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萬福》第106章溫香

「太子妃,這是往年中秋定例。」

程瑜瑾接到太後的口諭主管中秋事宜, 今日司禮監派了人來, 給程瑜瑾送往年卷冊。程瑜瑾應了一聲,示意連翹接過東西。連翹也機靈, 不需要程瑜瑾說,便悄悄給太監手裡塞了一個荷包。

太監出門時到了提醒,他本來打算放下東西就走, 一句話也不多說,可是到手中的重量,他忍不住掂了掂。

太子妃出手委實大方 , 太監財的念頭佔了上風, 忍不住低聲音, 悄悄提醒了一句:「太子妃,中秋節宴往年都有章程, 該置辦什麼, 該如何安排,都是有定數的。隻不過一年跟一年總有不同的時候, 難免有些小改, 這一年年積攢下來,倒也不是個小數目。」

「哦?」程瑜瑾含笑,問, 「我剛剛進宮,許多事都不懂,公公提點。」

太監攏著手不說話, 程瑜瑾讓連翹又送了一個荷包上去,太監到裡麵的東西,才笑著說:「太子妃自來聰慧,許多事一琢磨便懂了,奴纔不過是覥多說兩句罷了。太子妃檢視往年中秋的定例時,不妨瞧一瞧年限。年限久遠的,終究不如這兩年的記錄新鮮實用。」

程瑜瑾了悟,但是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依然笑著對太監說話:「多謝公公提醒。連翹,送公公出門。」

「是。」

連翹和太監走後,杜若走到程瑜瑾邊,將桌子上的書冊歸攏整齊。杜若低聲道:「真是用心險惡,幸虧太子妃警醒,要不然我們真按著卷宗上的儀製安排,豈不是要出大子?」

程瑜瑾開啟冊子,發現裡麵記載時間的那一頁缺了。十年前的中秋宴和去年的當然有許多不同,可是乍一拿到記錄,誰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呢。尤其是時間被人刻意模糊了,若是程瑜瑾無知無覺地按照往年記載準備,到時候,丟臉的人就是了。

楊太後不愧是浸宮廷半輩子的人,這些手段防不勝防,無招勝有招。偏偏就算反應過來,也沒法屈,委實高明。

程瑜瑾又翻了兩頁,拿出另一本比對。杜若見程瑜瑾不說話,不由有些急:「太子妃,近兩年的記錄被們扣下了,我們該如何是好?」

「急什麼。」程瑜瑾不慌不忙,「此舉,無非就是打我個措手不及罷了。一旦我知道卷宗有鬼,的計策便已經失效了,再扣著新兩年的記錄於們無益。我拿到東西,不過是遲早的事罷了。」

程瑜瑾倒十分沉得住氣,杜若見了,委實佩服:「太子妃說的是,是奴婢急躁了。」

程瑜瑾又揭過一頁,說:「如今太後將中秋宴給我的事舉宮皆知,這些太監拿準了我不敢出岔子,各個獅子大開口。若說不能將他們打點滿意,他們都不需要做什麼,隻需稍微耽擱些,我就吃不消了。」

杜若擰眉,問道:「他們趁著太子妃初來乍到,還沒站穩跟腳,堂而皇之敲竹杠,我們難道就任由他們這樣去嗎?」

「不然呢?」程瑜瑾放下書冊,語氣不鹹不淡,「有人的地方就有爭端,程家一個小小的侯府都要分三六九等,高低上下,何況宮廷呢?天底下雖然各家有各家的況,但是說到底,道理都是一樣的。你自己強了,底下人主過來獻殷勤,做什麼事都順順噹噹,若是不得勢,下麪人踩高捧低不說,還會故意給你使絆子。本來就不討好,又有他們暗地裡刁難,無疑陷一個死迴圈,境況隻會越來越差。世間從來都是這樣,一步先步步先,好則越好,差則愈差。」

杜若皺眉良久,不得不承認程瑜瑾說的是對的。在程家,程瑜瑾雖然令行止,在下人中極有威嚴,可是最開始的時候,也曾經歷過諸事不順、人人可欺的狀況。隻不過程瑜瑾畢竟有嫡長份,連續幾次得到了程老夫人的嘉賞後,錦寧院被人輕視的狀況才慢慢扭轉。有了第一步,後麵的事才能繼續下去,程瑜瑾的名越壘越高,等到最後,即便沒有程老夫人,下人也不敢不把程瑜瑾當回事。

