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瑜墨和程敏都回孃家來了，正巧今日程元璟也回來了, 程家難得人聚這樣齊全, 比除夕都熱鬧。程老夫人看著這滿屋子人很高興，眾人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

酒酣飯飽, 熱意和睡意熏的人懶洋洋的。程老夫人到裡間睡覺，徐念春也被程敏打發去睡覺了。程敏將徐念春安置在碧紗櫥裡，親自替兒關了門, 才輕手輕腳地朝外麵走來。

正房裡零零散散坐著些人，現在沒有長輩和小孩子打擾，他們神放鬆, 反而更好聊天。徐二爺、程元翰和霍長淵坐在正堂說朝堂中的事, 程瑜墨由阮氏拉著坐在次間通炕上, 絮絮說這些日子的瑣事。

程敏將五件正房繞了一圈，發現了許多人。程瑜墨看程敏繞來繞去, 似乎是找什麼人的樣子, 問：「姑姑，你在找二表兄嗎？」

程敏搖頭, 也跟著側坐在通炕上, 說：「這倒不是，他都那麼大的人了，有什麼可擔心的。我是在找瑜瑾。吃飯的時候纔回來, 我去碧紗櫥給念春鋪被褥，才一會不注意，又不見了。」

程瑜墨笑容淡了些, 說：「原來姑姑在找大姐姐，剛才九叔回來了，現在姐姐一定在九叔那兒。」

「哦，是嗎？」程敏遲疑，「瑾姐兒什麼時候和九郎這樣相了？」

隨侍的丫鬟接話道：「姑太太有所不知，這一年大姑娘和九爺十分投緣，老太爺還在世的時候，讓大姑娘綉了一幅九爺的字，姑太太應當知道，正是送到宮裡的那一幅。」

程敏點頭：「這我知道。」

「那就是了，為了這副綉品，大姑娘和九爺學了一兩個月的字，之後屏風綉好，大姑娘也時常去九爺院裡借書問字，現在想必也在呢。」

程敏驚嘆，一年回不了幾次孃家，對宜春侯府的近況並不瞭解，以前印象中程瑜瑾總是跟在程老夫人邊，這次沒看到，才曉得原來程瑜瑾和程元璟親近起來了。

程瑜墨不知道想到什麼，抬手用帕子掩了下，無意說：「不如此，今天我們正在說話，突然找不到大姐姐了，還是九叔出去找的。自從九叔回來，大姐姐很和別人待著，基本隻跟著九叔。他們總是同進同出，我難得回孃家，卻許久沒有和姐姐說過話。可能是九叔學識高，大姐姐懶得理會我們吧。」

阮氏在一旁應和：「沒錯呢，連眾人說閑話，他們倆也單獨坐在外麵，從不和大夥湊一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倆人纔是一的呢。」

程敏看了程瑜墨一眼，程瑜墨垂著眼睛，白凈纖弱的臉上看不出神態變化。程敏到底什麼也沒說，笑著道：「孩子大了，總是會有自己的主意。再說了大姑娘從小早懂事，念春還和皮猴一樣，已經懂得幫著大嫂管家了。讓和念春坐一塊，估計也沒什麼共同話題，我們談論的事又不適合一個姑孃家聽，要不是九郎在，恐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幸好九郎回來了，九郎和年紀相近，閱歷卻比多，恐怕這兩人纔有話可談。我年紀大了，跟不上年輕人的喜好，索讓他們自己說去。」

程瑜墨臉平板，略略扯了扯角，僵笑道：「姑姑說的是。是我沒注意大姐姐的境。」

程敏親和地笑著，又說了些好話，將這個話題扯開。程瑜墨和阮氏說起霍家的事，程敏看著曾經天真纖弱的二侄三句話不離霍家，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孩子們都在長大，曾經怯怯躲在大人後的程瑜墨也會拐著彎給姐姐上眼藥了。程敏十分嘆息，倒不是說程瑜墨的做法不對，隻不過，心裡不好是真的。

們兩人是雙胞胎，一個被過繼，一個留在阮氏邊，種種原因讓大夥提起們來，總是會放在一起比較。前十五年，程瑜瑾以絕對的優勢搶佔了眾人視線，程敏憐惜程瑜瑾被過繼，總是忍不住多偏心些，而且程瑜瑾也確實做得好。

程敏原以為這段姐妹花的長十分理想，姐姐沉靜端莊，妹妹天真活潑，彼此之間也相互友，並不像其他人家一樣明爭暗鬥。

可是事實給了程敏沉痛一擊，以為的姐妹相互守隻是的幻想。這對雙胞胎姐妹的命運在十四歲大分叉，最終結果可謂大冷門，程瑜墨嫁高門，反而是被眾人給予厚的程瑜瑾退婚，遲遲找不到好夫家。程瑜墨嫁到霍家才四個月，便暗地指點長姐，從姐姐上找優越，搶奪家人對姐姐的認同。

