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驚神劍法（三）

葉天涯愈想愈是不安，忍不住的口道：「師父，您是不是要走了？要不然俺跟你去福建吧，出家做和尚也，正好可以服侍您老人家。書趣樓(www.shuqulou.com)」

這小牧自親人故世後，淪落無依，自不免常常遭人白眼，人欺辱。近日來與這位「醜羅漢」朝夕與共，不期而然的生出依靠之心，將其當作了親人。

慧空和尚生詼諧，慷慨磊落，兼之隨以俱的高僧風度，豪俠本，更令這小牧不知不覺間為之心折。

這時慧空見葉天涯一張小臉上滿是孺慕之，嗬嗬而笑，撚須說道：「好徒兒，你果然聰明得，已經猜到了為師的心意。不錯，我馬上便要走了。由於我玄功損，不易恢復，非得慢慢修鍊才。留下來亦是無益。而且我離寺已久，寺中一應事務，也得理。因此為師已決意離開此地，即日南歸。」

葉天涯道：「師父，那天你不是說很想讓俺當和尚麼？俺跟你一起去福建，剃頭當和尚，好不好？」

慧空微微搖頭，笑道：「不好！本來那天我確想收你回寺戒，皈依三寶，日後或能承我的缽。但這些日子來，我見你這孩子太過聰明伶俐，飛揚跳，反而覺得，你兒不適合青燈古佛，還是老老實實繼續做你的牧較好。哈哈。」

葉天涯急道：「可是，師父您老人家玄功還沒恢復，俺……弟子不太放心。您還是帶俺一起走吧。」手懷，出一把銀子，又道：「你瞧，這是那天您老人家給俺的銀子，花用之後還剩下這麼多，也夠咱們的路費啦！」

慧空哈哈一笑，道：「好徒兒，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不過為師雖然玄功有損，一時不能盡復舊觀，但是憑現有這兩三力，在江湖上自保還是綽綽有餘的。你不用為我的安危擔心。這些銀子便留給你啦。」

他頓了一頓，又道：「至於你想出家為僧，大可不必。須知世間有笑麵老虎，亦有虎麵菩薩。依為師之見，一個人隻要心地好，慈悲為懷，心即是佛，出不出家，殊無分別。」

便在這時，樹林中一陣風吹過，隨即有一片樹葉從半空中落下。慧空見了，右手倏地出，輕輕巧巧的拈在手中，笑道：「對了，你名『葉重』，可是這區區一片樹葉，試問能有多重？」

說著將樹葉遞了過去。

葉天涯手接過，著那已略略發黃的樹葉，若有所悟，道：「那我不『葉重』了，懇請師父替徒弟重新賜名！」

慧空嗬嗬一笑，向他上上下下的細細打量，贊道：「嘖嘖嘖，好漂亮的一張俊臉蛋兒！唔，看來我所以不讓你出家為僧，也是不無道理的。你這孩子眉清目秀，長大之後決計是個英俊瀟灑的風流人。想來向你提親之人，勢必不。倘若留在寺中誦經禮佛，說不定反而有礙證道。哈哈！」

葉天涯獃獃的瞧著醜羅漢，兀自茫然不解。

慧空笑了笑，又道：「傻徒兒，為師是在跟你開玩笑呢。我佛門中人觀此，亦不過隻是一副臭皮囊罷了。須知無常，無常即苦，此非我，該當厭離。為師不讓你做和尚，倒與你相貌無關。隻不過你塵緣未凈，難以解，唔，這其中道理，日後你自會明白的。」

葉天涯側頭想了一想，道：「我明白了，師父綽號『醜羅漢』，其實便是一位『虎麵菩薩』。依照師父之意，一個人是善是惡，全在自個兒。心即是佛，出不出家，也沒啥分別。」

忽地嘻嘻一笑，拍手又道：「師父，既然出不出家都是一般，說不定等到弟子長大了，還會勸那些在佛寺裡出家的和尚啦，尼姑啦，一起還俗哩！」

慧空一怔，沒料到這孩子會說出這些話來，斥道：「胡鬧，胡鬧！小孩子家不得胡言語。倘若當真能令比丘尼還俗，要比勸人出家為僧為尼又難得多了。」

師徒二人閑談了一會，慧空皺眉道：「咱倆說了許多不相乾的閑話，還沒說到正題。以為師之見，你這孩兒俠義心腸，天飛揚跳，倒是適合做個江湖上的散人，或者遊俠，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嗯，不如就做『葉天涯』吧？」

