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門庭深，規矩大, 每個皇妃進宮之前, 總會有宮裡派嬤嬤下來，教們學一學宮中禮儀。這項傳統即便是宮的低位嬪妃也不能例外, 程瑜瑾為太子妃，皇家的臉麵，天下子的典範, 要求比旁人更嚴格，也合合理。

這個道理程瑜瑾明白，楊皇後明白, 負責教規矩的姑姑也明白。

四位中以鄭氏為首, 其實才三十多歲, 但是所有人見了都要稱呼一聲姑姑。

鄭未曾婚配，終侍奉宮廷, 負責教導新進宮的秀學習宮廷規矩。年齡並不算很大, 然而因為常年綳著臉，臉上皮顯得刻板, 看著非常不好接近。

的聲音也一如給人的印象, 一板一眼，毫無：「程大姑娘，您是聖上欽賜的太子妃, 按理您是主，我們是奴。可是奴婢奉了皇後娘孃的命，前來指導程大姑娘禮儀, 以正皇家禮法。為了避免將來太子妃丟了皇家的臉麵，奴婢等人教導您規矩時，必盡心儘力，無有藏私。無規矩不方圓，奴婢等人都是為了姑娘好，一會教起規矩來，姑娘可不要記恨奴等。」

程瑜瑾頷首：「我自然明白。謝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孃的恩典，臣必銘記在心，時時自省，片刻不敢忘。」

鄭皮笑不笑地扯了下角：「那就好。程大姑娘，我們這就開始吧。」

程瑜瑾欣然應允。鄭已經教導過四五批秀，在手下被整治哭的宮不知道有多，像程瑜瑾這樣的貴族小姐，更是見過太多了。妃嬪們剛宮時，個個如程瑜瑾一般，自信驕矜，上帶著被捧出來的公卿小姐架子。們都覺得自己的禮儀已臻完，斷不會被跳出錯來，可惜，在鄭的戒尺下，還不是都敢怒不敢言，隻能低頭。

教訓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片子而已，鄭有得是自信。而教訓的人是未來的太子妃，這就更讓人有就。

鄭不不慢，打算看好戲，然而三天過去，鄭的心態崩了。

程瑜瑾到底是什麼況？這幾天們四個眼睛都不眨地盯著程瑜瑾坐臥、行走、說話甚至睡覺，但是程瑜瑾每一個作，竟然準的像是有一把尺子比量一樣，鄭存心挑錯都挑不出來。

鄭宮二十年，頭一次對自己生出濃濃的懷疑。

若是宜春侯府的況傳到宮裡去，必然會被楊皇後大罵，以為鄭收了程家好，故意放水。

鄭簡直是啞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若是換一個人，鄭也覺得是在放水，可是當事人是，鄭十分清楚，完全沒有。甚至後麵為了挽回麵，盯得更加仔細刻意。

然而就是如此，程瑜瑾的舉都沒有毫不規範、不文雅的地方。

鄭大打擊，忍不住懷疑人生。好在昨日晚上回房之後，和同住的另一個也臉難看，兩人試探著談，才知道們的心想法一樣。

對方也完全挑不出錯。實在是太標準了，甚至換們自己，也做不到如此確。

找到了同伴，鄭心的焦灼頓時減輕一半。們兩人合計，一致覺得是程瑜瑾得知宮裡要來人，特意臨陣惡補，提前糾正過儀態。但是臨陣磨槍撐得了一時，撐不了一輩子，們慢慢磨，總能等到程瑜瑾裝不的那一天。

於是四人更加用力地盯著。鄭心想，人又不是木偶，隻要是**凡胎，就總有鬆懈放鬆的時候。們一直盯著，程瑜瑾還能一天十二時辰時時刻刻保持完？

誰知道，還真能。

人總有放鬆的時候吧，但是程瑜瑾似乎不需要。吃飯、喝水，甚至睡覺，都規規矩矩，腰背直，手腕抬起的高度一分不多，一分不低，標準的彷彿從禮法簿子上拓下來得一樣。

鄭讓程瑜瑾練習行禮，特意讓程瑜瑾維持著半蹲的作，們四人圍在旁邊，手中戒尺已經蓄力，等程瑜瑾稍微晃們就用力打上去。

這一招不知道功整治過多妃嬪宮。除了楊皇後這種後宮是自家的天之驕，其他所有妃子都經歷過這番噩夢。鄭眼睛都不眨地盯了許久，程瑜瑾竟然一不，一丁點搖晃都沒有。而且程瑜瑾臉上的神還很輕鬆，似乎隻要們不喊停止，程瑜瑾可以一直保持下去。

鄭沒有辦法，隻能讓程瑜瑾起來。挑不出錯，自然沒法指點，宮裡心照不宣的整人招，竟然一項都使不出來。

鄭又換了跪拜禮，空首，叩首，肅拜……每一項都是如此。程瑜瑾順順暢暢地做，四個圍在兩邊看，彼此麵麵相覷，誰都說不出話來。

鄭原本不以為意的心，慢慢繃起來。這位年輕而橫空出世的太子妃，似乎並不像想象的那樣簡單。

這份耐力和忍，別說楊皇後，就連以規矩傍的鄭，都做不到。

最開始得知失蹤多年的皇太子找回來的時候，舉宮皆驚，連帶著對那位尚未麵的太子妃，都一下子湧到了風口浪尖之上。皇太子的事他們不敢說，但是對於太子妃，其實宮裡人都是不怎麼在意的。

