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水鎮風景極，而在這鐘靈毓秀，悄然平靜的天造景中，卻有著江湖邪道頗盛名的勢力，迷蝶鎮。

「莊生曉夢迷蝴蝶，帝春心托杜鵑。」

居於一隅的這些人並沒有陷足於江湖紛爭，平日隻是安心的過著最為平淡的生活。但江湖從不會因為他們的與世無爭而忘記他們曾經的作為，所以迷蝶鎮始終位於邪派的行列，而迷蝶鎮中的人也沒有試圖去洗刷長輩留下的名聲。

「啊！家的覺啊！」趙卿言躺在船上，看著蔚藍的天空，長長地嘆。

「怎麼？懷唸了？」一個三十餘歲的俊朗男子笑著坐在他邊，遞上一隻瓷碗，「剛剝好的蓮子，要吃嗎？」

趙卿言抓了幾粒扔進裡，的瞇起眼睛：「太好吃了。」

「誒！」男子阻止不及，看著他麵不改的將蓮子細細嚼碎回味，苦笑起來，「蓮心還在，你也真是不怕苦。」

趙卿言手又抓了幾粒塞到裡：「不苦不苦，甜得很。」

男子無奈的道：「你不像個孩子似的行嗎？把蓮心剝掉有那麼困難嗎？我看著你吃都覺著苦。」

趙卿言打個了哈欠：「對我來說就沒有『苦』這個味道，已經練出來了。話說，江無啊，你這日子真休閑，不介意我有時間過來住上幾個月吧？」

江無道：「我當然是不介意，每天也閑散無事。可惜啦，你肯定閑不下來，幾個月估計待不住。」

趙卿言翻了個，趴到船邊手去水麵：「大概吧，我天天自己說自己心如止水，其實心比誰都鬧。」

江無微笑道：「你還年輕，就算是經歷了太多，心比別人要累，也總免不了有年輕的心力。過幾年看開了，放下了，就不會這樣了。」

趙卿言淺笑看他：「心浮氣躁還是好事啦？」

江無道：「我覺得算不上壞事。各個年齡各有不同的會，要是早早就活得蒼老安靜，多沒勁？」

趙卿言看著水從自己指間流過，垂眸問道：「你說，什麼樣的人生纔不枉活一次？離經叛道，劍指蒼穹？還是舞文弄墨，靜守本心？」

江無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還能找到自己的本心？」

趙卿言道：「不知道，大概，還有吧。」

江無手支住臉：「你居然能原諒唐笑愚，我覺得特別不可思議。如果不是因為他，憑你的資質家境，什麼樣的人生不可以有？」

「資質？家境？你也在說這些？」從側麵看去，趙卿言的下瘦削，蒼白，容多了幾分清冷，「我不知道我沒有中毒會是什麼樣的人生，但我知道我中毒後，生命本就不多，我就可以放開一切去驗我的生命了。隻有原諒......活下來的人，都是不會去恨他的人了吧？」

江無靜靜看著他，半晌後突然道：「雲墨。」

「嗯？」趙卿言回頭看他，眸清淺，乾淨的臉帶著些許未退去的年青，在這一片祥和中顯得那麼單純溫。

江無問道：「你想殺人嗎？」

趙卿言訝然：「殺誰？」

江無道：「朱改發作的時候，你想殺人嗎？」

「當然，怎麼可能不想？」趙卿言將胳膊長了點，「朱改是侵蝕神誌的，會讓人暴戾，就肯定想殺人啊。」

江無苦笑道：「修養……簡直是無稽之談。」

趙卿言將水灑在自己臉上，瞇起了眼睛：「修養的確避免不了發作時的癲狂，至也是有用的嘛。現在還活著的這些人都是平和的，就說明有用。」

江無看著自己的手，喃喃：「總覺我要撐不下去了。」

趙卿言回頭看他，笑了起來：「傷到手下，想不開打算尋死？」

江無嘆道：「是啊，總覺得愧疚到要死。大概和桐軒一樣，因為怕傷到重要的人所以裝死。我現在也想裝死，找個清靜地方待著。」

趙卿言翻過仰麵躺著，右手垂在外麵，指尖時不時在水麵劃過：「還有比你這兒清凈的地方？」

江無反問：「沒有嗎？」

趙卿言將手搭在眼睛上擋住：「我曾經以為齊王府是最清靜的地方，後來發現輕風宮更清靜，再後來覺得你這個迷蝶鎮纔是真正的清靜之地。我是想不到還有哪兒更清靜了。」

江無半開玩笑：「出家為僧，免除塵世困擾不錯。」

趙卿言彎：「出家當和尚多無聊，也未必有這裡清靜。閑得發慌，還有你那些下屬陪你下棋論劍，何等瀟灑？要不是因為我的親人全在汴梁，我一定賴在這裡一輩子不離開。」

江無低聲道：「我實在不想連累他們了。」看向不做回答的趙卿言，問道：「你一點不擔心？」

趙卿言懶懶道：「不擔心啊，我現在發瘋一般都能剋製住不傷到人。而且……雖然說也不知道能維持到什麼時候，至現在父王和皇叔他們都不會因為我發瘋而討厭疏遠我。說實話，隻要不傷到人，我就不會有所擔憂。」

