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牧黃牛（三）

那二人鬥了好一會，猛然間震天價兩聲「蓬蓬」巨響，隨即又「嘿」的一聲悶哼，一條人影自半空中翻而落。書趣樓()拍的一下，如紙鷂斷線般直跌在葉天涯旁地下，登時泥水濺了他一。

那人俯伏在地，頭僧，似乎是一個和尚。隻見他子搐了幾下，便一也不了。

葉天涯「啊唷」一聲，嚇得失聲驚呼，跳了起來，轉狂奔。不料滂沱大雨之下，道路泥濘溜，隻奔出幾步，腳下一，咕咚一聲，撲地跌了個狗吃屎。

他顧不得疼痛，忙又掙紮著爬了起來，臉上、手上、上已全是泥水。

便在這時，隻聽得前一人嘿嘿嘿的冷笑三聲，息道：「他的，臭、臭禿驢，果然了得，居然能……接住老子的『烈焰神掌』……」話未說完，突然「哇」的一聲，一口鮮直噴出來。

湊巧的是，這一口鮮也濺了葉天涯一。

葉天涯又驚又怕，急忙向後退了一步，隻見一個材魁偉的大漢鐵塔般攔住了前路，口中息不已，兩道冷電般的目上下打量著自己。那大漢虯髯如草，滿染汙，臉上痙攣，神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其時那陣急雨漸已止歇，太又從樹枝的隙中進許，林中水氣濛漫。一陣涼風吹過，颳得草木獵獵作響。遠的蟬聲又此起彼和的傳了過來。

葉天涯上衫盡，獃獃瞧著那虯髯大漢，此刻突然被風一吹，忍不住牙關打戰，格格作響。

那虯髯大漢連連咳嗽，角邊又流出鮮來，彎腰俯，一隻大手微微舉起，問道：「小娃娃，你……你是什麼人？在這裡……幹什麼？」

葉天涯見他高大威嚴，神兇惡，心中很是害怕，聲道：「我、我是個放羊的，來這樹林裡避雨的！」

那大漢點點頭，隨即目現兇，滿臉鷙之，咳嗽道：「原來是個……小牧，不過，一樣也留你不得。小娃娃，算你……合該倒黴，我……必須殺了你……」右手一起，掌心平按在他頭頂「百會」上。

隻須勁一吐，立時便取了這牧小命。

葉天涯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全發抖，急之下，了一聲「媽呀！」突然一矮，發足便逃。

那虯髯大漢滿擬一掌將葉天涯擊斃，不料甫一運氣，立覺口氣翻湧，眼前一黑，手上竟爾沒了半分力氣。否則，以他這等高手，取人命，便如踩死一隻螞蟻一般，豈容一個小小牧逃？

原來與他手之人也是一位武學大師，二人功力修為本在伯仲之間。適才這番惡戰，對方固然落敗墜地，他自己卻也大耗真元。因此在他正要一掌拍死小牧的一剎那間，丹田中一陣奇痛，哪裡還能傷人？

葉天涯惶急中捨命狂奔，不料隻奔得十幾步，腳下一絆，又摔了一。

他又即撐爬了起來，要待再跑，卻聽得背後「荷荷荷」幾聲慘。聲音甚是淒厲。

他又奔了幾步，回頭一，見並無人追來，這才放心。

隔了一陣，那慘之聲愈益淒厲，猶如一頭了傷的野在荒林中嗥，聞之心驚。他一聽之下，似乎便是那虯髯大漢的聲音。

葉天涯驚魂略定，想起適才之險，猶有餘悸，隻想：「這個大鬍子惡人說要殺我，多半是開玩笑罷？他本事那麼大，還會飛來飛去，連那個頭和尚也被他打死了，要是真的想殺我，容易得。可是他的樣子怎地這般嚇人？」

便在這時，隻聽那大漢嘶聲道：「救命，救命！」

葉天涯愈聽愈覺淒慘，不由得起了惻之心，微一遲疑，便又一步步的返回。遠遠見那大漢倒在地下，子蜷一團，不住輕輕搐，直：「救命！」

葉天涯小心翼翼的走近前去，歪著頭向那大漢瞧去。隻見他半邊臉浸在泥漿之中，麵發青，抱著肚子不住。

葉天涯蹲下子，低聲道：「這位大爺，你怎麼啦？」

虯髯大漢全發抖，難以自製，咬了咬牙，息道：「小娃娃，小娃娃……快救我！」右臂緩緩了過來，抖不已。

葉天涯忙即托住他扇般的大手，隻覺冰冷異常，不打了個寒噤，便問：「大爺，你生病了麼？」又道：「我去鎮上找大人來幫你吧？」

虯髯大漢急道：「不，不必。」聲音發，道：「你，隻有你……能幫我！」

葉天涯囁嚅道：「我，我是個小孩兒，怎能幫你？」

虯髯大漢又道：「你，你……先扶我坐起來。」

葉天涯又一遲疑，便出右臂，穿在那大漢腋下，使勁向上掀去。隻是虯髯大漢子十分沉重，卻哪裡掀得起來？

那虯髯大漢勉力抱住葉天涯肩膀，一齊發勁，這才掙紮著慢慢坐起來。他背脊倚著旁邊一株大樹，呼呼氣，額頭冷汗涔涔。閉目養神，咬牙齒，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顯然痛楚並未減輕。

