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二日天還未亮,北城門外已經陸陸續貫來了許多災民,負責維持秩序的差問清戶籍，便將人指到早已經提前劃好的地點，令災民排隊等候。

尉遲修一夜未睡，熬夜寫了本奏摺，容則是雲南郡同知許清嘉暫代郡守一職之時，因無力控製局,用計哄騙九縣災民前來,釀流事件，最後坑殺災民以製□□。

他一早寫好了這奏摺，揣在袖裡，隻等今日□□起來,隻要百姓與兵起了衝突之時，便可以將奏摺快馬傳至京中。

天大亮之時,雲南郡府各級員都早早來到了北城門外，看著眼前景像,不知道同知大人布的是什麼局，都隻能靜待在側了。

九縣縣令得了許清嘉之令，帶著手下差役也來了，還用隨行馬車將本縣的戶口簿子帶了來。

北城門外，此刻已經聚集了數千人，有吏差役以及災民，都是等待著同知大人今日揭曉謎底。

許清嘉來的時候，災民的隊伍裡已經議論聲不斷，有人小聲猜測：「聽說……聽說爺將咱們召了來……不安好心……」

曲靖縣染了時疫的村民被坑殺之事可不是假的！

也有耳目靈通的，提起現任同知來，持反對意見：「現在的同知大人聽說當縣令之時就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待咱們夷人百姓可也不差。可惜咱們都沒命在他治下。我家親戚在南華縣，家裡窮的叮噹響，前兩年二小子還在縣學上學呢，每年裳吃食總不會短缺……」

旁邊同鄉搖頭嘆息：「咱們縣學……哪有這樣好事？」

去的孩子們都是關係戶，幾時得上窮人家孩子上學了？

十裡八鄉，各村夷寨，總有親戚往來，有些訊息傳的飛快。況許清嘉在南華縣任了五年縣令，聲非常的好，就沖著這一點，知的百姓也願意前來州府探聽一番。萬一上個好能解決他們眼前的困境呢？

不過近來各縣總有好事者傳謠，道是此次上麵的員恐怕會為了政績而故意坑害災民，有人信有人不信，因此等待的災民才會議論紛紛。

待許清嘉往搭好的高臺上一站，便有差役敲著銅鑼靜場：「都靜一靜，聽同知大人講話！靜一靜！」

災民們著肚子上路，都的前要著後脊梁骨了，也就有點說話的力氣，鬧騰的力氣卻是沒有了。

許清嘉站到了高臺之上，朝著下麵的災民講話，大意容是，今年年不好，大家糧食欠收，倉也不夠吃，但江南今年稻米收，糧食賤價，因此他想了個法子，召集了江南一幫商人，已經從江南水運了糧食過來，以本價賣給災民。

下麵九縣災民，也有聽得懂漢話的，便翻譯給邊的鄉親們聽。這些災民聽得同知大人竟然要大家掏錢來買糧，頓時都炸了鍋，用各部語言開始咒罵，也有當場頹然坐到地上的。他們走了這一路，就盼著許同知靠譜點，能助大家度過災民。哪知道這同知大人與許多員一樣，都恨不得將百姓骨頭裡最後一油水榨乾。

高臺之上，許清嘉後站著的尉遲修心中快，暗道許清嘉這是在一心找死，不過鑒於這位同知大人死意堅定，他就不拉他了，正好也遂了他的心願！

雲南郡的其餘員聽得這話，頓時麵麵相窺，該說這位同知大人是沒腦子呢不是沒腦子？百姓但凡有一點銀錢，能不拿去買糧嗎？難道寧可死都要省下銀子？

樓玉堂樓遠道還有段功曹等人已經不知道說什麼話好了，唯有高正一腔熱跑來跟著許清嘉，哪知道才上任沒多久就上這樁事，呆站在場下一會，聽得耳邊百姓嗡嗡嗡的議論之聲，忽然之間心裡就升起了一點勇氣。

他跟著許清嘉遠非一年，眼睜睜看著他一路高升，政令通達，將一個縣治理的都快夜不閉戶了。無論如何，他是相信許清嘉的能力的！

聽著旁邊有人煽百姓此刻鬧將起來，高正朝著邊的差役使個眼，那差役便過去將巧舌如簧鼓百姓鬧起來的小子揪了出來，用跟麻繩綁了起來，扔在一邊。

百姓見得府居然綁起人來，也有年輕的，立刻囂：「這不是在殺人嗎？！這是不想讓大家活了啊！」

居然引來附和聲一片。

許清嘉立在高臺之上，聽著下麵鬨哄一片，有夷人也有漢人，好在他天記憶力超強，哪怕仍舊不會說夷語，但這幾年下來差不多的部族的夷語卻是聽得懂的。等大家鬧哄起來，他才朝著敲鑼的差役示意，那差役立刻繞著場中敲起了銅鑼：「靜一靜！靜一靜！許大人話還沒說完，等大會將話講完，大家再討論不遲！」