尤其是眾人聽說，這個子還被退過婚。退婚之事最近已經沒人提起了，但是們心裡還是生出微妙的鄙夷，一個家境普通、聲名普通，連宮都沒進過的侯門閨秀，太子妃的位置能掉到頭上全是家裡走狗屎運。這樣一個人，有什麼資格和時常在宮裡小住的竇小姐比？

鄭出宮的時候甚至懷疑，這個土包子太子妃，指不定還不知道宮禮要怎麼行，跪安時要先退左腳還是右腳呢。

但是現在，鄭一行人被深深打臉。四人努力綳著臉，誰都不敢說話。

程瑜瑾自從訂婚之後，不再每日去程老夫人麵前請安。但是自從宮裡四位來了之後，突然變得極其孝順，程老夫人和慶福郡主誰都不落。今天也是如此，程瑜瑾抄了一會訓後，徑直放下筆。

鄭在一旁盯著，立刻冷冷地喝止：「程姑娘，你今日兩遍訓尚未抄完，不得出門。」

「我知道。」程瑜瑾放下筆，笑著看向鄭，「孝者，人道之至徳。必也恪勤朝夕，無怠逆於所命，祗敬尤嚴於杖屨，旨甘必謹於餕餘。我抄至這一節，心有所，想去向祖母、母親請安。」

鄭皺著眉，程瑜瑾若是出門，路上一來一回不知道要耽誤多時間，而且在外麵，總不如在屋裡一樣好管教。可是，程瑜瑾搬出訓的容，若是說不行，豈不是和訓對著乾？

程瑜瑾見狀，輕描淡寫地加了一段：「既笄而有室家之焉，推事父母之道於舅姑，無以復加損矣。子如何孝順父母，才能推斷出其出嫁後如何孝順公婆。阻攔我，豈不是攔著我向皇後娘娘盡孝？」

鄭徹底說不出話來，隻好邦邦地說道：「程姑娘伶牙俐齒，極會活學活用。但是凡事要的是行為，逞口舌之能，恐怕會對未來不益。」

程瑜瑾哪裡聽不出鄭在威脅。現在程瑜瑾耍花招，進了宮之後，鄭隻消和楊皇後提上一，有的是程瑜瑾好看。但是還是那句老話，仇恨值一百和仇恨值五十沒什麼區別，楊皇後本來也不會善待，那何必讓自己難呢？

程瑜瑾笑著，說：「我記住了鄭今日的話了。我們之後的日子還長，有些禮法我研究的不徹，以後有的是機會和鄭討教呢。」

威脅人，誰不會。鄭眉頭皺得更，用楊皇後威脅程瑜瑾，程瑜瑾接近著就又威脅回來。程瑜瑾畢竟是太子妃，楊皇後明麵上不會對怎麼樣，可是鄭卻隻是一個小小的宮人，程瑜瑾想死，還是非常輕鬆的。

鄭被噎得不輕，偏偏程瑜瑾語言功夫極好，威脅盡在不言中，但是從話麵上，卻揪不出一點錯。鄭目不善地瞪了程瑜瑾好幾眼，程瑜瑾置之不理，舒舒服服地換服出門。

現在已經四月了，府中上下都換上輕薄的春裝，行走在府中花紅柳綠，清香陣陣，穿著春衫的丫鬟在花木中往來穿梭，瞧著就讓人心愉快。程瑜瑾端著工整的步伐，後領著四個、眾多丫鬟，浩浩朝壽安堂走去。丫鬟下人們瞧見程瑜瑾，遠遠就給讓開道路。

程瑜瑾的陣仗極大，程老夫人一早就接到下人報信。程老夫人聽說大姑娘帶著那四個宮廷又來壽安堂了，頭疼地連水都喝不下去。

那四個掌戒律，往那裡一站比金剛還嚇人。雖然們主要盯著程瑜瑾，但是程老夫人之流和程瑜瑾共一室，怎麼可能不影響。程瑜瑾天天往來跑，搞得程老夫人這幾天也綳著神經，不敢吃不敢喝，每一個作都小心翼翼。

程老夫人都如此，下麵的丫鬟婆子更是如臨大敵。幾天下來，壽安堂上下都苦不堪言。

他們隻是被餘波掃到，就已經如此疲憊，那程瑜瑾每日在漩渦最中心，該如何難？

程家的眷們越發覺得太子妃果然不是人乾的事。最開始有許多人嫉妒，不甘心這種好事落到程瑜瑾頭上，囂自己來會比程瑜瑾更好。可是宮廷專屬婚前培訓才進行了幾天，就再沒有人說類似的話。就連如今們看向程瑜瑾的眼神，都不見嫉妒，隻剩敬畏。

然而慨歸慨，程老夫人雖然心疼程瑜瑾，但是一點都不想再跟著程瑜瑾訓。慶福郡主還可以藉口管家、串門，往其他地方躲，而程老夫人作為侯府老封君，實在拉不下臉麵避而不見。何況，榮安堂就在這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程老夫人還能躲去哪兒？

程瑜瑾進門後，笑給程老夫人問好。四位跟四大天王一樣鎮在後麵，程老夫人不得不起腰桿，坐的端正。而其他侍立的丫鬟媳婦，也不得不沉肩抬頭，收起放鬆嬉鬧之態，一個個拿出頭上頂碗的姿態來。

程老夫人特別想告訴程瑜瑾以後不必來了，可是程瑜瑾卻非常孝順，表明每日晨昏定省是該做的，絕不會因為自己了太子妃，就疏忽孝道。程瑜瑾的心就是如此質樸，有福不一定同，有難一定要同當。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

程老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簡直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