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瑾匆匆從慶福郡主屋裡出來，走得太急, 甚至都沒顧得上和慶福演母深的戲。

程瑜瑾徑直來了程老夫人院裡, 壽安堂的丫鬟看到，十分驚訝：「大姑娘, 您上午才剛請過安，您怎麼又來了？是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

無怪丫鬟這樣想，程瑜瑾過來時兩手空空, 神嚴肅，不像是過來盡孝心的，反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一樣。

丫鬟不敢這樣想, 以為是程瑜瑾丟了什麼東西, 程瑜瑾著急找東西, 才會做出如此神。

經丫鬟提醒，程瑜瑾深吸一口氣, 調整了臉上的表, 然而推門而。

程老夫人依在羅漢床上小瞇，兩個丫鬟跪在腳踏上給捶。聽到進門的聲音, 程老夫人懶懶地支了條, 見是程瑜瑾，說：「是大姑娘啊。你怎麼來了？」

屋裡有眼力勁的丫鬟早就搬來綉墩，程老夫人邊的嬤嬤殷勤笑道：「知道大姑娘孝順, 滿府裡隻有大姑娘這樣心，天介兒往老太太這裡跑。大姑娘快坐吧，黃鸝, 給大姑娘上茶。」

程瑜瑾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接們的話茬，說一些彼此心知肚明的客套話。程瑜瑾還是紋不地站在地毯上，一雙眼睛靜靜著程老夫人：「祖母，我有話和你說。」

程老夫人唯有些意外，嬤嬤見狀尷尬了一下，又立即像是沒事人一樣，笑嗬嗬道：「是老奴糊塗，大姑娘和老太太祖孫間說話，我竟像個木頭一樣杵在這裡。今日小廚房備了芝麻酪，大姑娘最吃這個味道，老奴去小廚房瞧瞧去。」

嬤嬤說著告退了，走時，屋子裡那兩個捶丫鬟也跟著出門。暖閣裡，很快隻剩下程瑜瑾和程老夫人兩個人。

程瑜瑾接過小丫鬟留下來的人錘，虛虛坐在羅漢床上，有一下沒一下給程老夫人敲打著筋骨。程瑜瑾低頭不語，程老夫人也不催。

其實程老夫人大概能猜到程瑜瑾為什麼過來，慶福郡主和阮氏這兩個不省心的又吵架了，程老夫人都被們鬧得頭疼，更別說夾在中間的程瑜瑾。想必是慶福郡主回去，和程瑜瑾說了什麼吧。

程老夫人不著急，靠在的引枕上，半闔著眼養神。程瑜瑾敲了一會，低聲說：「祖母，今天母親回去和我說了會話。母親子急，有時候明明是好意，說出來的話卻容易讓人誤會。並不是非要搶那匹穿牡丹的緞子，而是怕二嬸母穿著逾矩，忍不住多提醒了兩句，才和二嬸母發生了誤會。母親回去後很是後悔，特意派我來祖母這裡瞧瞧。如果吵到了祖母，請祖母諒解。」

程瑜瑾這一番話說的很熨帖。程老夫人聽著舒心，程瑜瑾所說的慶福郡主後悔、派過來道歉之類的話程老夫人一丁點都不信，但是世上的事明麵上過得去就行了，程瑜瑾的話花團錦簇，程老夫人也願意這樣信。

程老夫人瞇眼說：「還是你懂事。大兒媳和阮氏是我眼睛看著長今日模樣的，一個府裡了快二十年，和我的兒也差不了多。左腳還有絆著右腳的時候呢，一家人難免會拌，之後相互說開也就過去了。我是們母親，怎麼會和們計較，們倆人心裡不要存芥就好。」

程老夫人說完長嘆：「家和才能萬事興，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纔好。」

「祖母說的是。」程瑜瑾應下，非常無意的，彷彿隨口提起，「說起來還是我這個做兒的無能。母親方纔冷靜下來，和我說心話，我才知道，原來是母親見大弟被送到國子監，二弟也換了好私塾，心裡著急，說話才沖了些。母親並非有意針對，隻是著急三弟的前程罷了。」

程老夫人瞭然，原來是為了這麼回事。一直知道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不對付，看來今日吵得這樣厲害，不隻是積年舊怨，還有兩房爭資源的問題。

大房有爵位，慶福又是郡主出，一進門來便做了長媳，多年來順風順水，心氣被捧得高，不了被人超過。

阮氏這幾天，確實有些高調了。然而二房出了個爭氣的閨，二房水漲船高，也是理所應當的事。老大家的若是一直扭不過這勁，也不行。

程瑜瑾見程老夫人出沉思的神，才繼續慢慢說：「當父母的都想給子最好，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隻可惜我不爭氣，不能像二妹那樣活關係，將弟弟舉薦到國子監去。」

程老夫人聽了先是一怔，隨後哂然一笑：「大姑娘，我知你從小要強，但是這種事你不必往自己上攬，這不是你的責任。再說，爺們的前程，本來就該他們自己去掙，你作為客，隻管在宅裡福就夠了。」

「這怎麼能行。祖母和父兄疼我，我這些年都看在眼裡，怎麼能不為家裡出份力？」程瑜瑾說完咬，一副心有不願又不得不破釜沉舟的決然，問道，「祖母，長輩為我遮風擋雨，我本來不該再讓長輩煩心。可是，我畢竟比二妹妹大，二妹已經出嫁，等一年後，說不定小外甥都能抱上，而我，卻還待在家中。我為此一直自責，祖母您不必顧忌我的麵子，不妨和我直說，我是不是給家裡添麻煩了？」