尉遲修心中暗喜，心道就算是講完也沒用了。

他這些日子就沒瞧見過許府有什麼商人前來，糧車更是沒有，別是這位同知大人還真想將九縣災民圈起來坑殺吧？

總歸他畫張大餅給大家，等百姓們覺到自己了騙，一口吃食沒有，恐怕……就不好收場了！

這纔是他樂於瞧見的場景。

「各位鄉親，咱們雲南郡雖然種糧食不行，但產的藥材品種卻十分齊全，且由於地理原因，藥十分的好。不瞞鄉親們說，本舅兄就是做這生意的，一年總要往咱們郡跑個兩三趟，據說江南的那些藥商都很喜歡本地的藥材。因此，此次讓大家買糧，並不是拿現銀出來，而是拿采來的藥材來換！家裡現在沒有藥材的也不要，隻要按著戶籍領了米糧回去，到時候按著糧價上一定的藥材也行！如果實在采不了葯一時不了，也不要，本決定與這些藥商聯手，在雲南郡開始種植藥材，到時候就有醫藥博士以及藥商們派人前來教大家種植，這糧食就算是工錢了，都可以抵扣！」

下麵百姓聽到這話，頓時又議論了起來：「許大人這話……是真是假？」

「反正是先領了米糧，又不趕著要銀子，就算是假的咱也不怕，到時候糧食吃到了肚裡，待來年收好了也就不怕了。總歸過了眼前難關再說！」

本地員聽得這席話，雖然還沒看到糧車的影子，可是皆麵喜，高正更是仰頭去瞧高臺之上那年輕的員，隻覺自己真是有伯樂之能，無意中就撞上了許清嘉這匹千裡馬。

隻尉遲修垂下來的袖中手指著昨晚熬夜寫好的奏摺，手裡的紙張都變形了，他卻渾然未覺，似不能置信許清嘉竟還有這招！

怎麼可能呢！

南詔夷邊歷來是個風俗古怪的窮地方，又因為百夷語言不通，風俗不同，極難治理，因此朝廷對此地的想法歷來就隻是維-穩，隻要穩定和諧就好，難道還指著本地繁華起來不？

尉遲修不知道本地的地理況，其實在此之前，許清嘉也並不太清楚雲南郡都產哪些藥材，隻知道大舅兄這幾年做藥材茶葉生意似乎順。家裡的經濟，他向來不管，隻一心撲在公事之上，因此倒從來不曾過問過。

那日在書房裡見到胡厚福寫給胡的信，隻道已經聯絡了十八家江南大的藥材商，準備往雲南郡運糧，許清嘉也大吃了一驚。

在他的印象裡，百夷之地就隻是未曾開化之地，每年糧食產量不高，百姓常年掙紮在溫飽線上，初初接雲南郡，他也心裡沒底。特別是今年年不好，他忽然意識到，哪怕他有再大的決心要當個好，可是假如連老百姓吃口飽飯都解決不了，怎能稱之為好？

見到信，知道舅兄會代人送糧來，而且糧量巨大，足夠解決目前難題，他除了激，還有疑，難道雲南郡出產的藥材真的能買來這麼多的糧食？

還是他家老婆胡看不下去了，好生替他科普了一番雲南郡的地理知識。

別小瞧了這片地土，本地生產的藥材極多，有三七、砂仁、當歸、雲木香、黃連、茯苓、天麻、石斛、訶子、胡黃蓮、**、豬苓、穿山甲、麝香、冬蟲夏草、何首烏、龍膽、川貝母、珠子參，黨參，紅花，藤等等，藥用植數千種，藥用數百種，簡直不勝列舉。

