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神武縣中

隋朝大業十二年秋。品=書/網

神武縣東門之外，幾名鷹揚兵正站在城門口左近，懶洋洋的閑談。

神武縣是桑乾河流域的一個小縣城，戰國時候屬趙，漢朝元狩年間才設立縣治，幾近廢縣重設之後，在本朝為馬邑郡治下。

哪怕在已經被認為偏僻所在的馬邑郡，神武縣都不是什麼起眼的所在。郡治在西南麵善，而沖要更不如北麵的天下名鎮雲。唯一所長，大概就是在馬邑郡中，神武縣位於桑乾河流域，算是郡中較為富庶的所在了。

自從大業初年邊事敗壞以來，神武縣城防也得到了修葺，城墻上到可以看到新鮮夯土的，經歷幾個冬天如刀寒風吹過之後，城墻夯土不論新舊已經堅如鐵石。

城墻之外，壕，羊馬墻，一應俱全。還有遮護城門的小型堡壘。而在城墻上的防設施也是一應俱全。

門口幾名鷹揚兵雖然懶洋洋的在談笑，上軍袍也敝舊不堪，這軍容比之地鷹揚府的郡兵差遠了，可自有一種強悍之氣。

隋承北周兵，設有十二衛。數十萬銳皆是百戰之師，開皇天子靠著這十二衛兵服了整個天下，北麵突厥更是不敢南下彎弓。

而十二衛兵來源，就是各郡設立的鷹揚府，府兵平時務農，農閑時候練或者服府各種役務，臨戰征召起來作為大隋銳以討不臣。

全大隋一百二十七個鷹揚府，屬於馬邑郡的馬邑鷹揚府和恒安鷹揚府正是天下聞名的雲中兵。

此間臨近草原，幾百年來都是和胡族打生打死，十幾歲的年就騎得烈馬，開得弓。鄉間俠在各村爭水的時候都是騎馬對沖。

兩府的鷹揚兵，大業五年的時候雁門郡勤王天子，後來又加了數次征高麗的戰中，這幾年突厥勢大，馬邑的鷹揚兵更是在馬邑太守王仁恭的帶領下屢次上陣，戰功累累。

比起地破敗不堪的軍府，馬邑鷹揚兵還保有大隋兵的一些舊日模樣。

幾個鷹揚兵不知道聊著什麼，正說得口沫橫飛，指手畫腳，不時發出一陣鬨笑聲。引得城墻上巡卒都在探頭探腦。

熱鬧聲中，就聽見蹄聲響，幾名巡卒朝城門去。忙不迭的就跳了開去“那世家子來了”

蹄聲雜遝聲中，城門口煙塵鬥。一隊又一隊的馬軍開了出來，足有一二百人的規模。

這些騎士人人赤軍袍鮮明，一人雙馬，馬鞍後還放著甲包，一副銳模樣，經過城門時，對那些軍袍敝舊的門兵看都不看一眼，下快昂到了天上去。

而隊伍當中，正正拱衛著一名三十許的將領，穿著大袖襦，大口侉，但卻帶著璞頭而不是武將慣著介幘，有些不倫不類。手中持著一柄鐵如意，上短髯被上了油抹得上翹，這又是晉城中世家子的模樣。

煙塵之中，這一二百騎穿過城門，向東而去。

隋朝鷹揚府製度，一團數營不等，營分越騎聲長水中壘之名，每營下轄二旅至三旅不等，每旅二隊，每隊五火，每火十人。

這一二百騎正是一個以越騎為名的騎兵營建製。

馬邑郡有左屯衛馬邑鷹揚府和右屯衛恒安鷹揚府兩支鷹揚兵建製。鷹揚兵平時務農，戰時軍。馬邑郡為邊塞之地，直麵突厥，縱然是平時保留的鷹揚兵比地郡府為多，但這一營裝備完全，人人雙馬的越騎鷹揚兵也是郡中主力之一了。

二百騎捲起的煙塵未散，門兵們都直起腰來，人人臉上都是不以為然之。

一名門兵搖頭“太守將箱底的隊伍都一支支拿出來了，這是非要得劉鷹擊低頭啊。”

另一名門兵也搖頭“這些時日過了多人馬了馬邑鷹揚兵至有一半去了雲中，這下劉鷹擊怎麼也要去善了。”

一個三十多歲的鷹揚兵許是在軍中日久，聽得的幕訊息比較多，著鬍子若有所思“本來咱們馬邑郡就是王太守的天下，天子派劉鷹擊回來分權做什麼王太守是瑯琊王家出，幾百年的大族，怎麼瞧得上劉鷹擊這麼個廝殺漢這馬邑郡中，隻能有一個人說了算，王太守自然是當仁不讓。”

管著城門口的火長聽得煩惱，怒道“現在突厥人都到雲中北麵了，還在鬧個不休到時候突厥人打進來大家都乾凈孃的，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幾個鷹揚兵也跟著嘆氣，同聲附和。

“可不是怎的開皇天子之後，這日子一天就不如一天，原來突厥人嚇得王庭都要遷漠北。結果大業天子即位，先是幾次征高麗打得山海，咱們馬邑鷹揚兵跟著從征，回來的也沒幾個。兵打沒了，大業天子還要巡邊，突厥人還有不來的道理去年就把大業天子圍在雁門城，雁門郡四十一座城被突厥人開啟了三十九座”

“大業天子自己跑江都去了，這副爛攤子還不是咱們本鄉本土的人來收拾”

