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烈焰奇功（三）

「醜羅漢」慧空傷不輕，很虛弱，閤眼養了一會神，忽聽得蹄聲得得，自遠而近。書趣樓()他睜開眼來，見那小牧騎在黃牛背上，踏著小步行來，雙手中拿著三個饅頭和一隻水壺。

葉天涯翻下了牛背，將兩個饅頭遞了過去，道：「老師父，快吃罷。待會兒你騎我的大黃牛，我帶你到鎮上的『安康藥鋪』去看大夫罷！」

慧空接過饅頭，張口大嚼，卻不說話。葉天涯折騰了這一日，也已得狠了，見老和尚吃得香甜，便即跟著吃了起來。

一老一吃了饅頭，喝了水。慧空微一皺眉，說道：「葉小施主，今日這樹林中之事，尤其是你得到『烈焰經』功的事，非同小可，萬萬不可向旁人提及。你記住了嗎？」

葉天涯點頭稱是，又道：「老師父，我扶你上牛，咱們一起回鎮上罷？」

慧空笑著搖搖頭，又向他打量了一會，問道：「明日你是否還來這一帶放羊？」

葉天涯道：「是啊。」

慧空手懷，出一把銀子，遞過去在他手中，道：「這是二十兩銀子，你且收下。」

葉天涯一呆之下，急忙將銀子遞迴，搖頭道：「我不要！」

慧空卻不接住，道：「小施主不貪圖財，又肯樂於助人，小小年紀，倒有一番俠義心腸，當真難得。不過，這些銀子並非給你的，而是想請你明日再來之時幫老和尚多買些乾糧。你聽明白了沒有？」

葉天涯又是一呆，問道：「老師父，難道你不跟我去鎮上麼？」

慧空嘆了口氣，道：「據我所知，近來這武鎮一帶甚是複雜。大家都聽到江湖傳言，說這兒藏著一大筆寶藏，隻不知是在何。不黑白兩道的江湖豪傑都聞風而來，勢兇險之極！」

葉天涯圓睜大眼，獃獃的著慧空，一張小臉上滿是好奇之，顯是不解其意。

慧空不由得啞然失笑，心想：「我跟這等無知小說這些做甚麼，他又怎會明白？」微一沉，溫言道：「小施主，我不妨跟你說老實話吧。其實老和尚是了重傷，不能行，鎮上的庸醫也無濟於事。唯一的法子，便是獨個兒在此運功療傷。隻不過，養傷期間，千萬不能被人打擾。還有，鎮上來了不壞人，意對老和尚不利。倘若讓他們找到這裡，即使不殺了我，也會害得我走火魔，命不保。你聽明白了沒有？」

葉天涯聽了這番話，暗暗心驚，連連點頭，道：「老師父放心，我決計不會跟旁人說的！」

慧空略一頷首，又道：「如此甚好。無論是甚麼人向你打聽，你也不得吐半個字，否則便是害了我命。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老和尚這條命，便在小施主手中啦！」

葉天涯越發心驚，拚命點頭。

慧空又道：「你把銀子收好，以備這些時日花用。記住老和尚乃是吃素的，不吃。隻不過，你到市上購買食之時，每次隻須拿出一錠碎銀即可，以免引人懷疑。好了，這便去罷。」

當下葉天涯牽牛趕羊，離開了樹林。除了向曾泰注目打量之外，卻始終不敢多瞧那幾一眼。

一抹斜之下，但見一個小牧騎牛弄笛，從曠野間緩緩而歸。一路之上果見三三兩兩的陌生人經過，或乘馬，或步行，有的手握兵刃，有的腰刀劍，顯然都是江湖豪客。

這些人言談之中，南腔北調，均非本地口音。奇怪的是，打聽的竟爾是同樣的兩個問題：「有沒有見到一個材高大的虯髯漢子？有沒有見到一個又黑又醜的老和尚？」

每年逢到冬天農閑的日子，或者鎮上逢集的時候，頗有不說書唱戲的在各村鎮表演。葉天涯自便從說書先生口中和戲文之中聽過英雄豪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事蹟。

在這男孩的小小心靈之中，常自空想有朝一日也能為一名像秦瓊、武鬆、魯智深等一般幫好人打壞人的江湖好漢。

今日卻是他生平初次見到故事中纔有的江湖豪傑，綠林好漢，不免又驚又奇，又興，暗忖：「難道他們要找的便是那個姓曾的大鬍子叔叔和慧空老師父？」想起慧空的囑咐，遇到生人行近，便即低頭吹著短笛，自管自的趕著羊群。

傍晚時分，他回到小鎮，卻見生人委實不。行經鎮上唯一的「福來客棧」門外之時，遠遠便見院中鬧哄哄的滿了人。他心下嘀咕：「這麼多客人，倒是比逢集時還熱鬧呢。」

當下不敢多耽，急忙將牛羊趕苑府。

時府中開飯出來。葉天涯照常跟啞仆等幾名工在一間小房中團團一桌，坐著吃飯，忽見管家王福匆匆走到門口，卻不進屋，說道：「老爺吩咐，這幾天鎮上不太平。大夥兒都小心了，不得胡跟陌生人結，不得惹是生非。都聽明白了沒有？」