花了十年的時間為自己謀名造勢,就是為了嫁人後能輕鬆些,可是現在,卻進一個遠比程家更可怕的名利場。

宮廷利益複雜,而能活下來的每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整個後宮如同一叢彼此串接,最後連一株巨樹的龐然大,裡麵盤錯節,遒勁纏繞,彼此牽製又彼此依存,牽一髮而,外來人寸步難行。

楊太後是叢林最中心的人,而程瑜瑾,便是那個外來的闖者。

程瑜瑾為太子妃進宮,雖然外人看來無異於一步登天,可是實際裡的艱辛,他們本無法想象。程瑜瑾也不需要外人懂,他們隻需要看到程瑜瑾風靚麗、步步榮華,永遠都是人生贏家就足夠了。

杜若跟著程瑜瑾許多年,最懂程瑜瑾人人稱道背後的艱辛,心有不忍,低聲喚道:「太子妃……」

「無妨。」程瑜瑾擺了下手,表依舊毫不在意,「每一步都艱辛,才說明在走上坡路。我日後能到達的層次,豈是外人所能匹及的?相比之下,區區被人刁難,算得了什麼。」

這就是杜若最佩服程瑜瑾的地方,永遠這樣堅定勇敢,永遠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不吝於去拚去搏。程瑜瑾的皮相誠然好看,可是依杜若說,太子妃說話時堅定自信的樣子,纔是最迷人的。

杜若發自心地說道:「太子妃心有乾坤,有勇有謀,日後必能直上青雲,得償所願。」

程瑜瑾聽到笑了笑,說:「借你吉言。不過,還是那句老話,我說白了隻能錦上添花。就像一條船,我隻能讓船走的更漂亮一些,實際能走到什麼地方,走多遠,全看太子。」

杜若卻說:「太子妃此言差矣,夫妻一不可分,家裡有一個賢助和攪家,差別可太大了。如今宅看起來對太子沒有影響,不過是因為太子妃已經將每一件事都做到極致罷了。不信換一個人,肯定不是現在這般。」

程瑜瑾噗嗤一聲笑了,笑著瞥了杜若一眼:「你什麼時候和連翹學的一樣油舌?」

「奴婢實話實說罷了。」

程瑜瑾收下了杜若的奉承,雖然明知道丫鬟是為了哄開心,可是程瑜瑾的心還是奇異般的變好了。讓杜若將東西都收起來,自己站起,輕輕呼了口氣:「道阻且長,無論收復人心還是招兵買馬,都不是朝夕之功。現在連慈慶宮都不是鐵桶一片,考慮以後的事,實在為時過早。我才剛進宮,日後的路還長著呢,慢慢磨便是。」

杜若將歷年的定例單子一張張收起來,攏在懷裡問:「太子妃,您要去哪兒?」

「聽殿下邊的公公說,殿下今日中午忙於和閣議事,午膳隻匆匆用了兩口。這怎麼能行,我去瞧瞧殿下。」

.

此刻,李承璟在文華殿,正在看工部歷年的卷宗。

直到太監在外麵報「太子妃來了」,李承璟才如夢初醒。他站起,還不待走到門口,就聽到一聲悉的「殿下」。

人未至聲先到,李承璟幾乎是立刻就出微笑,他快走兩步,先於一步趕上程瑜瑾。

李承璟穿著常服,頭束銀冠,腰繫革帶,神俊逸,英氣。他在屏風前遇到程瑜瑾,問:「你怎麼來了?」

雖然這樣說,可是他見麵那一刻就自然而然地握住程瑜瑾的手,一點都沒有放開的意思。程瑜瑾隨著李承璟往裡走,說:「聽劉公公說殿下今日午膳沒用幾口,我心中掛念,放心不下,所以特意來瞧瞧殿下。」

李承璟淡淡瞥了劉義一眼,劉義低頭,程瑜瑾見狀立刻替劉義解圍:「殿下,是我特意追問劉公公的,怪不得公公。我不能陪殿下在外麵走,便託了劉公公替我注意殿下的食。多虧了劉公公,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殿下因為政務繁忙,竟然都沒來得及吃午膳。」

