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希音見楊太後毫髮無損地就將程瑜瑾放出去，頓時著急。楊太後聽到的話卻心生膩煩, 皺了皺眉, 沒讓厭煩流於外，沉聲說道：「皇家不同外麵, 以臉麵為要。是太子妃，眾目睽睽之下進了慈寧宮，哀家還能讓怎麼樣不曾？」

「可是……」竇希音不甘心, 「您為什麼還讓協理中秋宴？二表哥這些年那麼努力，明明二表哥才該是……」

竇希音話沒說完，被楊太後的眼神嚇得噤聲。楊太後收回視線, 口氣沉：「你都多大的人了, 怎麼還這般口無遮攔？這些話是你能說的？」

竇希音委屈咬, 但還是垂下頭，不敢反駁一句。楊妍左右看看, 乾笑著圓場：「姑姑, 希音也是為了我們楊家好。在您眼皮子底下長大，您是最知道的, 慣常口直心快, 其實都是為了我們自家。」

楊妍說著看向楊皇後：「二妹，你說是不是？」

楊皇後低著頭，沉默不語, 神卻有些鬱。皇帝突然間就冒出來一個兒子，而且接這樣順利，楊皇後就是想騙自己皇帝剛剛知曉, 也說不過去。

皇帝恐怕一早就知道鍾氏的兒子還活著，他一早，就沒打算傳位給鈞兒。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竟然還是念著鍾氏，念著鍾氏的兒子。夫妻多年，難道還比不過一個死人？

楊太後瞧見楊皇後的表，哪裡猜不到楊皇後的心思。楊太後嘆氣，這個侄一早就對李桓深種，拖著年紀大嫁不了人，也要死活等李桓。可恨饒是如此，鍾氏死後，李桓都又給鍾氏守了一年，才娶楊妙。

楊妙對李桓如此深，李桓不珍惜便罷了，竟然還打算將大位傳給其他人的兒子？楊家對他的大恩，楊妙對他的意，他竟然一點都不顧。

有楊甫在，楊家很快就查到香積寺之行上，雖然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皇帝一早就知道程元璟就是李承璟，但是多年宮廷的直覺告訴楊太後，皇帝在撒謊。

他不可能不知道，李承璟也絕不會是忘記了小時候的記憶。

這對父子，從頭到尾都在把楊家當傻子耍，楊太後獨攬乾綱多年，豈能容忍別人挑釁的權威？

李承璟自有楊甫教訓，但是宮裡區區一個太子妃，楊太後還不放在眼裡。

楊太後聲音沉沉，說道：「皇後你也不必傷心，該是楊家的東西，總會落在楊家手中。能拿到最後的，纔是自己的。」

楊太後這話意味十分明顯，楊妍和竇希音神一震，就連楊皇後也抬起頭來：「太後……」

楊太後抬手，示意們不必多說，自有打算。楊太後坐著有些累了，朝後仰，靠在又又大的引枕上，緩緩道：「來日方長。他們二人俱形單影隻，無所依仗，僅憑他們便想和鈞兒爭，簡直癡人說夢，不自量力。」

得了楊太後這句話，楊皇後表多好看些了。在意皇帝的，但是更在意的，還是兒子。

皇帝有三宮六院佳麗三千，前麵還有個鐘皇後，唯有鈞兒，是完全屬於的。

楊妍了眉，掃了竇希音一眼，自以為不著痕跡地說：「姑姑，東宮那兩位雖然翻不出水花，但是有正妃和沒正妃到底不一樣，二皇子至今未娶妃，許多場合，都沒人幫他張羅。」

楊妍的暗示之意非常明顯，太後和皇後都姓楊，那麼二皇子的正妻，當然也該是楊家人。弟弟膝下沒有兒，理所應當的，便該由竇希音進宮。

竇希音一開始就夢想嫁給二皇子，雖然憑空冒出來一個太子和太子妃，打碎了的太子妃之夢，但是李承鈞正妻之位依然空懸。竇希音氣歸氣，實際並不著急。

知道，未來的皇帝之位，遲早是二表哥的，未來的皇後也必然是。

楊妍和竇希音都眼看著楊太後，指楊太後說一句準話。楊太後沉不語，最後說：「娶妻非一朝一夕的事，這些事，容後再議。」

楊妍無疑非常失，不及妹妹命好，沒等到楊家發跡就嫁人了，自己的夫家和妹妹的完全不能比。竇達實在太普通了，本配不上首輔楊家的門第。竇家全家都結著楊妍，楊妍卻對竇家極為嫌棄，一天到晚往孃家、宮裡跑，話裡話外把自己當孃家人，還積極在楊皇後、楊太後麵前推銷兒竇希音。