孩子爭奪家族的資源和注意是常事，但是這些事發生在自己家裡，程敏就有些心複雜了。這還隻是四個月，等日後程瑜墨在霍家站穩跟腳，生下長子，而程瑜瑾因為退婚定不到好親事，甚至沒有定親，姐妹兩人的差距越來越大，這還了得？

程敏說不出的嘆息，不忍讓程瑜瑾麵對這些，但是想起自己家裡那個混世魔王，還是什麼都沒說。

徐之羨也不知道怎麼了，前段時間神魂不屬，程敏為母親，大致能看出來兒子的想法。本以為先前放下的那樁婚事有轉機，結果沒過多久，徐之羨出去一趟，回家後一臉消沉，程敏再提程瑜瑾，徐之羨隻是搖頭，什麼都不說。

程敏看出來徐之羨這次是真的拒絕，偏偏無論怎麼問，徐之羨都不肯說原因。程敏除了長嘆一聲，也沒辦法多勸。

孩子們，都長大了啊。

程敏心裡長籲短嘆，突然聽到程瑜墨。程敏回過神，見程瑜墨穿著一錦繡華服，如京中再常見不過的一般，矜貴又溫雅地笑著：「姑姑，你想什麼呢，這樣神，我喚了你好幾聲都沒反應。」

程敏看到程瑜墨的神，心中那種莫名的失落更重了。然而畢竟是公府的二太太，頃刻間便調整好表，笑道：「我在想你二表哥那個混世魔王呢，沒注意到外麵。墨兒你剛才說了什麼？」

程瑜墨抿抿，頰邊浮現出一個秀氣的小梨渦：「我和娘親正在說上元節燈會的事呢。上元節三天京城不宵，侯爺難得有假期，說要帶著我去街上看看。但是靖勇侯府人丁，婆婆懶得出門，就隻有我一個人去看燈。人了沒意思，所以我想著，要不和姑姑一起走。昌國公府爺姑娘們眾多，我嫁去霍家後才曉得晚輩多是件多熱鬧的事，侯爺也喜歡昌國公府人丁興旺，所以我們兩家一起走，姑姑看如何？」

程敏先是一驚，隨後大喜過。霍長淵如今炙手可熱，而昌國公府這些年不上不下，全靠宮裡麵的娘娘撐門麵。昌國公府也想過和靖勇侯攀攀關係，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時機，能有這個機會，徐家上下求之不得。

程敏當然一口答應了，程瑜墨是的侄，這個門路由程敏帶到徐老太君麵前，無疑給程敏大大長了臉麵。

程敏約察覺到程瑜墨是故意的，畢竟程敏一直更喜歡端方懂事的程瑜瑾，這種事掩飾不了。程瑜墨現在這樣說，是有意和程瑜瑾爭高下，告訴程敏這些年看錯了人。

程敏倒十分希是想岔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了程瑜墨。可是誰讓事實比人強呢，程瑜墨如今水漲船高，妻憑夫貴，是不爭的事實。

程敏也不得不向二侄低頭，瞧了瞧阮氏，問：「能和侯府一起看燈，我們當然喜之不盡。不過，墨兒你難得見二嫂一次，不和二嫂一起走嗎？」

阮氏嘆氣，接話道：「我原本也這樣想，可是母親先前說了，上元節燈會自有安排，讓我們不要隨意應承。墨兒現在畢竟是霍家的人，我不好違母親的意，隻能托姑太太看顧墨兒一二。」

程敏自然一口應下。說起上元節，子們的興緻來了，你一言我一樣地討論起來。不是程敏、程瑜墨這些夫人太太，京城中所有子，無論未婚的已婚的，貴族小姐還是平民百姓，都盼著上元節這一天。

上元節三日不宵，皇帝和百姓普天同慶，眾人都上街來看燈，平日裡格外嚴格的男大防此刻也鬆了。沒有幕籬也沒有行障，小姐郎君們三三五五，群結隊，路上遇到了，眉眼一都是笑意。

換言之，上元節，乃是不折不扣的人節。

十三的時候院子裡的丫鬟就開始，等到了十五，丫鬟們都換上新，歡歡喜喜，熱鬧非凡。杜若和連翹更是卯著勁將程瑜瑾打扮天仙，今天是一年中難得沒有任何限製的時候，們的大姑娘務必要艷驚四座，俘獲未來姑爺的芳心，最好一開春就將婚事定下。

程瑜瑾反倒沒多熱，這幾天一直在暗暗煩惱蔡國公府的事。程元璟說這件事給他來解決，之後就再無靜。程瑜瑾簡直抓心撓肺，特別想知道，程元璟所謂的解決，到底是怎麼個解決法？

