛園子。

而皇帝的行蹤不是，皇帝在花園裡遇到了什麼人，轉手就會傳的眾人皆知。程元璟現在還需要份掩飾，單獨見麵太引人注目了，傳到楊太後和楊首輔耳朵裡，指不定他們就會對程元璟份起疑。皇帝不能讓程元璟冒險，所以，他們都需要一個掩飾 。

霍長淵就剛剛好。他的地位不高不低，不至於低到麵聖被人起疑，也不至於高到和楊家有集。而霍長淵的爵位還被皇帝關照過幾句，皇帝偶遇他後，專門停下來詢問一二，也在理之中。

程瑜瑾徹底明白了，怪不得程元璟和霍長淵走在一塊，怪不得霍長淵沒說幾句話，就稀裡糊塗地跟著程元璟來花園裡走。花園裡行蹤開放，遇到誰都不奇怪。

程瑜瑾默默同霍長淵這個傻子，被人當擋箭牌都一無所知。霍長淵肯定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蹤被控了，就連他走到花園裡的時機、地方，都在不知不覺中被程元璟影響。而程瑜瑾和程瑜墨出現在這裡，說是巧合，也不是巧合。

程老夫人也想借著花園這個開放平臺，讓翟延霖見一見程瑜瑾。顯然程老夫人也知道程瑜瑾作為門麵十分出，無論男人人，見到程瑜瑾本尊後隻會更滿意。程老夫人一手安排了見麵，誰知道程瑜瑾到達花園的時機，恰好和程元璟安排的時辰撞了。

而霍長淵和程瑜墨是夫妻，麵後自然會一塊走，導致程瑜瑾也在預定時間，預定地點，了麵聖的一份子。

程瑜瑾默默嘆氣，今天的運氣也太玄妙了。不過程霍兩家有姻親，程瑜墨是霍長淵的妻子，程瑜瑾是侯夫人的姐姐，程元璟是兩人的九叔，他們四個出現在花園裡毫不突兀，合合理，比單獨一個霍長淵掩飾更好。這也是剛才，程元璟沒有攔著霍長淵見程瑜墨的原因。

眾人低頭行禮，察覺到皇帝走近，更低了低。皇帝走到程元璟前時，程瑜瑾覺到，皇帝的腳步明顯停頓了一下。

程瑜瑾垂下眼睛，默默盯著地上的隙，不去看近在眼前的張牙舞爪的金龍綉紋。太監早就將亭子另外佈置了，程家的件都被撤下去，另外換一套明黃。

皇帝片刻就回過神，繼續往前走。他坐好後，十分隨和地說：「朕此行不大張聲勢，你們也不必拘束，都起來吧。」

霍長淵誠惶誠恐地站起。他站起來後，依然低著頭，眼睛不敢隨意瞟看。程瑜墨更是臉都白了，牢牢跟著霍長淵，將自己半個都藏在霍長淵後。

皇帝看起來十分隨和，像一個溫和的長輩般，問：「朕記得你，如今霍家的爵位辦下來了嗎？」

霍長淵沒想到皇帝竟然這樣親切，時隔這麼久，還記得霍家爵位一事。霍長淵寵若驚，說：「回稟聖上，靖勇侯府的爵位已經落實。臣謝聖上恩恤！」

皇帝笑著點點頭，其實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現在提起來，不過是起一個話頭罷了。

果然，皇帝說著，視線便自然和煦地落到其他人上：「這些人是你的親眷？」

程瑜墨一副新婚打扮，依偎在霍長淵後，不難猜想的份。霍長淵覺得今日皇帝也太隨和了，竟然還問起他的家事。霍長淵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地介紹道：「謝聖上記掛，臣百寵若驚。這是臣的妻子，這位是……」

霍長淵說著要一一介紹剩下幾人，他的手掌比到程元璟的時候，程元璟側開一步，避過霍長淵的指點，自己拱手說道：「臣程元璟，拜見陛下。遙祝陛下聖康泰，願世清平。」

皇帝眼睛終於能明正大地落到程元璟上，他聽到這兩句話，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自從建武八年父子二人不得不天各一方，各自生存，皇帝已經足足有十四年，不曾親耳聽過程元璟說話。每年新年、過壽時，程元璟都會親自寫賀詞，由心腹太監送到宮裡來。然而一紙書信，哪裡比得上兒子站在自己前，親口說話。

更何況為了安全，這些書信皇帝閱後即焚，無一例外。一年裡的其他時候，皇帝就是思念亡妻和長子，想拿出來再看一看都不。

皇帝居住在宮裡，邊每時每刻都跟著數量龐大的，想要私下見一個人，本不可能。而程元璟明麵上的份是宜春侯府第九子，沒有任何足以進宮的理由。皇帝明明知道長子在什麼地方，最近做了什麼事，卻許多年都沒有親眼見過。

