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有些昏暗，一丈見方的空間裡除了一張木床，兩隻矮凳，還擺著大大小小十幾個罐子和一排造型特別的木櫃子，顯得頗有些擁。

阿嬤彎著腰，正把櫃子下方的一個個小屜拉出來又塞回去，翻翻找找之下，額上已見了汗珠。

殷尋走過去，發現平時用的那個手提式小木箱早就放在了腳邊。裡麵已經整整齊齊地疊了好幾排小盒子。

青瓷的，白瓷的，彩瓦的，陶的，梨木的，竹製的……即便殷尋早知道阿嬤於烹飪，尤其擅長自製調料，但每每看到這些收藏，還是會忍不住稱奇。

「阿嬤您忘啦，上次您說冬筍膏香糯，滋補氣，但咱們新買的瓊脂質地偏稀。

「所以您讓我把它先放櫃西十二格裡，等凝固好了再轉到南邊兒的格子裡去……」

殷尋笑著解釋，然後出手，將左邊櫃子中部第十二個小屜取了下來。

「瞧我這記！」阿嬤把屜接過去，取了裡麵那個繪了淡彩的白瓷圓盒。

「嗯，凝的不錯啊……大丫頭，這回可得給你記頭功！」

這膏裡的主料鬆茸冬筍是年前的時候，殷尋按照阿嬤的吩咐去後山森林裡採的。

運氣好，採摘的時候正上石崖滴，而那筍又是石裡出的頭一茬，所以異常的新鮮脆。

殷尋朝阿嬤遞來的盒子裡一，隻見素白的瓷沿下，包裹著筍牙兒碎塊的凝膠呈半明狀，澤極，如一塊晶瑩的琥珀。

「誒？怎麼香味兒沒了？」

殷尋湊近一聞，發現這盒膏雖然濃鬱，但氣味卻很淡。明明記得，當初熬製的時候這東西可是鮮香撲鼻，自己費了好大勁兒才趕開聞味而來的貓貓狗狗。

「不香就對了……」

阿嬤把盒子重新蓋上。「這層膠鎖住了味兒，熬湯的時候用沸水一滾，那滋味纔出的來呢！」

原來如此。

殷尋點點頭，上輩子阿嬤的調味功夫也學了一些，但一直不甚用心。直到後來了仙途，才逐漸意識到它的妙。

仙人的確不重口腹之慾，但味所帶來的歡愉卻可以為競爭的籌碼，甚至能幫你省掉不麻煩。

例如經調製過的補氣丹，沒有了凝神草固有的味，還帶著一淡淡的清甜，格外修歡迎。

可惜後來殷尋所用的配方都靠自己慢慢琢磨，因為一心多用，總覺得不及小時候阿嬤調出的味道。如今又有了重新學習的機會，當然不會錯過。

「阿嬤，這裡麵都是要帶到林家去的嗎？」

殷尋看著那比平日多裝了一倍調料的木匣，眉頭蹙了起來。

「我陪您一起去吧，還能幫著拎拎箱子。」

「是啊，一晃十二年，這造孽的日子終究是又到了……」

阿嬤嘆了口氣，目看著殷尋，又好像過延到了別。

「丫頭，你長的越來越像你娘了。當年我和雖然隻有數日相，但卻知道真真是個好姑娘。

「隻可惜那命太慘了……若是可以，我倒願你和月兒都能做個凡人，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仙道啊，有時或許比人間更可怕……」

