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程瑜瑾這一年來，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楊皇後對於規矩這兩個字的定義。曾經楊皇後仗著自己是後宮之主, 不教妃嬪「學規矩」, 但是自從程瑜瑾進宮，楊皇後現在聽到「規矩」這兩個字就反噁心。

竇希音眼睜睜瞧見楊皇後被繞進坑裡, 偏偏程瑜瑾搬出開國祖宗，搬出孝道，們誰都沒法辯駁。竇希音咬牙, 這些日子慢慢覺出些門道，總覺得元宵節那日，去找二皇子, 一切未免太巧了。

竇希音本隻是氣上頭, 沒想到這一路順暢無比, 導致辦下了錯事，險些敗名裂。現在如願嫁給二皇子, 竇希音又開始懊惱先前的事, 如果名節沒有損就好了，如果是名正言順、理直氣壯地嫁給二皇子就好了。

這時候竇希音再回想, 就覺得正月那次宮宴巧合太多了。甚至在過道後麵聽到宮說壞話, 都充滿了疑點。如果不是那兩個宮，竇希音也不至於被攛掇起來，做下那等給家族蒙的事, 也不至於現在都理不直氣不壯，在宮裡人麵前抬不起頭來。

而這一切種種嫌疑，都指向東宮。程瑜瑾還故意在婚禮上宣佈有孕, 搶新婚的風頭，可見，這一切就是程瑜瑾背後策劃的。

竇希音氣不過，二皇子也因為被竇希音捆綁算計，對不再像曾經那樣和氣，反而過了新婚三天，就直接搬到書房。竇希音不敢怨二皇子，也不覺得自己有錯，反正千錯萬錯都在別人，都怪程瑜瑾害。

竇希音在王府裡眼睜睜看著各丫鬟對二皇子獻殷勤，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婚一年，東宮裡都隻有一人。竇希音氣的不輕，故意跑進來攛掇楊皇後，給程瑜瑾塞人添堵。

這也不是竇希音的私怨，用侍妾分化東宮同樣順應皇後和壽王府的利益。所以很輕鬆的，楊皇後就被說了。

然而竇希音絕地發現，說服楊皇後，好像並不能證明什麼。因為連楊皇後，都搞不定程瑜瑾。

楊皇後願意有什麼用啊，這些人還是進不了東宮的門。

竇希音不甘心無功而返，口便說了出來：「太子妃，皇後娘娘給你撥人，你竟然推三阻四？你這是不孝。」

竇希音說話之前，程瑜瑾完全沒有看過竇希音，竇希音突然搶話，倒讓程瑜瑾認認真真瞧了一眼。

原本程瑜瑾懶得理，不過一個嘍囉，不值得浪費力氣。不過既然竇希音主撲上來，程瑜瑾也不介意順手修理一二。

程瑜瑾笑著，問：「壽王妃這話，莫非是在說高祖定下的規矩不對？還是說隻能孝順皇後娘娘，不用管高祖的規矩？那這就為難了，我們該聽高祖的，還是該聽皇後娘孃的？」

楊皇後一聽就慌了，趕說：「高祖奉天承運，英明神武，本宮最是敬仰高祖，何時說過不尊重高祖的規矩？」

程瑜瑾出鬆了一口氣的神，由衷欣喜道：「既然皇後娘娘也這樣認為，那就好了。壽王妃方纔的話，著實讓我一把汗。」

程瑜瑾說完，不給其他人反應的機會，含笑看向竇希音：「這些滴滴的人真是我見猶憐，隻可惜太子殿下在聖上麵前說過，四十無子才納妾。我們萬不可犯欺君之罪，正好壽王不曾做過此般言論，不如二弟妹將這些人領回去吧？二弟妹一口一個孝順，想來不會拒絕皇後娘孃的好意。」

竇希音臉上的表一下子僵了，僵地看了楊皇後一眼，連忙擺手：「不必。我們壽王府好好的，不需要這些人。」

其實楊皇後本來沒打算在兒子兒媳新婚半個月的時候就給兒子塞人，但是竇希音當著的麵這樣說，頓時把楊皇後惹惱了。竇希音這是何意？竇希音為了住鈞兒，都能做出自薦枕蓆之事，竟然還有臉對鈞兒的邊人指手畫腳？

曾經楊皇後對竇希音好，那是因為竇希音是的外甥，是自家人。但是現在竇希音嫁給二皇子，外甥變兒媳，楊皇後的態度就微妙地變化了。說到底，楊皇後和自己兒子纔是一家人，竇希音闖進來後，便了外人。