都是一樣的楊家人，沒道理姑姑、妹妹能當，卻不能。楊妍出嫁的早，錯過了機會，但是還有兒啊，竇希音年齡正好，和二皇子青梅竹馬，不是現的皇妃人選？

可是楊太後，卻遲遲不肯鬆口。

楊妍很清楚，雖然現在楊妙纔是皇後，可是楊家的事都是姑母太後說了算。楊太後不鬆口，即便楊妍說服了父親和弟弟，也是不的。

楊妍和竇希音隻能憾出宮。楊太後一直都知道楊妍的心思，卻隻是拖著，不肯答應。

楊妍想讓楊家第三代再出一個皇妃，楊太後卻覺得沒有必要。畢竟竇希音姓竇，而二皇子，卻有一半的楊家脈。

他日二皇子登臨大寶，還會虧待自己的外祖、舅舅嗎？所以著實沒有必要再讓楊家人佔據二皇子的正妻之位，不如騰出來，給二皇子娶一門有助力的妻族。

一家人已經生出兩個心思，楊太後沒當回事，隻是吊著楊妍，另一邊卻在找合適的皇妃人選。

程瑜瑾回慈慶宮後，長長嘆了口氣。連翹見了，低聲問：「太子妃，您怎麼了？」

婆婆姓楊，太婆婆姓楊，外朝首輔姓楊，偏偏姓程，正經的婆母鍾氏疑似和楊家有糾葛，這簡直是婆媳相地獄模式。放在以前，如果哪一家婆媳關係複雜，程瑜瑾考慮都不會考慮，沒想到，到最後，卻挑了全天下最複雜的一家。

但是雖然艱難，卻也有利有弊，某種意義上，不必真正經營婆媳關係。因為的正經婆母鍾皇後已然去世，楊皇後對於李承璟來說也是繼母。在婆媳糾葛這一畝三分地上，李承璟是完全和站在一起的，反而比霍長淵這種「孝子」好理。

而且程瑜瑾也不用考慮討好小姑子、小叔這種事，李承璟是鍾皇後獨子，無弟無妹，和家人關係都非常微妙。仔細說起來，他和父親兄弟的關係，恐怕還不如和程瑜瑾的安全可靠。

李承璟說得對，至在他登位前，他們的利益都是一致的，程瑜瑾可以放心地將後背給他。

不予他後背暫且不說，至，程瑜瑾不必提防著李承璟。

程瑜瑾整理了一番自己麵對的局勢，楊家來勢洶洶，看今天楊妍和竇希音穩坐高臺的模樣，彷彿紫城是們家的一般。程瑜瑾與李承璟是一，和楊家是天然的死敵，不必裝傻充愣也不必飾太平，一上場便是實打實的鋒，瞧今日楊太後就知道了。

然而這些話卻不必和丫鬟明說，程瑜瑾搖頭，不多言，道：「無他。殿下呢？」

「殿下上朝，尚未歸來。」

也是，李承璟恢復了太子份，不可能再像前幾日一樣清閑。散朝之後，他還要去乾清宮旁聽皇帝理政，去文華閣輔理政事，同時還要召見東宮屬臣，恐怕今天會忙到很晚纔回來。

不是今天，這段時間，他都會很忙。

程瑜瑾幽幽嘆了口氣，新舊接，萬象初始，看來和李承璟，需要做的都有很多啊。

果然，等到了天四暗，李承璟才從外麵回來。李承璟一整日都不得鬆閑，回宮的路上都在想政務上的事。他踏慈慶宮，兩邊的宮人跪一排，齊聲道「太子千歲」，李承璟連眼神都沒有分過去一個，一路專心往前走。

宮殿此刻已經上了燈，李承璟剛邁進殿門，便看到程瑜瑾站在門口，笑著欠了欠：「殿下萬福。」

李承璟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程瑜瑾在等他。

這種覺陌生又新奇，他原以為自己無牽無掛，沒想到普天之大，竟也有一盞燈是屬於他的。

一路的冷肅頓時煙消雲散，連朝堂上那些棘手的問題彷彿也不算什麼了。李承璟不由出笑，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等殿下回來呀。」程瑜瑾說著睨了他一眼，燈下，這一眼水瀲灧，不勝收，「可見太子殿下沒將我放在心上，我明明早上送殿下上朝時才說過，才一會的功夫，殿下竟然忘了？」