葉天涯自也累得氣籲籲，袖抹汗，輕聲問道：「大爺，你不，我去拿饅頭給你吃罷？」

那大漢元氣略復，緩緩睜開眼來，著他臉，若有所思，緩緩說道：「我不。小牧，你……你什麼名字？家裡的人……都在附近吧？」

葉天涯道：「我葉重。我爹孃和兩個姐姐都死啦!我是幫著鎮上苑老爺府中放羊的。」想起亡故的親人，眼眶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那大漢點點頭，神甚是古怪，角不住牽，喃喃的道：「這麼說來，隻是你……一個貧弱的……小牧，也不會有人來……找你啦。」

葉天涯一呆，奇道：「大爺，你說甚麼？」

那大漢搖頭嘆道：「沒甚麼。想不到……慧空這個老禿驢……功如此了得。老子一世英雄……今日竟……唉，死生由命，這次……隻怕要賭一賭運氣啦！」

他頓了一頓，撐持著盤膝坐定，雙臂平舉，又道：「廢話說，你且坐在我對麵，似我……這般，與我手掌相抵。還有，你……閉上眼睛，隻當自己在睡覺，不可胡思想。隻要照我的吩咐，或可……救我！」

葉天涯不明所以，但當此景，哪敢違拗，隻得依言盤膝坐在虯髯大漢對麵，閉了眼睛，出雙臂，與他四手互握，掌心相抵。

便在這一剎那間，鬥覺兩道暖融融的熱氣從那大漢掌心湧自己掌心，又經雙臂至肩膀，至口，至小腹，頃刻間便遍於周百骸。

那熱氣甚是奇特，然而興，沛然而至，源源不斷，愈聚愈多。

葉天涯初時隻覺得全如同浸在暖洋洋的溫水中一般，說不出的舒服。不料過不多時，熱氣充盈已極，恰如火燒般熱了起來，口煩躁，又說不出的難。

待得驚覺想要張口喊，意起逃開，卻是口噤僵，頭昏腦脹，猶如夢魘一般。哪裡還能彈？

到得後來，但覺子發滾，汗流浹背，口似要裂一般。他苦苦撐持了一陣，終於忍耐不住，暈了過去。

昏迷中也不知時刻之過，隻是朦朧間猶覺愈來愈熱，直似在蒸籠中蒸焙一般，又似在炭爐中燒炙一樣。

待得神智漸復，睜開眼來，發覺自己仰躺在地，上大汗淋漓。那大漢卻是歪歪斜斜的倚樹而坐，腦袋低垂了下來。隻見他頭頂白氣氤氳，雙目閉，舌頭在外，竟已被牙齒咬得淋漓。

葉天涯翻坐起，道：「啊喲，剛才真是熱死我啦！」袖抹汗，呼了一口長氣。

他見那大漢不言不，連：「大爺，大爺！」

連數聲，虯髯大漢始終不答。

葉天涯起走到那大漢邊，見他氣息奄奄，一也不。當下俯彎腰，輕輕推了推他肩膀，又：「大爺，大爺！」

那大漢忽地一聲，緩緩睜開眼來，有氣無力的道：「小娃娃，我……我快要死了，你……你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葉天涯心下驚疑，問道：「大爺，剛纔是怎麼回事？你好些了麼？」

虯髯大漢目茫然無神，口不住起伏，卻已是出氣多，氣，慘然道：「天亡我也！老子適才……走火魔，本想賭一賭……運氣，暫時利用你膻中氣海……來轉移和貯存功力，豈知人算……不如天算，這次曾某……卻是賭輸了。嘿嘿，他的，老子……活不啦！」

葉天涯不明所以，便道：「大爺，要不要我去牽了黃牛來，馱著你去鎮上找大夫？」

虯髯大漢臉現苦笑，搖頭道：「不……不用了！」雙目發獃，牢牢的盯住他臉，又道：「好孩子，你把……我懷裡的東西都……掏出來罷。趕，遲了……便來不及啦！」

葉天涯見他說得鄭重，便即探手懷，將他袋中事一古腦兒的掏了出來，放在地下。卻是三封書信、兩隻藥瓶、一部黃紙書、一副火刀火折、幾塊金錠元寶、一個油布小包，著實不。

虯髯大漢連連咳嗽，口起伏不定，又道：「先把這個……小包袱……開啟……」

葉天涯依言將那油布小包撿起，解了開來，見裡麵又是一層綠緞包兒，再行開啟，乃是一隻珠鈿鑲嵌、手工緻的黃金盒子，此外還有一張繪著圖形的地圖。

虯髯大漢道：「快開啟……盒子，取出……金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