最後，這四個人沒送，竇希音還給自己惹了一。程瑜瑾瞧見對方兩人窩裡反目，十分滿意，功退。

敢進宮一個月的時候程瑜瑾沒有底氣拒絕皇後送人，如今地位穩固，最重要的是拿準了李承璟的態度，程瑜瑾還為什麼要忍著？沒有人喜歡眼皮子底下杵著妾室，程瑜瑾開始覺得自己可以忍，現在發現，好像也不行。

反正這幾個人誰要誰要，程瑜瑾是斷然不會主領回去。

等程瑜瑾走後，楊皇後的臉徹底下來，頗有些恨鐵不鋼地看著竇希音：「你都這麼大人了，竟然連這點腦子都沒有嗎？高祖如何，得到你來評說？」

「我沒說。」竇希音覺得十分委屈，「我什麼都沒說，是程瑜瑾扣在我頭上的。」

楊皇後纔不理會，在程瑜瑾那裡窩了一肚子火，說程瑜瑾說不過去，教訓竇希音，竟然也敢頂？楊皇後著臉，嗬斥道：「若不是你風風火火，什麼都沒想清楚就說，能被抓到？」

竇希音咬，不明白楊皇後這是怎麼了。楊皇後被程瑜瑾反將一軍，憑什麼拿來撒氣？竇希音敢怒不敢言，低頭應道：「是我的錯，請皇後息怒。」

楊皇後罵了一頓，心裡的氣可算順暢多了。從眼角乜了竇希音一眼，猶不解恨：「程瑜瑾都已經懷孕了，你什麼靜都沒有。你還是好好伺候鈞兒，早日懷上龍脈為正經，不要總將心思花在這些魍魎詭計上。」

魍魎詭計？竇希音火氣一下子冒起來，可是又顧忌楊皇後，生生按住。楊皇後當了快二十年的皇後，結果在後宮裡一無建樹，之前比不過楊太後，現在還比不過程瑜瑾。楊皇後除了有一個好爹好姑姑，還有什麼能耐？

都不過是靠著楊家罷了，現在，竟還在麵前擺皇後的譜。

竇希音心裡想，楊皇後自己對東宮束手無策，進宮獻計時，楊皇後一口一個好孩子，結果現在事被楊皇後辦砸了，楊皇後還倒打一耙，怨竇希音不務正業，心思不正？竇希音氣得不輕，但是想到自己的勢力還不足以和楊皇後對立，日後還要用到楊皇後，才勉力忍住不悅，伏低做小認了錯，然後起告辭。

等竇希音出去後，楊皇後頭疼地捂住額頭。到一種由衷的疲憊，兒子，兒媳，姑姑，父親……

楊家，什麼時候變了這樣？明明最初，他們一家人齊心協力，相互信任，彼此之間完全可以毫無保留地將後背予對方。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變瞭如今四分五裂、各自為政的局麵？

而且楊皇後還有一項糟心的事，那就是竇希音的婚禮。為了補償姐姐和外甥，讓竇希音嫁給了二皇子。本來以為自己深明大義，可是皇帝頗有微詞，楊太後冷笑是白眼狼，兒子怨胳膊肘向著孃家，如今連竇希音也怨。

竇希音婚禮辦得急，有些人惡意揣測是不是竇希音肚子裡揣了一個，等不起，所以纔要趕過明路。其實還真是錯怪竇希音了，當時雖然和二皇子有了之親，但是也僅限於解開服，兩人冠不整被逮了個正著。二皇子當時醉酒，並不能做什麼，何況被發現的太快，也來不及做什麼。

竇希音要是懷孕還好了，偏偏擔了奉子婚的汙名，實際卻並沒有懷孕。楊皇後現在夾在其中，真是哪頭都不是人。

楊皇後長長嘆了口氣，抬頭向屋簷外的天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外麵又開始滴滴答答下雨了。雨幕連連綿綿，水天一，彷彿看不到盡頭。

楊皇後看著沉的天，心頭莫名覺得抑不安。

今年京城的雨季格外長，最開始眾人還說雨水多收好，可是等到連續下了十來天大雨後，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此時，江南等地接連發出急報，江南暴雨，大水洪澇，已因水患死傷五百餘人，流離失所者不計其數。水患嚴重，急需朝廷賑災。

朝廷收到急報，君臣大驚，程瑜瑾親眼看著李承璟回到東宮後，筷子才剛剛了一下，收到太監的稟報後立刻起往外走。程瑜瑾知道事危急，趕安排宮人準備雨，親自送李承璟出門。雨水浩浩湯湯，彷彿傾天而下，李承璟和一眾太監的影很快就被大雨擋住，模模糊糊，再也看不見了。

