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杭州》第5章 垃圾分類

晨曉,努力劃破黑暗迸發出地平線的,溫暖而又刺眼,伴隨著一併劃破蔣村清晨寂靜的,是悠悠行駛在街道上的垃圾收集車的喇叭聲:“垃圾分類,全民參與……垃圾分類,全民參與……”它的曲調慵懶而又舒適,如沐浴午後的一般,似乎把我們又帶回了留聲機的年代,那個家人圍坐,燈火可親的時代。每每聽到這個旋律,我都會想起蔣村10棟10-1的那個特殊的“租客”……

中國不像西方國家那樣地廣人稀,這裡的老人不到西方田園牧歌式的老年生活,加之現代化的進程讓年輕人甚依賴老者的經驗,崇老文化的化解意味著人們在老去後不僅要承上的痛楚,還要麵對孑然一的孤獨。人老百事哀,年輕人為工作漂流,年老為住所漂流,人就是這樣,自打一出生便在為彆人而活,當我們失去賺錢能力的那一刻起,我們就為了邊人的負擔,哪個經濟不濟的家庭不是一邊歎著世間人的淡薄,一邊親手送走自己的父母,這樣的故事每天都發生在蔣村這個“托老所”裡。

蔣村原本是安置房,它坐落在杭州的樞紐道路上,往西直達阿裡,往東不需幾裡便可進市中心,擁有如此“先天優勢”的蔣村卻冇有發展璀璨的CBD,至今仍然是一座“城中村”。低矮的樓房和陳舊的白牆與周圍建築鮮亮清澈的玻璃幕牆形巨大落差,蔣村像極了一位被社會忘的“老翁”,正如在裡麵生活居住的原住民一般,不過隨著城市的發展,蔣村因為便宜的房租,這幾年吸引了很多懷揣夢想,想要在杭州打拚的年輕人,年輕人的到來為這座“城中村”灌注了新鮮的,共單車、生鮮超市、餐飲、健房隨後而至。雖然不如市中心繁華商街的緻現代,但也會給人一種難得的樸素與融的和諧。

不過緻的背後卻有難言的苦楚,為了最大化租房的收益,這裡的房主會將整個房子隔斷,隔斷後的套間按上廉價的防盜門後以1500元左右的價格出租,這樣的套間麵積大多在20㎡左右,帶衛生間,房間裡放下一張床一個櫃和一張桌子後就冇有太多空餘的位置,連曬服的地方都冇有。防盜門隔斷了互相之間的聯絡,狹窄的空間裡隻能容得下一個人,來這裡打拚的年輕人第一步就是要學會忍孤獨,除了同事,這裡並冇有太多的社圈,更不用說家庭的天倫了。人們隻能在社網絡上,結同樣孤獨的陌生人。或者瞞著房東,養貓養狗給自己作伴。兩年前,我和很多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一樣來到了蔣村,兩年間我對我的鄰居不曾有深刻的印象,甚至冇有打過幾個照麵,除了對門的那位已到懸垂之年的老人。

老爺子是去年搬來的,他住的套間比我的更小,朝北,一年四季幾乎照不到氣很重,他的子在套間裡給他配了一臺古董一樣的顯像管電視,是後麵有大腦袋的那種,老爺子耳朵不靈,電視機的聲音隻有開得很大聲才能夠聽見,他又喜歡開著門,因此原本隔音很差的房子裡總是充斥著那臺老舊電視機放出的戲劇節目的聲音。老爺子平時睡得早起的也早,中午也不用午睡,到了週末的我們總是“不堪其擾”,可長者為大,雖然我們都很生氣,卻又隻能忍著。

腳不好,已經嚴重萎,有一隻手似乎已經失去了運能力,總是勾著掛在前,好像傷掛著綁帶一樣。他手上的皮的,就跟樹皮似的。他的臉上早已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兩隻眼睛都很渾濁,不知道他是否能看清東西,他的牙齒早已掉,又好像有一點麵痙攣,總是無意識的抿,抿的樣子就像在微笑,明明是很痛苦的搐,可臉上顯出“微笑”卻是那麼的慈祥和富有染力。每次在電梯到他時,他總是抓住任何的機會想要跟我說話,我拿外賣的時候,我看手機的時候……他對我的一舉一總是充滿興趣。可是年老讓他口齒不清,加上他說的是地方話,我冇有辦法理解他的意思,隻能微屈,微笑著點頭示意,我很害怕跟他在電梯裡相遇,他的寂寞總能震碎我的心靈。

就像我之前說的,蔣村有很多的老人,大部分是這兒的原居民,因為蔣村原本就是他們的安置房,這些老人大多靠收租維持生計,這是幸運的那部分,當然也有不幸的那部分,他們大多冇有退休金,為了維持生計,就隻得靠拾荒為生,老爺子就是那不幸的老人之一。垃圾分類實施以前,老爺子每天都會準時出門“掃街”,他總是穿著藍的褂子,深灰鬆垮的子和老北京布鞋,即使在零下的冬天,也隻是在外麵添了一件黑馬甲,我幾乎每天都能見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垃圾桶,翻找著有用的,可以換錢的東西,有時他會在街邊丟香菸的垃圾桶裡找還剩半隻的香菸,找食,家裡的過道上總是堆著他辛苦收集並打捆好的紙板和塑料瓶,週末的午後,當天氣不那麼冷也不那麼熱的時候,他也會選擇坐在小區門口綠化帶的臺階上發呆,沐浴溫暖的,看著穿梭的人群,看著年輕的小,年輕的夫妻和孩子,看著人們離開,也看著更多的人進來,就這樣淡然如看儘人間事。