李承璟失笑，上前拉住程瑜瑾的手，帶著往裡走：「好，是我錯了。吃飯了不曾？」

程瑜瑾搖頭：「不曾，我等殿下回來一起用。」

「我若是議事不開，多半就在外麵用了。等久了對不好，下次到時間，你自去用膳就是。」

「那等殿下不回來再說。」

程瑜瑾在一些地方上薄是薄，執拗也是真執拗，李承璟知道勸不，嘆口氣不再多說。兩人一同去用飯，晚膳過後，他們回到殿，程瑜瑾見李承璟似有心事，問：「殿下你怎麼了？從剛才吃飯的時候，你好像就不太高興。」

李承璟搖頭：「並非不高興，而是我在擔憂。你對人好時事無巨細，食住行，全方位無一疏忽，但是你若是改變主意了，那立刻便能全部收回。」

李承璟越說越心酸，曾經看程瑜瑾對徐之羨、林清遠好，他覺得溫水煮青蛙，自欺欺人而不自知。如今他自己了那隻青蛙，才覺原來在溫水中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戰戰兢兢，生怕下一瞬間，水的溫度就涼了。

他抿，手點了點程瑜瑾眉心：「薄寡義。」

程瑜瑾腦門上了李承璟的一指頭，自己還覺得很怨，李承璟居然好意思說別人薄。了眉心，扶袖給李承璟倒茶：「殿下，你這話可是冤枉我。我對殿下事事上心，但凡是你的東西，我從不假他人之手。何曾薄，何曾寡義？」

正因如此，他才覺得患得患失。他寧願程瑜瑾不那麼上心，不那麼好，這樣失去的時候，他也不至於接不了。

李承璟接過茶，手指挲瓷杯，看著並沒有說話的意思。程瑜瑾也沒指他回答，給自己倒了茶，坐在李承璟對麵，問：「殿下，今日上朝一切可順利？」

李承璟道：「尚可，皇帝和閣商討，最終決定讓我去工部歷練。」

工部，六部下行，不似吏部主管員升遷，能積攢人脈，也不似戶部排程銀糧，有油水可撈。工部事瑣碎又雜，錯了工部背鍋，對了功勞也落不到自己上，不算好去。

程瑜瑾十分委婉地說：「殿下，天降大任，先苦心誌，這是對殿下的磨礪。」

李承璟點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楊家把持朝政二十多年，哪有那麼好撼。李承璟道：「是不算好，但也在意料之中。我曾經在工部任職過，如今重新回去，人手都是現的，倒也不算差。一葉知秋，見微知著，從瑣碎做起，才能讓人信服。」

他說完看向程瑜瑾：「那你呢，今日去見太後，說了什麼？」

程瑜瑾不由也嘆了口氣：「太後讓我學著協理六宮，我推辭無果，便讓我安排中秋宴會的事。」

李承璟聽到不由挑眉：「吃力不討好，你剛進宮，本不該過度張揚。給你的這件差事不怎麼好。」

「彼此。」程瑜瑾毫不猶豫地回敬回去。夫妻二人的境況都不太好，他們對視一眼，都笑著嘆氣。

李承璟執著杯盞，對程瑜瑾微微示意：「有勞太子妃了。」

「不敢當，我不過是小兵小將，撐死了不過是錦上添花。真正出力的，還得靠殿下。」程瑜瑾端起茶盞，說，「我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以後，我就仰仗殿下了。」

李承璟瞥了眼的杯子，道：「要謝就有誠意些，用茶算什麼？」

「不行。」程瑜瑾矢口否定，「我酒量不好，會喝醉。」

李承璟慢悠悠地轉著杯子，說：「現在在殿，喝醉了又何妨？」

程瑜瑾板起臉，嚴肅地說：「我和你說正經事呢，別想。」

李承璟啞然，忍不住笑：「我還真沒往那方麵想。侄，那你覺得我應該想什麼？」

程瑜瑾臉越來越冷，忍無可忍瞪了他一眼：「道貌岸然，你自己喝吧。」

李承璟生生忍住笑，手將程瑜瑾拉住：「好了，彆氣了，是我錯了。這杯茶給你，先消消氣。」

程瑜瑾被拉著坐到他邊，勉強接過李承璟的那杯茶。看著眼前這個人，還是一派風霽月的模樣，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你不是不喜歡我你九叔麼，怎麼如今你自己這樣說？」

「那可不一樣。」李承璟單手攬著程瑜瑾的肩膀，眼中含笑，「若是你平日裡規規矩矩把我當九叔敬，我自然覺得不痛快。但若是閨房之，倒也是趣。」

男人大抵都有那麼一些不可言說的結。

程瑜瑾砰的一聲氣炸了，徹底炸，用力拍開李承璟的手：「你……你簡直！我真是犯蠢，居然還會認真聽你說！」

閨房趣，見鬼的閨房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