連翹跟在程瑜瑾邊，見狀心裡慌張的不行：「太子妃，是不是出大事了？」

程瑜瑾抿著，難得沒有給丫鬟們吃定心丸。最後，隻是搖搖頭，對著漫天雨簾嘆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死由天，我們也隻能等殿下和其他大人們商議對策了。」

接下來好幾天，朝中都在爭論江南水患的事。這場雨了宮闈外所有話題的中心，國難麵前，所有事都要退步。楊皇後即便不甘心準備好的侍妾被程瑜瑾擋了回來，但是在這種況下，也隻能暫時消停。

事到如今，派人前去江南賑災已定居，但是人選卻是個很大的問題。早朝上各路人馬大吵特吵了好幾天，最後楊甫強橫拍板，派了他麾下的徐文去。

徐文是楊甫的學生，很楊甫重用，如今已至戶部侍郎。侍郎是尚書的副手，而且還是戶部這樣要又缺的地方，可見其在楊甫心中的位置。

李承璟回來後，程瑜瑾看他雖然下朝，但是看書時頻頻走神，顯然還在想朝廷上的事。給李承璟盛了碗羹湯，親自端到書房：「殿下，你已經看了小半個時辰了，喝碗熱湯歇歇神吧。」

李承璟見是，放下書，連忙扶住的胳膊，道：「你有孕在，不能勞累，這些端茶送水的事怎麼能讓你來做？」

程瑜瑾覺得好笑：「不過是端碗羹湯罷了，有何勞累可言？殿下，我自己的我知道，我沒你想象的那麼脆弱。趙太醫還說了，四到八個月胎位穩固，反而要加強運，省得生產時難產。」

李承璟聽到那兩個字就覺得揪心，連忙止住的話：「好了，我知道了，這些字眼以後不許再說。」

程瑜瑾瞥了他一眼，調侃道：「先前你還總說我，原來殿下也有信言靈的時候？」

李承璟嘆氣：「我原先覺得求神拜佛，甚至過年那天必須說吉利話都是庸人自擾，自欺欺人。現在有了你，我倒有些理解了。不求許願，隻求心安。」

李承璟扶著程瑜瑾坐下，程瑜瑾坐好後，將瓷蠱端出來，用湯匙勻了勻溫度，遞給李承璟，問：「殿下，我看你今日眉宇深鎖，是因為賑災的事嗎？」

李承璟接過瓷蠱，嘆氣道：「沒錯。楊首輔力排眾議選了徐文去，徐文此人雖有才幹，但是太過貪財，而且剛愎自用，頗有些鋌而走險的傾向。他雖然也曾在江南一帶任知府，但是太平時候和災年完全不同。他自視甚高又貪財好功，我怕他在賑災時管不住自己的手，反而耽誤了災。」

程瑜瑾聽到也覺得沉重，然而這是外朝的事，程瑜瑾幫不上忙，何況人選還是楊首輔一力推舉的，恐怕朝中沒有反對之力。程瑜瑾輕聲問：「人選已經確定了嗎？」

李承璟點頭，道：「對。」

那就更沒辦法了，程瑜瑾十分看得通，從不因為已既定現實的事為難自己。聲勸道：「殿下，賑災大臣的人選已經確定，你再擔憂也於事無補。楊首輔既然敲定了主使，那其他人選勢必要讓出來，殿下不妨趁這個機會，在賑災隊伍裡放幾個信得過的副手。國難當頭無需在乎名，隻要能真正起到作用，就已足矣。」

李承璟長長嘆了口氣，手覆住程瑜瑾的手背，說道：「你言之有理。多虧妻深明大義，玲瓏心竅，要不然，我不知道還要耽誤多功夫。」

程瑜瑾笑著乜了他一眼，說道：「你慣會哄騙我，這些話我可不信。我都能想到的事，太子殿下會想不到？」

「那可不一樣。」李承璟放下瓷碗，起坐到程瑜瑾邊，輕輕攬住的肩膀，自然而然地將下頜靠在的頭髮上。他聲音低沉，近乎自言自語：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程瑜瑾到頭頂的重量，沒有躲也沒有。雖然看不到，但是程瑜瑾能覺到，李承璟非常累。

國家發生大災難，百姓流離失所，災區每一時每一刻都有人死去，而朝中臣子還因為派係之爭吵嚷不休，這些事擔在誰上，都是非常累的吧。

程瑜瑾心裡嘆了口氣，主握住李承璟放在膝上的手：「殿下，逆水行舟，多難興邦。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