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煌煌，程瑜瑾看著眼前的人, 不知道這究竟是天意還是人為。

林清遠其實隔著老遠就看到程瑜瑾了。披著白鬥篷, 站在一個燈攤前看燈，雖然隻是背麵, 看不清長相，但是卻很眼，林清遠莫名覺得, 那就是程瑜瑾。

林清遠試探地喊了一句，今日是上元節，魚龍混雜, 人流不息, 他不確定程瑜瑾願不願意在這種場合見他。沒想到, 程瑜瑾竟然真的回頭了。

林清遠立刻來了勁，開人群到程瑜瑾邊, 笑道：「剛才我還不敢確定, 沒想到果真是程大小姐。」

程瑜瑾一直沒有笑，也沒有, 就那樣靜靜地站在原地, 看著林清遠艱難地穿過一條街，到麵前。直到最後，程瑜瑾才微微笑了笑, 說：「我看這裡的燈有趣，就過來瞧瞧。剛才人太多了，我沒有看到林編修, 請林編修恕罪。」

林清遠聽到連忙擺手：「你沒看到我很正常，街上這麼多人，哪能各個都看到。程大姑娘你太客氣了，你我之間哪用如此。」

程瑜瑾聽到這句話，抑了一晚上的心神總算輕鬆了一些。心裡那弦放鬆，神態上也帶出輕快來，這樣的變化讓別人看到，也莫名跟著開心。

林清遠素來不拘一節，他在京城裡沒有多親故，出來看燈純粹是湊熱鬧，現在遇到了程瑜瑾，他想著難得遇到一個人，何妨一起去賞燈。林清遠這樣想，便說了出來：「程大姑娘，你接下來可有安排？我見前方有猜燈謎，不妨我們一起去看看？」

杜若和連翹聽到林清遠的話臉都微微變了，京城權貴眾多，規矩也多，一個男子說出這樣的話，可謂十分冒失。

程瑜瑾卻不怎麼在意，如果是別的男子說出這種話，無疑是冒犯，但是林清遠並非京城人士，他不悉京城的禮儀很正常。再說，林清遠本來就是一個闊達大方不拘一格的子，程瑜瑾笑了笑，並不在意這些許的出格：「好，有勞林編修了。」

林清遠聽到喜出外，自告勇在前麵帶路。程瑜瑾回頭朝後麵瞭，慶福郡主和翟二太太站在一塊，兩人不知道說什麼，慶福郡主的臉漸漸冷淡下來，反倒是阮氏，又吃驚又竊喜，努力抑著臉上的笑意。

隔著這麼遠，程瑜瑾當然不可能聽到們說了什麼，但是看慶福的表，驚訝不悅，但是並沒有怒而拂袖，可見翟二太太說的事雖然讓不高興，但並沒有踩到底線。也就是說，不太可能是退婚。

慶福郡主即便和程瑜瑾沒有，但畢竟是掛名母親，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當著的麵退婚，慶福郡主一定早就發了，怎麼能好端端地站在街上聽翟二太太說話。

不是退婚，莫非是婚禮或者聘禮上的條件？翟延霖是續娶，按禮法填房在原配麵前執妾禮，各方麵必然是不能越過原配的，聘禮規格多半也要比原配的低。可能霍家便是考慮到這個規矩，過來和宜春侯府談條件了吧。