“還好大業天子派來了個晉留守，當年六位柱國的後人，唐公李淵這是個有本事的，拉著咱們太守，馬邑兵和河東兵，去年好歹讓突厥人吃了場敗仗，才消停了這麼些時日。這唐國公在晉留得久一些也罷”

“我瞧著唐國公留不久，誰讓大業天子棄國跑江都去了聽咱表舅說他是二次征高麗時候好容易活著回來的。二征高麗本來要打贏了，還不是楊玄作斷了糧食，大軍才敗了。那時都防不住楊玄，現下生煙到冒火，想當楊玄的人隻怕更多，唐國公有兵有將，在太原能呆多久說不得現在就盤算怎麼進長安了”

“天下才太平幾年啊別說唐國公了，我們王太守還不是別有心思要不然怎麼拚命搜刮，馬邑這個窮地方，租庸都翻了倍咱們說是鷹揚兵，一年就應調四十五天，現下一年多下去了，也沒放咱們回家的意思。現下又在拚命服劉鷹擊，你說咱們王太守是什麼心思”

這些鷹揚兵都是常值鷹揚兵，常年服役，跟著各種人行郡中各種沒完沒了的差役，幕聞從那些人口中聽了一耳朵，監門無聊，現在扯起來就是無邊無際了。

那火長也沒有拘管的意思，現下天下將的局勢，又有誰看不出來大家不是世家子，將來不是因為那些世家子的野心去廝殺，就是直麵突厥人的鐵蹄，今天不知道明天事，現下就由得大家圖個上快活吧。

門兵們說得越來越是大膽，這火長終於有氣無力的開口阻止“差不多就得了，上好歹得有個把門的，現下郡中不太平，大家別上給自己招禍。有氣力吃點喝點，還有火到私門子裡找個小娘，快活一天算是一天”

接著他又詫異“怎麼許久不見樂郎君到縣上來了”

門兵們鬨笑“火長，你是念著樂郎君大方罷每次進縣城或者稅，或者看自家店鋪生意，總不得招呼咱們弟兄吃喝。”

火長著惱道“你們就是不想多弟兄遇到危難的時候，求到樂郎君那兒，總能把事了結。我許久不見樂郎君了，念上幾句就是隻掛念吃喝了”

還是那名歲數最大的門兵笑著為自家火長答疑“王太守有令，租庸翻倍，樂郎君爺爺是一閭之長，這稅賦都著落在他頭上。連著三四年租庸都是翻倍，田裡產金子也是不夠，隻能靠著回易，現下秋後雲中北各族的馬也了，樂郎君應該是回易去了。”

火長疑“樂郎君就這麼一獨苗，徐太公能放他去回易”

老門兵神沉了幾分“徐太公中風了。”

火長頓足“我奉命走了善一趟傳遞文書，卻不知道還有這種事當得上門去看看”

接著他又嘆息“當年就勸太公讓樂郎君應了鷹揚兵的役，租庸都減，更了買調錢。太公怎生都不願意，真是可惜了樂郎君被太公打磨出來的一好本事文的來得，武的也來得。要不就投效到哪個世家門下，以樂郎君的人才，誰家不看重重用”

一眾門兵，全都搖頭嘆息。

眾人所說徐太公，是十幾年前來馬邑郡神武縣邊落戶，據說是從軍中退下來，帶著幾名從人，繈褓中抱著一個孩子，是自家兒子的腹子，大名做徐樂的。

老爺子帶著幾家從人在桑乾河穀地中開荒，馬邑郡從來不是個太平的地方。老爺子就一弓一馬打跑了好幾馬賊盜匪，據說連零散的突厥狼騎都殺過幾個。老爺子開辟的聚落就了地，百姓流民漸漸依附，最後形徐家閭這個村子，開科納糧，了神武縣的編戶齊民。

轉眼十幾年過去，繈褓中孩子長人，被老爺子教養出一的本事。卻被老爺子拘管得不能從軍，危險的地方不讓去。但有本事的年輕人總耐不住寂寞，徐樂與輕俠年結，子豪爽，為人大方，格強毅都是邊地雲中健兒看重的好品質。在神武縣外闖下了樂郎君這個名號。

十幾年前，徐太公來神武縣落戶的時候據傳還有上麵的人照拂，當年傳聞縣令還去拜會過徐太公。現下十幾年過去，皇帝換了，時勢變易，原來徐太公的來路早就無人知曉，就是閭中一鄉老而已，樂郎君未曾從軍未曾，在徐太公老後自然就撐不起門戶，賦稅日漸加重，一文都不得。

這些年徐太公靠著做回易支撐家計，但是幾年來兵連禍結，回易都做不得了。家底一天天消耗，又因為歲數高大，突然中風倒下。這家計說不得就要靠樂郎君接下來了。

邊地回易，在突厥人勢大的時候就是風險極大的一條路，一向被太公保護得不出神武縣的樂郎君如何撐得起來有個萬一，真是可惜了樂郎君這出眾的人才

那火長發呆半晌，終於狠狠一跺腳“這狗日的老天爺，簡直就不給人一個活路，才太平了幾年這天下怎麼又這個樣子”

門兵們也都麵麵相覷，說八卦他們都有一肚子，但這麼高深的問題實在就回答不上了。

開皇天子終結世，開太平之世，大業天子即位，怎麼就短短十幾年，天下就又要大的模樣

盛唐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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