偏偏雲南郡地理位置在大周偏僻，通又不發達，大家在寶山，竟然守著寶山肚子，當真是一件不可思議之事。

數月以來，胡與胡厚福去信通，讓他諮詢江南大的藥材商，問問看適當的土壤，雲南郡有這麼多的野生藥材，是不是可以找懂行的藥材師傅問問，大麵積種植。

糧食收不好，如果能將雲南郡打造一個大型的藥材基地，向大周朝各地的藥行輸送藥材，然後再從江南江北運送糧食來養本地的百姓，是不是可以解決本地糧食短缺的現狀

許清嘉被描述的大型藥材供應基地給鎮住了，當時看胡的眼神簡直是用拜學霸的眼神來看，讓胡的虛榮心得到了大大的滿足。

太一點點升了起來，在高正抓了好幾個煽風點火的人之後，躁的人群漸漸的安靜了下來，皆長了脖子瞧著遠的道。在許清嘉沉靜的麵容之下，尉遲修的心一點點的沉了下來。

雖然許清嘉沒有多說什麼，但隻出的隻言片語就讓他心驚不已。

假如雲南郡與江南的大藥材商聯手，開始大麵積種植藥材，萬一解決了本地百姓的溫飽問題，他還帶領著百姓發家致富，到時候這份政績就算是想抹也抹不掉的。

他心裡暗暗思量，這纔是個開始，一切還隻是未知！

臺下麵，雲南郡市令領著兩名小吏走來走去，隻等著糧隊前來。本地市場也不算寥落，常有南來北往的客商，有前來販運瓷綢的，也有來此地買了藥材茶葉回去的，還有專走吐蕃道往那邊販運茶葉瓷各種商品的，隻是到底人數不算多。聽得今日同知大人的話，他對即將到來的市場繁榮充滿了希。

做市令的，市場繁榮了，他手裡也就活絡了，至油水不會了。

反是本郡的醫藥博士裴子明是個葯癡，一聽要推廣種植藥材，他就喜的抓耳撓腮，隻恨不得站到高臺上與同知大人討論一二。

那邊廂，許清嘉吩咐各縣縣令帶著戶口簿以及差役們開始在各縣點名，覈查人口，為發糧做準備。

日當正午，遠遠的已經聽得道上車馬的聲音，漸漸的近了，目力所及，竟然是一眼不到頭的糧隊，那高高的糧車在道路上行走，拉車的騾馬腳步疲遝，似乎已經走了很久的路，旁邊騎馬護衛的鏢隊各個明幹練，腰挎短刀，鷹視狼顧。

看到糧車的時候，不災民暗暗的嚥了口口水，此刻哪怕是讓他們生吞米糧，也能吃得下去。更何況這是未來幾個月全家人的指。那熱切的目一直盯著運糧車，眼看著滿車的糧食被拉到了另外空出來的地方，由健壯的夥計們開始卸車。

胡厚福著汗，帶著十幾名藥商前來與許清嘉見麵。

「妹夫，沒耽誤事兒吧？！」

初時接到妹妹的書信，見出的這主意，他也是震驚了。妹妹的想法也確實嚇人了些。自古以來朝廷都重農抑商。江南也有地方種桑樹養蠶的，但那都是在房前屋後，也不會佔了農田。妹妹的主意似乎是要讓本地百姓都種藥材，朝廷會允許想到如今他妹夫已經執掌一方，胡厚福又放下心來。

不過他這幾年專做雲南郡的藥材，已經嘗到了甜頭，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潤。隻是野生的東西終究數量，特別是藥材又關乎活人命，與一般的商品不同。若能供應充足，葯價降下來，於百姓卻是一件大好事兒。

胡厚福到底心淳厚，做生意也不曾泯滅良心。

他試著與相的藥商相談，哪知道一拍即合，偶爾上個反對的藥材商，便換一家。反正江南之地藥材商人不，最後聯絡了十八家，又在市麵上收購糧食，折騰數月，總算將這件大事辦了。

「大哥辛苦了！我替州府百姓謝大家一路辛勞，送了這批糧食過來！」許清嘉肅與胡厚福前來的藥材商人行禮，那些藥材商人忙忙避開：「大人客氣了！雲南郡百姓能在大人治下生活，當是幸運！」

這些商人沒想到這位雲南郡同知竟然如此年輕。他們與胡厚福相識也才兩三年，隻見他豪爽守信，想著他家妹夫是當的，正五品的員，想來年紀不輕了，哪知道見麵之時才知想岔了。

至此，雲南郡的員們俱是喜笑開，商和諧，隻站在一看眼前盛景。許清嘉也不記介紹尉遲修給這些藥材商認識。隻不過大家都是人，見一眾員對胡掌櫃的妹夫極為推崇，此事又是他一力發起，便對尉遲修隻是客氣，倒也沒多親近。

尉遲修心中憤憤，眼看著一隊隊災民按著戶口簿子分了糧，按了手印，旁邊記帳的筆吏一排排忙的額頭滴汗，場景十分火熱。分了糧的百姓們麵對著大袋米糧，大家都腹中飢，扛又扛不，便與旁邊糧車協商。