程瑜瑾說不出心裡是什麼覺，看著眼前的燈火怔了一會，自嘲一笑。什麼時候變這樣了，竟然依仗起別人。

天底下沒有人比自己更上心這些事，程元璟雖說了要幫忙，但是他事務繁忙，哪裡能方方麵麵都顧得上。說到底，這件事還得靠自己。

求佛求人都不如求己，明明是七歲就明白的道理，怎麼現在還會犯糊塗？

林清遠走了一會，和後人說話沒有反應，一回頭纔看見程瑜瑾還站在原地，正專註地盯著一個燈籠瞧。林清遠納悶，隻好又折回來：「程大姑娘，怎麼了？」

程瑜瑾從思緒中回神，意識到自己放了林清遠鴿子，低頭咳了一聲，說：「沒事，我看到這個燈籠奇巧，不知不覺神了，沒跟上林編修。」

林清遠一聽竟然是因為燈籠，立刻擺手：「沒事，程大姑娘沒必要和我道歉。我是帶著程大姑娘去玩的，可不是來讓大姑娘致歉的。隻要大姑娘開心就好。」

程瑜瑾聽到這樣的話心中熨帖，林清遠是一個很正直坦的人，有徐之羨的赤子之心，又比徐之羨有主見有才幹。這樣的人，如果嫁給他，日後一定會過得很舒坦吧。

程瑜瑾垂眸掩下心裡的想法，說：「謝林編修。」

林清遠見程瑜瑾停在一盞燈前，真的以為剛纔在看燈，便說：「大姑娘若是喜歡燈，前麵還有好些新奇的燈樣，大姑娘不妨到前麵看看。」

「好。」程瑜瑾點頭。街上人來人往，程瑜瑾回頭瞧了一眼，見慶福郡主幾人還是專註地說話，並沒有注意周圍。正好這時路中間一輛馬車經過，等馬車歪歪扭扭地過去，程瑜瑾也從剛才的位置消失了。

的影突然消失了，翟延霖皺眉，立刻朝前走了幾步，然而上元節全城出，街上的人實在太多了，翟延霖張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程瑜瑾的影。

翟延霖眉頭鎖，今天魚龍混雜，程瑜瑾邊才帶了兩個丫鬟，和眾人走散也太危險了。他本來想立刻朝程瑜瑾消失的方向衝去，然而才走了兩步，就想起前段日子發生的事。

他慣常和同僚好友相聚，卻在酒酣獨自出門醒酒之際，被一個陌生麵孔攔下。翟延霖見多識廣，一聽對方的聲音就辨認出這是太監。天底下隻有一個地方有太監，翟延霖的酒瞬間嚇醒一半，然而那位公公皮笑不笑，說了一些模稜兩可的話後，意味深長地告訴他，不要不該的主意，有些福氣他消不起。

翟延霖的酒徹底清醒了。

翟延霖在寒風中站了許久，臉從醺紅變蒼白。他反反覆復回想太監的話，不要不該的主意，這段時間他並無出格之，唯一不同的，便是在計劃續娶。

翟延霖想到這裡簡直不可思議，程瑜瑾，竟然被宮裡看上了？

這怎麼可能？

翟延霖還哪有心思喝酒，差跑堂去酒桌上說了一聲，他就自己回府了。回家後翟延霖臉極其難看，他反覆思索了許久，最後和翟老夫人通氣，告訴母親暫且將程家的婚事放一放吧。

翟老夫人聽到是太監來提醒翟延霖，嚇得魂都飛了一半，還哪敢放一放，直接便讓翟二太太去退親。但是退親他們也不敢得罪了程家，隻好客客氣氣的，近乎是求著對方，說先前他們提到的事，就當沒有吧。

宮裡還有皇子尚未娶妃，給翟老夫人天大的膽，也不敢和皇家搶人。

正好先前約了上元節麵，原本是兩家長輩想給新人創造機會，讓他們悉一二。其實說穿了，就是翟延霖自己的私心。然而現在被宮裡警告，蔡國公府不敢產生任何想法，翟老夫人年紀一把，不適合上街和眾人，就讓翟二太太出門，好聲好氣地和程家把話說清楚。

反正也沒有正式定親，隻不過雙方長輩私底下換了口信，隻要程家不說，翟家不說，便沒人知道這回事。對程大姑孃的名聲好，對翟家的前程也好。

翟二太太苦著臉出門，這種況下，翟延霖顯然不適合見程瑜瑾了。可是他到底心有不甘，遠遠綴著翟二太太的馬車，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看著程瑜瑾從馬車上走下來。

今日心裝扮，雖然因為孝期，上著偏素，但是一純白的鬥篷站在燈火下，影錯，火樹銀花，彷彿漫天星辰都落在一個人上。

翟延霖遠遠看著，恍若隔世。他袖子裡的手握拳頭，心裡不甘心、驚訝、憤慨，不一而足，將他的膛灌得滿滿當當。

之前在香積寺，程瑜瑾狠狠打擊了他的自尊心，這是翟延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有人敢這樣和他說話。所有人都捧著他供著，唯獨在程瑜瑾這裡，不值一文。