劉義聽到暗暗佩服,程瑜瑾這一番話可謂周全,既替劉義解了圍,又暗暗表明自己隻托劉義注意太子的飲食,並沒有打聽太子的行,以免主子生忌。最後倒打一耙,將一切歸因於關心太子,任誰聽了這樣的話,都生不起氣來了吧。

果然,李承璟聽完後無奈,說:「並不是什麼要事,我自己心裡有數。」

李承璟並沒有追究劉義多的之事,這樣說就是放過了。劉義大喜,拱手對李承璟行禮:「謝殿下寬恕。」

李承璟口氣淡淡,說:「謝我做什麼,應該謝太子妃。」

劉義瞭然,恭恭敬敬給程瑜瑾跪下行大禮:「奴才謝過太子妃,太子妃仁厚,人心善,可見福澤綿長。」

程瑜瑾笑了,抬手示意劉義起來:「公公快起,我當不得公公這般大禮。」

劉義順勢起,又說了些吉祥話,才弓著告退。他是覺出味來了,想要討好太子殿下,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恭維太子妃一句有用。

劉義走時帶走了殿中其他伺候的宮人。這裡是文華殿東殿,並非議事之所,而是李承璟辦公休息的地方。後宮不得乾政,那是針對妃和妾而言,正如皇後可以留宿乾清宮,太子妃也可以來太子辦公的文華殿,隻不過在有朝臣奏事的時候,需要避嫌一二。

慈慶宮距離文華殿可比慈寧宮近多了,而且李承璟長得好看,看到他比看到楊太後舒服太多,程瑜瑾當然很樂意往文華殿跑。親手給李承璟倒了杯茶,然後開啟食盒,輕手輕腳取出裡麵的碟子。

其實這些事是該宮做的,但是程瑜瑾說到做到,但凡是和李承璟有關的事全部親力親為,不假他人之手。這樣一來,他們夫妻相時不必有第三人在場,兩人盡可自在說話,其他瑣事也一併手做了,李承璟看到會時常給程瑜瑾搭一把手,倒是有民間夫妻間的覺。

人和人之間的都是出來的,時間長了,李承璟和程瑜瑾都很喜歡這種輕鬆自然的氛圍,這個不文的規矩也在兩人預設中延續下來。

效果顯然也很明顯,如今程瑜瑾和李承璟兩人獨,已經比剛婚時自在許多。

程瑜瑾將碟子放好,說:「殿下,是一切的本錢,你這樣為了政務虧待自己,我可不依。」

「我知道。」有程瑜瑾在,李承璟也放鬆許多,他難得出疲態,眉心,說,「我小時候不好,最知道有一個健康的多麼重要。隻是這兩天事堆積了太多,實在沒時間。」

「我明白,殿下行事必然是有數的。」程瑜瑾沒有勸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而是用手指抵住李承璟的太,緩慢地,「現在好些了嗎?」

如果是別人,或許會說公務總是理不完的,什麼都沒有吃飯重要。但是程瑜瑾知道,有些時候,事真的送過來的時候,別說吃飯,連生病都得熬著。

都說推己及人,,實際上,不站在那個位置上,本不會知道其中的艱難辛酸。他是太子,還是失蹤多年、剛剛歸位的皇太子,誰都能犯錯,唯獨他不能。

李承璟額頭兩側傳來輕緩慢的,這個力道對於緩解頭痛來說太過輕了,可是上的疲憊本不重要,程瑜瑾帶來的心理上的放鬆,纔是無可替代的。

果然,他就知道,唯有程瑜瑾會懂他。太監們會勸他以保重為要,但是程瑜瑾就不會說,因為知道,並不是李承璟不想,而是實在顧不上。

纖細的手指覆在他眉骨兩側,鼻尖縈繞著一似有似無的香。這個香味李承璟十分悉,自從遇到程瑜瑾,李承璟就戒了其他香料,睡覺時寢殿裡一律不燃香,還有什麼比程瑜瑾的香更能安神。焚燒其他香料,反而是汙染這馨香。

從前李承璟還覺得誇張,現在他才明白,溫香玉,實在是字字切。

他不由閉上眼,心裡很快變得平靜。程瑜瑾的氣息有節奏地撲在他的脖頸上,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安靜的環境,李承璟的結忽的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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