在熱鬧中，天慢慢黑了。宜春侯府今日早早便用了晚飯，然後慶福郡主和阮氏帶著丫鬟和晚輩，一同坐車去外麵看燈。

說是晚輩，其實程家裡未出嫁的子，隻剩下程瑜瑾了。程瑜瑾一想到一會慶福郡主和阮氏兩雙眼睛盯一個人，就覺得生無可，一點興緻都沒有。

然而這還不止，一下車，都沒走兩步，就見慶福郡主左右張，隨後驚喜地沖一個地方招手。

程瑜瑾一見對方馬車上的標誌，臉便冷下來了。

又是蔡國公府，不必多想，這必然是程老夫人的手筆。

翟二太太其實早就看到宜春侯府的馬車了，但是撇過臉，假裝沒看見，現在慶福郡主直接沖招手，翟二太太再也避不過去，隻好著頭皮上前。

「程大太太，程二太太，真巧，在這裡遇到了。剛才人多，我都沒看到。」

翟二太太這話慶福郡主沒做他想，熱絡地上前說話。阮氏看到蔡國公府，眼睛亮了，也立刻跟著上前寒暄。

唯有程瑜瑾，還站在原地，冷淡地看著前方那一夥人。

翟二太太上說著高興，心裡卻一直唉聲嘆氣，隨便抬起眼睛一瞥，正好看到程瑜瑾站在不遠，映著滿城燈火，靜靜地凝視著。

翟二太太心裡猛地一突。隨即想起出門前婆婆的代，就更愁了。

得知婆婆看中了宜春侯府的大小姐，想娶回來給大伯兄當續弦的時候，翟二太太心裡一萬個不願意。然而蔡國公府畢竟是婆婆和大伯兄當家，翟二太太一個弟媳婦有什麼反對的權利？隻能著臉，聽婆婆和大伯哥商量娶婦的事。

不過是續弦，聽他們的安排，倒比原配正妻還要隆重！翟二太太氣的不輕，一想到新國公夫人一過門，就要將管家權回去，更是心疼的心肝肺疼。翟二太太私下打聽程大小姐的風評，許多個夫人一提，都是一致稱讚，評語全是大方得，上場麵，聰明能幹諸流。

翟二太太聽著，就更堵心了。

翟二太太本來覺得，讓一個小丫頭騎在頭上，這已經夠添堵了。沒想到，這還沒完。

大伯兄某一天從外麵回來，突然臉沉，府裡眷都嚇了一跳，婆婆連忙追問，翟延霖都隻是搖頭，並不言語。翟延霖便是蔡國公府的天，他臉不對，全府眷都跟著惴惴。

之後的事翟二太太也不清楚，隻知道翟延霖和婆婆單獨說了會話，出來後婆婆臉也極其複雜。再然後，婆婆便讓翟二太太出門，趁著上元節人多不惹眼，客客氣氣將程家的婚事推拒掉。

上元節出門不是什麼問題，蔡國公府本來就和程家約好了。但是，退婚可以理解，客客氣氣是什麼意思？

翟二太太裡發苦，尤其是被慶福郡主熱拉著，劈裡啪啦，滿都是即將為一家人的親近話，就更頭疼了。

翟二太太跟著慶福郡主看了五六個燈攤子，慶福郡主滿心都是掛名兒要攀上蔡國公府的興，此刻興緻極高。翟二太太心裡惦記著事，哪裡有心思看燈。翟二太太心神不屬，糾結了一會，猛地下決心，說道：「程大太太，我有話和你說。」

慶福郡主一臉笑意：「二太太怎麼還這樣客氣，你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了。」

翟二太太幽幽嘆氣，掃了跟在後麵的程瑜瑾一眼，雖然沒有明說，慶福郡主已經懂了。慶福清了清嗓子，對程瑜瑾說：「大姑娘，我和翟二太太有些話要說，你先去隔壁那個攤子看看燈。」

程瑜瑾目靜靜掃過慶福郡主和翟二太太，被那樣的目看到，翟二太太莫名屏息。好在程瑜瑾沒有多問，乖巧地點了點頭，就轉走了。

翟二太太這才將那口氣鬆出去。頭是一刀頭也是一刀，翟二太太橫下心，和慶福郡主說起婆婆的話。

而此時，程瑜瑾站在街對麵另一個燈攤前，眼睛雖然看著燈，可是表裡沒有一點歡喜之意。

小攤主都被程瑜瑾看怕了，他哈笑著上前，問：「這位小姐，您看中了哪一盞燈？小的給您取下來？」

程瑜瑾哪裡在看燈，明白小攤主的意思，也不站在這裡擋人家生意。帶著杜若和連翹走了兩步，一旁忽的傳來一個將信將疑的聲音：「程大姑娘？」

程瑜瑾子停了停，側過回頭。對方發現程瑜瑾有反應，興沖沖地推開人群過來：「竟然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

程瑜瑾愣了許久，都說不準這是天意還是人為。

「林……編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