程老夫人嘆了一聲，手要坐起來，程瑜瑾放下人錘，扶著程老夫人坐好。程老夫人由倚換坐，說道：「你這個孩子就是心事重，被退婚不是你的錯，婚嫁之事也用不著你心，實在不行，家裡養你一輩子也不是問題。」

程老夫人看程瑜瑾的臉，素來聰明完的人出這樣低迷的神，程老夫人心生不忍，沒忍住將底牌給程瑜瑾：「再說，這隻是最壞的打算，你未必當真落到這一步。你可還記得你祖父七七那天，來我們府上做客的翟小世子？」

這纔是程瑜瑾真正的目的，前麵說了這麼多，隻不過是為了這句話鋪墊罷了。

程老夫人並不知道自己中了程瑜瑾的攻勢，這種事沒有確定之前，是不能張揚的。蔡國公府畢竟隻是口頭提起，並沒有實際信，若是了風聲，翟傢什麼事都沒有，反倒是程家落了下乘。尤其程瑜瑾退過婚，程老夫人就更加慎重，要不是怕慶福不清楚事，在外麵和其他人許諾了程瑜瑾的婚事，程老夫人甚至連慶福郡主都不會說。

現在把這句話說出來，程老夫人自己都驚訝了。然而話已出口，就算程老夫人想要挽救，也來不及了。

程瑜瑾立即接話，問：「翟小世子？可是蔡國公府的獨子翟慶？他我自然認識，祖母為什麼說起他？是了，香積寺那天，翟老夫人也來了，我還給翟老夫人請了安。祖母，是不是蔡國公府和您說了什麼？」

程老夫人嘆氣，隻是不小心了個頭，程瑜瑾就將接下來的事串聯起來，看來，今日不底是不行了。

程老夫人說：「就是他。你那日在花園裡遇到了翟慶世子，還勸服世子去讀書寫字，回去後翟老夫人和蔡國公都十分震驚。他們家的世子年紀小，又無人管教，蔡國公早就想找人來規勸他。蔡國公見你和小世子相融洽，你如今又正好沒有婚約，蔡國公便想娶你回去當繼夫人，一來管教世子，二來整頓公府，三來，和程家結個善緣。」

程瑜瑾心漸漸沉下去，翟延霖連和程家結個善緣都說出來了，可見對程老夫人十分瞭解，非常明白要如何說這位唯利是圖的祖母。程瑜瑾沉住氣，問：「這些話，是那天在香積寺，翟老夫人和您說的嗎？」

反正已經說開了，剩下的事也必要遮遮掩掩。程老夫人見程瑜瑾完全沒有新嫁孃的，反而一副理智分析的模樣，也收了調侃之心，將事實一一道來：「並不是。那天翟老太太應當是專程過來看你的，對你讚不絕口，可並沒有提求娶的事。想來也是，娶妻並非小事，哪有人家見一麵就定下來的。是太後禮佛結束，回城的時候，蔡國公專程來和老說的。」

程老夫人說完，看著程瑜瑾笑：「看來，蔡國公對你當真滿意的很。」

竟然是翟延霖說的。程瑜瑾沒心理會程老夫人調侃的神，一心剖析當日的事。

這些話是禮佛結束後，翟延霖親自來和陳老夫人說的，那時候已經在佛寺明確拒絕過翟延霖，也就是說，翟延霖聽到那些過分的話非但沒結仇，反而加快了步調，當麵和程老夫人提出了結親之意。

翟延霖怕不是有病吧，都這樣了還上趕著。然而程瑜瑾沒時間想翟延霖是不是有的病，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的危機。

翟延霖已經挑明，而且看程老夫人的神，也深滿意。這就麻煩了，程瑜瑾要是嫁到蔡國公府，那多年來的努力大打折扣，還要和那個自大愚蠢的男人過一輩子。

程瑜瑾想想都覺得頭疼。

然而對待程老夫人和翟延霖不同，程瑜瑾不能明著說拒絕，隻能委婉勸：「祖母，婚姻大事我本不應，但是，我約記得翟二太太說過，蔡國公府的爵位已經定了，都是留給翟慶世子的。繼母難當，膝下還要養著前任太太的嫡子，嚴了還是慈了都不好。而且，若是有了自己的子嗣，更是什麼都不做就要被人猜忌。」

這倒也是，好不容易出了位國公夫人，如果多年辛勞都是給別人培養兒子，也著實太虧。

然而如果麵前的人是程瑜墨，程老夫人或許會遲疑，但是這是程瑜瑾啊，程老夫人笑著看向程瑜瑾，意味深長：「事在人為。你是聰明孩子，總是有辦法的。」

程瑜瑾準備了許多話，等聽到程老夫人說「事在人為」，了，又覺得什麼都不必說了。程老夫人都能說出事在人為，還有什麼好說的？

程瑜瑾從壽安堂告退，直到坐在自己閨房，在後跟了一天的連翹纔敢問：「姑娘，老婦人竟然想......姑娘，這可怎麼辦？」

這可怎麼辦，能怎麼辦呢。程瑜瑾靜默了一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一個完全無關的人來。

「九叔呢？」程瑜瑾忽然問。

「九爺？」連翹頓了頓，雖然不明白姑娘為什麼問起九爺，但還是盡職盡責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九爺這幾日不在家，似乎是出門訪友去了。」

出門訪友？程瑜瑾怔了一下，隨後自嘲地笑，這是怎麼了，一直知道自己的困難隻有自己能依靠，為什麼會想起他？

什麼訪友，太子殿下分明是去和宮中接洽，做接下來的安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