眾仆紛紛起立，都道：「聽明白啦！」

王管家點一點頭，轉去了。

葉天涯吃過飯後，也即匆匆離開苑府，返回相距不遠的自家瓦屋之中。本來苑府中自有下人住的房間，這小男孩卻堅執每晚回自己家。

他一直小心謹慎，無論是對苑府的奴婢僕役、馬伕廚子，抑或左右街坊、相之人，於樹林中的事自是絕口不提。

那一乾江湖豪士東打聽，西尋訪，喧嘩嚷，逢人便問，卻偏偏對這個小牧不以為意，居然無一人肯理他。

當晚睡覺之前，他靈機一，先將一條藍布床單撕下一塊破布來，再把曾泰留下的黃紙書、金銀書信等包了個小小包裹，又搬了張木凳，架在板床上，踏著木凳，將包裹放在高高的橫樑之上。

他心想：「我得好好保管這包東西。等以後年紀長大了，一定要親手給那個大鬍子曾叔叔的兒手中。」

這小男孩一功乃是「神拳曾泰」所傳，不知不覺之間，在他小小心靈之中，然已將這個大鬍子叔叔當作親人一般。心想：「明兒我得想法子將他的埋了。」

轉念又想：「另外那些在樹林中也沒人理，真是可憐。隻是我又不能告訴別人。嗯，不如也一起埋了罷。」

當日葉家莊發生瘟疫之後，這小男孩親見家人和鄰居的被府中人挖坑埋葬。小小腦筋之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這一晚他腦中不斷想著日間之事，想著神拳曾泰與醜羅漢高來高去的神奇武功，想著曾泰臨終前的囑託，想著醜羅漢所授的訣，想著小鎮外出現的陌生客，心中思起伏，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哪裡睡得安穩？

翌日清晨，他拿出一錠碎銀買了饅頭燒餅等食，又備了一把鐵鍬，連早飯也不吃，逕自到苑府趕著牛羊出了邊門，早早便來到那片荒林之中。

他丟下牛羊，徑行林。沿著原路向樹林深奔去，遊目一瞥之間，但見首狼藉，兵刃四散，一如昨日。心下暗自嘀咕：「難道這幾個人也跟鎮上來的那些外地客人一般？他們來這裡幹什麼？曾叔叔為甚麼要殺他們？」

這小男孩昨日林避雨之時，乍見，心裡害怕得六神無主。隔了一夜，不知為何，膽子已變大了許多，再次麵對死，竟爾頗能鎮靜如恆，殊不驚惶。

待得走到曾泰的之旁，著那張滿腮虯髯的臉膛，想起昨日之事，不由得獃獃發怔。

慧空老和尚仍是盤膝坐在昨日那株大樹之下，遠遠的問道：「葉重小施主，過來，過來！」

葉天涯答應了，放下鐵鍬，捧了一個布包，快步奔近，向慧空鞠了一躬，道：「老師父，您老人家的飯都已買來啦！」

慧空點一點頭，示意將布包放在草地上，問道：「我見你帶了一把鐵鍬來，莫非是想把曾施主埋了？」

葉天涯一麵將布包放下解開，取出乾糧，一麵答道：「是啊。我聽衙門裡的老爺說過，這做『土為安』。」

慧空吃著燒餅，微微側頭，不住上下打量小牧，道：「你小小年紀，倒是有有義。坐下來，陪老衲一起吃。」

兩人吃了早點。慧空問道：「鎮上怎樣了？」待聽得小牧言及昨晚見到不江湖豪士的景，瞇著眼，不再言語。

葉天涯悄悄站起，轉便走。忽聽慧空道：「且慢！」

葉天涯止步回，問道：「怎麼啦？」

隻見慧空皺眉沉，緩緩說道：「小施主想要埋了曾施主，是不是因為激他肯將自三十餘年的玄門功盡數傳給了你？」

葉天涯點了點頭。

慧空淡淡一笑，搖頭道：「若是這個緣故，你大可不必如此。」

葉天涯奇道：「為甚麼？」

慧空輕輕籲了口氣，道：「常言道得好：病急投醫。曾施主所練的『烈焰經』功夫厲害之極，號稱『天下第一奇功』。昨日他先將在此伏擊的一眾高手盡數殺死，又與老衲廝殺多時。雖然獲勝，但卻力損耗極重，以致走火魔，命在垂危。湊巧的是，這門『烈焰經』另有一個奇異之，便是可將自力暫時輸另一人，便如將事倒一件空的皿中一般。待得自脈息暢通，再行收回。」

他頓了一頓，又道：「隻不過，被他所利用的那個人便了一件盛放事的『皿』，十九不免全經脈俱廢，虛而死！」

葉天涯聽到這裡，臉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