江無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遠方，突然出聲：「你還能撐幾年？」

趙卿言大概算了算：「不順利的話，一年就會開始傷人，兩三年就間接完全失控，五六年就會瘋吧？我也不知道那葯還能維持多久。」

江無問道：「不順利？什麼算順利？」

趙卿言道：「找到解毒的辦法。」

江無失笑：「你倒是自信，我可不一定能等到了。」

趙卿言挪下手看著他，眼中帶上了幾分認真：「你不是當真準備尋死吧？」

江無目從遠移回：「暫時不會，等我再傷到邊的人就換地方居，還是支撐不住的話……再說吧。」

趙卿言嘟囔道：「早著呢，唐笑愚都能安然無恙，你怕什麼？喝喝，殺殺人就過去了。」

江無聞言一愣，問道：「對了，你去見過唐笑愚了嗎？」

趙卿言漫不經心地回答：「沒有，有人幫我問了，我樂得不去見他。」

江無鬆了口氣：「那還好。」

趙卿言將手從水中撈出，借著涼意尚在，按在了額頭上：「無所謂。」

江無皺眉，問道：「無所謂？怎麼個無所謂法？我們都可以不恨唐笑愚，但獨獨隻有你不能不恨他啊！你……」

趙卿言坐起，打斷：「行了，別說了。恨這個東西，達到一定時候就變得麻木了。我不是不恨他，是沒有心去恨。他害了我，同時也救了我。其中對錯，一語難定。對也好，錯也罷，能怎麼辦？我能殺了他？不能。那我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對我做過什麼，那不是自尋苦惱？」

江無低聲道：「抱歉，我多言了。」

趙卿言不在意的笑笑，手將因為說話而被忘的蓮子抓來一把塞進裡：「道什麼歉啊？別那麼嚴肅。」

江無看著趙卿言仍舊將帶有蓮心的蓮子直接放到裡吃掉，覺裡生起一陣又苦又的味道，忍不住道：「算我求你了，你別再這麼吃了，看的我都噁心。」

趙卿言依言將把蓮心剝離，滿臉笑容的問道：「怎麼？我吃你點蓮子疼這樣？也沒見得比我府裡養的蓮花結出的蓮子好吃，真摳門。」

江無好笑道：「你府裡那都是千金難求的名種，想想也好吃啊。」

趙卿言皺起了鼻子：「苦的！」

江無居然足足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意思，都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好了：「你這也真是......」

趙卿言道：「你這裡七月份就結了蓮子，我那邊要九月份才陸續結子。哎，我說，你九月底來我府裡好不好？你在這邊也沒事的吧？過來陪陪我？好多種類的蓮子，隨便吃。」

江無一愣，無法確定他的意思：「你是真心邀請我去？」

趙卿言道：「是呀，我每天待在府裡也無聊的，十三叔又忙，翻來覆去也就隻有呂泣能陪我。九月底你這邊很閑吧？過去住一陣子，陪我下下棋什麼的。那時候傀儡宮的事也都完了，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了。反正你在這裡待著也心煩，換換心也不錯吧？」

江無看著他帶有希冀的眸子，也就點頭答應了：「好，那就約在九月底吧，兩個月之後我去找你，大約能在那邊住一個月吧？我安排安排，沒什麼事還可以多陪你一陣兒。」

趙卿言悠然笑道：「那就一言為定了，我也要好好舒服的日子。」

江無瞥他一眼：「你這個稍稍有點麻煩事都能跑到我這裡躲著清閑的人，居然還敢說的那麼滄桑。」

趙卿言坐起來，抓過一邊的茶水喝了幾大口：「別說那麼直白嘛，也有我稍微擔心你的原因在啦。」

江無知道他快馬奔波數日才能到這裡，肯定不是為了，也就是逗逗：「下回寫封信送來吧，你不好，不要這麼跑。」

趙卿言不在意的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也是為了放鬆心，這裡是不錯的避難港。覺待在家裡會非常悶，心裡就不舒服。」

「避難港？」江無仔細琢磨了一下，「不嫌遠啊？」

趙卿言誇張的長長嘆了一口氣：「那也沒辦法。除了你們三個的家，我也沒有什麼可以無拘無束的地方能去。呂泣搬來了汴梁，輕風跑到你這裡裝死，我不就隻能來這裡了？」

聽他說起輕風宮，江無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說起來，冉星塵那邊不會有危險吧？」

趙卿言道：「不會，我以大需要他協助調查的名義派了好多侍衛去輕風宮。」

江無暗鬆口氣：「那就好。」

趙卿言笑道：「那可是輕風的兒子，我哪兒能不管呢？累了，我睡一會兒。我住幾天再回去，你不要趕我。」

江無好笑地看著他：「不會，你想待著就待著吧。」

「多謝。」趙卿言翻個，閉目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