殷尋有些發愣。

關於娘親的事，阿嬤前世從未在麵前提過。一直以為娘親就是一個普通的奴，甚至還一度因為這樣的出自卑。

可是按阿嬤今天說的來看，娘親淪為奴或許另有。

「唉，不提這些了。」

阿嬤把東西點好，蓋上蓋子。殷尋先一步提起箱把，隨阿嬤出了裡屋，把它擱在大廳中央的木桌上。

花貓已經吃了個半飽，正被月兒用食指刮著肚皮。茸茸的四肢朝天蜷著，還微微地，顯得甚為滿足。

「阿嬤，這次也帶我倆去唄？」

月兒見們出來，停下了逗貓，提著子站起來。

阿喵發現服務停了，疑地睜開眼，眼瞅著主人已經拋棄了它，便翻過來，抗議般的打了個噴嚏。

「看這懶貓！」

阿嬤笑罵了一句，在桌邊坐下。

「行，最近村裡來人多，留你倆在家我也不放心。跟過去也好給我搭把手……」

上一世，殷尋也是跟了去的。不過當時打的主意是找機會出出風頭，看能不能了哪位仙人的眼。而現在，是真心想幫阿嬤分擔。

明白自己和月兒都無法長伴阿嬤，註定會像前世一樣踏上仙途。但在這之前，殷尋希能儘可能地陪伴阿嬤，以報答這個從出生起就真心疼的善良老人。

「對了阿嬤，這次陳家怎麼轉了？送服就罷了，還捨得配個銀簪？」月兒把簪子拿在手裡，仔細端詳了一下，「嗯，看做工還緻的。」

「我也不清楚。」阿嬤搖了搖頭。「或許是要接待什麼大人吧，可我一個普通廚子，又能跟那扯上什麼關係呢？」

本來是沒有關係的，可誰能想到，這回來的人裡會有一個還未辟穀的小祖宗呢？

殷尋挲著角，想起了前世的形。

這次落腳在村長家的，除了其本宗派來監察的三個金丹修士外，還有一番撒後，終於能跟來「長見識」的陳氏嫡係六小姐。

陳靈瑄和殷尋同歲，現在的修為卻已是鍊氣期六層，在陳家這個二流的修仙世家中，算得上出類拔萃。再加上出不錯，所以極為寵。

但也正因如此，修為水漲船高，心境上卻有突破。

這次大長老陳頎做主放行，也是想藉機磨練的心。

不過陳家終究放心不下這嫡係，原本隻需兩個金丹修士坐鎮的太會，是多塞了一個。並且五天之後，這裡還會迎來另一位貴客——長房二子，陳靈瑄一向最怕的堂哥——陳沐。

陳沐，字淵離，年二十七歲，築基三層。單一水靈的他是陳氏年輕一代的領軍人，也是殷尋前世第一任金主。

表麵上他來這兒的目的是看護妹妹，實際上卻是得了訊息，想來此尋找一種至的靈——冥草。

這草乃七階靈植，屬沉寒，對水係靈有極大的滋養作用。但因為它的生長環境要求極高，所以非常珍貴。這訊息還是殷尋前世做了他心腹之後，偶然間得知的。

陳沐得了這草，原本的單一水靈更加壯純，其靈力甚至帶了冰寒之氣。而陳家也因為他的突破，在一乾世家中聲名鵲起，很是風了一陣。

殷尋勾勾角，陳沐這人看似沉穩高冷，實際上特別悶。他運氣很好，但每每得了什麼奇遇，總要在族人麵前裝出一副謙遜淡然的模樣。隻有在這個丫鬟麵前，才會忍不住得瑟。

還記得當年他拿提粹的靈力讓的頭髮結了一層寒霜，然後便哈哈大笑，向誇耀自己在太夜探索地裂的經歷。

「月華之濯，黃泉之氣，幽冥之眼……嘻嘻，老傢夥們還以為那是怎樣的仙家寶地，沒想到就一個破落小村！

「也是，隻想著靠爐鼎不勞而獲，目短淺能什麼大道！

「對了，尋丫頭，你不就是長在那村裡的麼？著寶也發現不了，果然還是爺我比較聰明……」

這麼聰明，怎不知冥草所在之，還有伴生的璩水靈蟲呢？

上一世殷尋把殘卷中的資訊告訴他後，陳沐悔的連連跳腳。如今卻認為，這或許正是自己多出的機緣。

若讓陳沐以築基修為在前開道，自己隨後撿他下的靈蟲，那這一世的開局就會順利許多。

殷尋這樣想著，對七天後的太會越發期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