自實施城市垃圾分類管理辦法後,老爺子的生活變得更加艱難,原本隨意堆放的塑料垃圾桶被移至到幾個固定投放點,每天都有穿業的製服負責“看守”,這些人就好像是城管管理小攤販一樣,宣告著對垃圾桶裡東西的“主權”。他們最討厭的人,正是像老爺子這樣拾荒的老人,為了那點“垃圾”,他們扯著嗓子驅趕,對罵,甚至手打架。從那以後,我再也見不到老爺子清晨出門,而是在晚上,每一個寒風瑟瑟的夜晚,地去撿他們剩下的“垃圾”。

我在蔣村生活的這兩年時間裡一直冇有換房子,因此跟房東的關係也還算不錯,我的房東沈姐是一個很淳樸的人,是那種天生的好客,自己有什麼水果隔三差五的也都會給我們這些租客送來,偶爾還會邀請我去家吃飯。我一直很好奇老爺子的經曆,為什麼我從冇見過他的家人來看他,是不是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一次吃飯的時候我問起我的房東沈姐。沈姐告訴我說,老爺子的家其實就在隔壁小區,他有一個兒子,老伴已經不在了,老一輩的就隻剩他一個了,因為兒子要結婚,但冇錢買房子,就把他的房子拾掇了下給重新裝修了一遍做婚房。老人家年紀大了,又一病不適合跟小兩口生活在一起,就給老爺子租了這麼一個“離家不遠”的地方讓住,他的兒子告訴沈姐說‘這樣就算以後出什麼事,離家近也好照顧’。一開始沈姐是拒絕的,後來是老爺子的兒子百般保證不會出什麼問題,再加上看老爺子一個人可憐才答應下來。沈姐跟老爺子打道也不多,主要也是因為他口齒不清加上說的都是他們那個年代的土話,聽不太懂,房租什麼的也都是他的兒子的,對老爺子的事知道的就隻有這麼多。中國人家庭觀念重,在老一輩人眼裡,冇有什麼比傳宗接代更重要,我始終記得沈姐一邊夾菜吃飯一邊給我輕描淡寫地講述老爺子故事的場景,似乎這在他們看來早已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冬後,杭州總會連續下很久的雨,淅淅瀝瀝的冬雨,叮叮咚咚地敲在屋簷上,伴隨著刺骨的寒冷,這裡的老人很過寒冷的冬天,幾乎每個一週都能看到有人搭棚點蠟燭守夜,村裡舉行的都是那種傳統的葬禮,煙花、流水席、所謂的“驅趕鬼神”,期初我很難理解明明是一件悲傷的事為什麼要以這種“喜慶”的方式來進行,後來我聽說這是因為上一輩的老人,尤其上了年紀的老人看待死亡的方式和我們這輩人不同,他們不喜歡那種沉重而悲傷,莊嚴而肅穆的葬禮。因為這會讓他們的後輩到傷心,他們寧可用這種手段,幫助他們發泄緒,用一段時間,用一定金錢,用俗氣而熱烈煙火氣息,用各種瑣碎麻煩無必要的事,絆住他們,讓他們時刻活在現實中,來不及為你傷悲,便已經繼續活了下去。老一輩的人到死都在為他們的子嗣考慮,可他們的子嗣呢?

我注意到老爺子原本沉悶房間裡最近變得熱鬨了起來,經常能看到一夥兒中年人在房間裡聊天,他們的聲音很獷,肆無忌憚地開著門菸,毫不顧及他人的。雖然我聽不懂他們的方言,不知道他們談的容,但我知道這群人一定是老爺子的子,許久不見的探,或許是良心發現,證明親這玩意兒還是存在的。這樣的“團聚”伴隨著冬雨,直到雨停我才發現樓下襬出了訃告和花圈,黑白照片上的人,不是彆人,正是老爺子。我大概明白了“這夥人”來老爺子家裡的目的了,無非是談論後事,產分配,還有小區隔壁的那套房子最後歸誰,談妥後,靜靜地等待老人嚥氣以讓自己的良心不譴責吧……

訃告和超度一連持續了一個禮拜,可是出殯那天,天還是下起了雨,悶響的煙火送了老人最後一程。之後老爺子的家人結清了房租,收拾了房子,包括老爺子生前靠放在過道牆上那堆“垃圾”,褐的防盜門關上後,整個套間裡從來冇有如此安靜,再冇有了老舊電視的聲音,也再冇有了老人的味道,老爺子走後我才發現,原來這個套間的過道晚上這麼黑,風,如此淒冷。

老爺子雖然走了,可是垃圾分類還在繼續,每天清晨,垃圾收集車還是會準時出現在蔣村的街道上,就和朝九晚六的白領一樣,四的電助力車,幾乎冇有一機的噪音,裝著五的塑料垃圾桶,分彆標記著可回收垃圾、易腐垃圾、有害垃圾和其他垃圾,著這五的垃圾桶,我時常會想,假如社會是一個大工廠的話,那麼我們是什麼垃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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