他上一次看到長子，還是在建武十九年的殿試上。那時候眾多新科舉子魚貫而，程元璟跟在人群中，低頭給他請安。

父子對麵不相識，那是程元璟六歲被送到清玄觀後，父子二人第一次見麵。然而就算這樣，皇帝都得忍耐著，不能出毫異樣。這些人是新科舉子，皇帝理應還不認識他們。

殿試的時候，皇帝忍耐不住，親自到下麵看考生答題。他都不敢直接停到程元璟邊，隻能裝作好奇，站在程元璟旁邊的考生邊，借著作去看程元璟。

一晃十年，這個孩子已經長大了，他脊背直，高挑清俊，他年時天天生病，長大了卻一點都看不出來。程元璟察覺到皇帝在看他，但是沒有回頭，皇帝隻能注意到，他的字很好看。

後來，皇帝順了程元璟的意思，將他放到外地歷練，又是三年不見。

這一次，是十四年以來，父子二人距離最近，甚至可以說唯一一次直接見麵。

皇帝聽出來程元璟後一句「聖康泰，願世清平」，是今年祝壽辭上的話。他此刻再說出來，是親口向皇帝道晚來的壽辰祝福。皇帝心酸又欣，然而聽到長子說自己程元璟，又覺得十分刺耳。

他哪裡姓程，更不程元璟。他乃是大齊的皇太子李承璟。

皇帝想到這裡朝另一個子上看了一眼，說起祝壽辭，程家今年倒辦了樁得心事。往年的賀辭皇帝閱後即焚，沒有一樣保留下來，而今年程家別出新意，用雙麵綉綉了扇屏風，當做侯府的賀壽禮送了進來。這樣繞開了太子，皇帝可以明正大地表示自己的喜歡，並且將東西擺在案前，日日觀，而不必迫於無奈將其毀掉。

程家多年來雖然沒什麼作為，可是非常聽話，宮裡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這時候程家的不思進取、沒什麼存在反而了優點，這樣可以很好地將程元璟掩飾起來，提供充足的時間，讓程元璟長大。

今年的那扇屏風，又是另一件讓皇帝十分滿意的事。

程瑜瑾站在下方，聽皇帝隨口問了兩句霍家的事，然後就自然而然地將話題引到程元璟上。聽到程元璟向皇帝問好的時候，程瑜瑾也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聲。

家家都有難唸的經，皇家也不能倖免。正在慨，約覺得皇帝的視線掃過自己，程瑜瑾立即反應過來，端端正正行萬福禮：「臣宜春侯府長，慶福郡主之，給陛下請安。」

宜春侯府長，皇帝慢慢有點印象了，似乎綉屏風的那個人，就是程家的長孫。皇帝再一次打量程瑜瑾，心裏麵驚奇，程家不出息，沒想到他們家的姑娘教養的不錯。皇帝見過多子請安，可謂行家裡的行家，程瑜瑾方纔的作，比宮裡專門糾正妃嬪儀態的管事姑姑都標準。

標準而不死板，難得。還有屏風上的雙麵綉，雖然是程元璟寫的，可是要將神韻綉上去，也並非易事，皇帝原本以為主針的人怎麼也有二十年綉功，沒想到，竟然這樣年輕。

皇帝多看了程瑜瑾兩眼，道：「都起吧。」

程元璟和程瑜瑾這才一齊站起。皇帝看著眼前這一畫麵，莫名覺得很慨，他說：「朕上次見霍長淵便覺得親切，和朕早年走失的太子很像。沒想到再一見麵，你都已經娶妻了。」

霍長淵低頭，道：「謝聖上記掛。太子洪福齊天，吉人自有天相，想必很快就能找到。」

霍長淵本來是隨意說討好話，此話一出，亭子裡的氣氛頓時有些微妙。程瑜瑾低頭，心想這話還真沒錯，太子殿下，恐怕很快就要找到了。

今日皇帝「偶然」遇到程家人，便是找回太子很重要的一個鋪墊。皇帝總不能昭告天下說他早就知道太子的下落，太子突然被認回來，總得有一個說得通的契機。

然而皇帝似乎越說越起興，興緻地問霍長淵：「你何時婚，已經多久了？」

霍長淵如實回答：「回稟陛下，臣今年九月婚，如今已三個月了。」

皇帝點點頭，若有所思：「都三個月了，我記得你的年齡和太子差不多，隻比他大一歲。你婚的年紀已經算晚的了，若是太子在民間，現在不知道親了沒。」

放在不明真相之人的耳朵裡，皇帝這話可謂一片拳拳子之心，即便兒子已經失蹤，也掛念著兒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娶妻生子。可惜，程瑜瑾不幸多知道了那麼一些，現在再聽到，就覺得好笑又無奈。

程瑜瑾去看程元璟，果然程元璟臉不太好。果然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即便人不在跟前，也能拐著彎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