這些糧車乃是下了船之後就近雇的，錢都由十八家藥商付了，見百姓確實有困難，便讓這些夥計們趕車去送糧。才卸了糧車，在曠野之啃了些野草，又飲了水的騾馬們都被套上了車，好幾家百姓拚一輛糧車，裝了分到的糧食往回走。百姓隨車，眼珠子都不錯的盯著自家的糧袋，生怕與別人家的混淆了。

尉遲修知此事已定局，恨不得撕了手中奏摺，隻推託站的時間久了些，有點頭暈，想要回去休息。

許清嘉並未抓住尉遲修的什麼把柄，隻約覺得他似有不妥。高正抓的那些人都還沒有審問，隻在人群裡被揪了出來，裡塞的嚴實。高正又做的，許清嘉與尉遲修都沒瞧清楚他下麵的作，此刻二人麵上還是十分和氣的。

「這些日子大人跟下一起忙碌，想是沒有休息好。尉遲大人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喝兩口緩一緩。下年輕，在這裡照看著即可！」

尉遲修一夜未睡，心頭又急又氣，思慮著如何向賈昌待，此刻麵確有不好，瞧著勞累過度的模樣，也不再跟許清嘉客氣，鑽進了馬車，很快就走了。

他走了之後，州郡的員便圍了上來，七八舌誇許清嘉這法子妙。不但解決了雲南郡目下的困境，就連未來的困境都一併解決了。

隻要有了生財之道，不怕百姓們再肚子。

「此事也不是本一人功勞，除了本舅兄與這十八位江南熱心腸的藥商掌櫃，還要大家齊心協力，才能辦此事。僅憑本一人，能辦什麼事兒？！還要多謝諸位不嫌許某年輕識淺，都願意與許某共事，在此多謝諸位抬！」

他們跟著韓南盛多年，許清嘉卻是從地方上提拔上來的，若說全然服氣，那是假話。隻不過這些日子眼瞧著他做事勤勉有條理，又很謙遜，驚不，對他已有了敬佩之意。更何況他到底是考上榜眼的，沒兩把刷子能在殿試的時候被點為榜眼？

大家是一邊跟著許清嘉乾，一邊掂量著他的辦事能力。

通過此事，倒讓雲南郡的員們對許清嘉心服口服！

此刻，許清嘉邊的藥商們都在胡厚福的帶領下去城裡尋個客棧洗漱休息了，發放米糧照看夥計之事都給了管事。那些圍著的員有的回城去忙公事，有的留下來幫忙，錢章總算能近前來複命了。

他上前來與許清嘉磕了個頭，歡歡喜喜的邀功：「大人，小的幾年沒見舅爺，一眼就認出他來。就隻是這糧車有點重，走的慢了點，趕慢趕，沒耽誤大人的事兒吧？」

許清嘉這會兒閑了下來，心頭大石落定，便有心開玩笑了，蹙眉道：「莫不是你路上了懶，怎的晚了半日？再晚半個時辰，恐怕民都起來了，到時候你的腦袋都要保不住了，還敢跑來邀功？！」

錢章一聽，嚇的臉都白了，「大……大人，小的一路之上就沒停下來過，一直……一直跑著去的……」他在南華縣見識過民，那時隻是一個縣裡的幾個村寨的民，若是九縣災民起來，當真不敢想象後果如何。

高正忙了一會子，也過來複命，見錢章這可憐樣兒，「嗤」的一聲笑了，「瞧你膽小的，有我老高在，能起來嗎？！」他對平之事可是得心應手。

錢章見了他就跟見了救星似的，「我咋把縣尉大人給忘了？！」抬頭瞧見許清嘉的目，趕著拍馬屁：「有許大人在此鎮著，就算是想也不起來！」

許清嘉都被他逗笑了：「油舌！回去歇著吧！」

錢章眨眨眼，這就……沒事兒了？

他真沒耽誤事兒？

高正朝他使眼，他這才相信居然是同知大人在逗他，而且一本正經，偏他還信了。錢章頓時有種跟錯了人的念頭，話說還是夫人說話實誠，從來都不忽悠人，雖然暴力了些。

許大人這種一本正經忽悠人的病……真不太好！

等錢章走了，高正將自己逮到的幾個人向許清嘉回稟，許清嘉吩咐他：「問出他們的名姓，看是不是這九縣百姓。如果不是，就關到獄裡好好的查。進城的時候弄個馬車塞進去，別讓人瞧見，辦的點。」

若是九縣百姓還好，隻當他們是昏了頭，瞧不清形勢，這才上趕著跟府做對。假如不是九縣災民，那就居心叵測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

真是好期待將來撕破臉皮，許大人用政績刷上去，將老賈跟他家的走狗一路啪啪打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