翟延霖被激起兇，越發要將這個子佔為己有。天底下哪有那麼多道理可講，程瑜瑾不願意，就能不嫁嗎？

那也太小看他們蔡國公府了。

翟延霖逞著自己的私心，強行挑破了窗戶紙。他這段時間春風得意，他一直在想，等程瑜瑾知道一切已定局，會是什麼表呢？等嫁蔡國公府，了他的妻子，會不會放段來求他？

翟延霖想想就熱沸騰。上元節見麵，也是翟延霖特意安排的。他想看看，程瑜瑾麵對他時表會是什麼樣。

然而黃門太監的話，毫不留地在翟延霖頭上澆了一盆冰水。明明是他安排的見麵，最後卻是他不敢麵，像個卑微可笑的老鼠一般，隻敢躲在人群中看程家的形。

一切如翟延霖的想象，程瑜瑾鮮耀眼，麗的讓人移不開視線。隻不過翟延霖沒有料到，他連去見程瑜瑾的資格都沒有。

翟延霖眼睜睜看著程瑜瑾帶著丫鬟去看燈，在一個小攤子麵前停頓了許久，什麼也沒有買。路上許多人都在看，程瑜瑾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最後，一個男子驚喜地到邊，兩人說了些什麼話，程瑜瑾就不見了。

翟延霖不難猜測，恐怕，是這個男子領著程瑜瑾去看燈了。

他生氣，憤恨，又摻雜了不敢示人的嫉妒。然而最終，翟延霖也隻能用力折斷了手裡的燈桿，怒而轉離去。

如來時一般，無人得知，無人在意。

翟二太太並不知道的大伯哥剛纔在不遠看著，翟延霖不舒坦，翟二太太此刻也不好。

是蔡國公府先提出結親，結果這才過了多久，他們家又說都是誤會，請宜春侯府大人有大量，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見鬼的大人有大量，慶福郡主豈能這種侮辱？

翟二太太裡發苦，又不敢得罪程家，隻能不斷地放段說好話。慶福郡主也被翟家這一出給弄懵了，說要退婚，可是翟家態度十分客氣，甚至說得上討好；可是說繼續好吧，翟二太太又一口一個不敢高攀，彷彿表態遲了會有什麼禍事一般。

這到底是什麼況？

慶福郡主和翟二太太相互扯皮，們都沒有注意，程瑜瑾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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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瑜瑾跟著林清遠去猜燈謎，林清遠畢竟是書香世家，狀元出，一路上引經據典十分善談，程瑜瑾聽著，也慢慢放鬆下來，出真實的笑意。

一個燈攤前圍了許多人，這個攤子燈又大又漂亮，明顯造價不菲，前麵還掛了一條線，上麵綴滿花燈，隻不過每個燈上都有燈謎，猜中了便可將燈拿走。攤主做這麼大陣仗，自然不會白賠錢，每個燈謎都十分艱難，若是猜不出來，可以直接去攤子上買燈。

程瑜瑾對民間的經營智慧嘆為觀止，本來是想眼不見心不煩，離慶福那些人遠些，然而現在看著眾多燈謎，也來了興緻，一個個仔細研究起來。

一邊看，一邊和林清遠流，兩人說的其樂融融。程瑜瑾越來越放鬆，林清遠講了個典故，噗嗤一聲被逗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劉義站在僻靜，覺得今天夜裡的風越來越冷。他默默了胳膊，在眾人求助的目中，著頭皮上前一步，小心問：「殿下，陛下那裡還等著呢，您看……」

程元璟負手站著，隔著一條河，沉默地看著對岸的景。

河對岸搭了一個很大的棚子，現在正圍了許多人猜燈謎。劉義真是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他為什麼要賤，指著燈棚讓太子殿下看熱鬧。

現在可好了，他要熱鬧了。劉義時刻覺得自己人頭不保，今日元宵，皇上與民同樂，親自登燈樓鼓舞民心。當然了，所謂的與民同樂隻是原因之一，更大的源在於，皇帝想趁今日人多眼雜，悄悄見程元璟一麵。

程元璟和劉義一行人便正去見聖上的路上。不巧的是，正好看到一些不該看的事，而這些子，還正是劉義給指出來的。

劉義悔的腸子都斷了，蒼天可鑒，他當初真的隻是想討主子歡心，民間百姓安居樂業，可不是主子治國有方麼。誰知道程家大姑娘也在那個燈棚下猜燈謎。

程元璟看了一會，穩住緒，決定先見完皇帝，再解決程瑜瑾的事。他回過來，臉上沒什麼表，但是周氣勢冷的嚇人。劉義幾人先是放心，隨後心提的更高，俱低著頭，假裝自己是個啞聾子，靜悄無聲地跟在主子後。

他們提心弔膽地走了一會，忽然聽到後有喧嘩聲。劉義本來沒放在心上，上元節這麼多人，每年都要發生些意外。可是喧嘩聲越來越大，漸漸驚恐之勢。

程元璟回頭，發現發出聲音的地方正是程瑜瑾剛才的方向。他臉一沉，立刻朝後趕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