葉天涯愈聽愈奇，低低唸了兩遍，對「葉天涯」這個名字愈覺喜歡，拍手好，又即跪倒叩謝。

慧空沉片刻，又道：「為師已經弄明白啦。此次武鎮之行，是有人設計引我和曾施主等人來此，乃是利用為師來製曾施主的。隻可惜，這幾天我查來查去，毫無端倪，看來暗中使壞的那個傢夥得知計得售，十九已離開此地了。但我奇怪的是，此人這麼做究竟有何圖謀？難道便是為了除掉曾施主？」

葉天涯眼慧空，不明白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慧空拍拍他肩膀，笑道：「算了罷。這些江湖上的恩怨是非，你這小孩子還是遠離的為妙。其實連日來為師一直在這武鎮一帶暗中踏勘，到走了好幾遍啦。而且，我還跟著你出苑府，見你在鎮上和那些鄰居聊天呢。當然，為師也曾造訪過你的『寶宅』，亦即令尊留給你娶媳婦兒的那幾間瓦屋。隻是每次你都睡得像死人一樣，均未察覺罷了。哈哈。」

葉天涯又驚又奇，亦復欽佩無已，暗想：「原來師父早已悄悄跟著我去過鎮上多次。他老人家當真了不起，竟然神不知，鬼不覺。」

慧空笑了一陣，臉轉為鄭重，又道：「至於這座『武鎮』的形，我數日來暗中觀察，總覺得似乎哪裡有些古怪，卻又無從查究。重兒，你雖是本地人，但世上人心鬼蜮，今後你要小心謹慎，不可輕易相信任何人。」

葉天涯應道：「是，弟子一定謹記師父教誨！」

慧空點點頭道：「甚好。嗯，適才你問我今日練什麼功夫。這些日子來，我雖教了你不拳腳、指法、輕功、暗，但卻始終沒教兵。臨走之前，我再傳你一套佛門劍法罷。」

不知何時，他手中已多了一把長劍，緩緩說道：「武學中有言道：『百日練刀、千日練槍、萬日練劍』。劍最是難練。今日我所教你的，乃是為師將林歷代高僧傳下的諸般劍法相結合，剛剛自創的一套新劍法，既是我醜羅漢嘔心瀝之作，也是我生平得意之作，做『驚神劍法』！」

頓了一頓，又道：「這套劍法以『混元功』為基，共有八八六十四路，十分的古怪奇奧，縱然是聰明絕頂的才智之士，也須數年工夫方可練。我要你每晚前來，在此練習，待得功，就算是滿師了。」

葉天涯聽到這裡，口了一下，言又止。

慧空見了，搖頭道：「不必多言！天涯，你可得好生記清楚了。至於口訣，為師隻說一遍。劍法呢，我也隻練一遍！」

當下又一句句的傳了劍訣，令葉天涯跟著複述一遍。

慧空待他背誦已畢，毫無誤，這才微微頷首。

於是拔劍出鞘，將劍鞘給葉天涯，緩步走到平日師徒倆拆招喂招的那片空地上，迴轉來，橫劍個劍訣，立個門戶，隨即劍進移，寒展起，鷺伏鶴行，左刺右劈，一招一式的演了下去。

葉天涯在旁目不轉睛的凝神觀看，但見那「驚神劍法」輕靈飄忽，似拙實巧，自第一招「南海禮佛」起始，第二招「頑石點頭」，第三招「金針渡劫」，一招招的施展開來，每一招每一式無不微奇奧，神妙無方。

最奇的是，劍法雖隻八八六十四路，但每一路均是招中藏套，套中含式，變幻奇巧，深邃難測。

霎時之間，隻聽得刷刷刷之聲不絕，荒林中劍閃爍，人影飛舞，或若鷹擊長空，或似蛟龍探海，或如白鶴起舞，或擬燕子掠波。

「醜羅漢」慧空老和尚雖年近六旬，傷未痊，但此刻閃轉騰挪，縱高伏低，直似虎躍豹翻，刷刷聲中，劍尖上幻出點點寒星，手之矯捷竟爾不減年。

隻見他運劍如虹，將一套「驚神劍法」從頭至尾使了一遍，一氣嗬，直至淩空躍起，回劍橫掠，最後一招「石破天驚」終於練完。

隨即從半空中飄而下，收劍而立，直似淵停嶽峙一般。

葉天涯隻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怔怔的說不出來。過了半晌，猛地省起，這才拍掌好！

驀然間眼前青一閃，刷的一聲，卻是慧空隨手將長劍擲出，不偏不倚的套了葉天涯掛在腰間的鞘中，準頭竟是不偏半點。

葉天涯正自鼓掌，陡覺左腰微微一沉，劍已鞘，一驚之下，不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慧空哈哈一笑，搖手道：「這把『青鋼劍』便留給你啦！不過，你得妥善收好。至於這套『驚神劍法』，日後你自行琢磨練習罷。好了，為師也沒甚麼可以教你的了，今後全憑你自個兒的悟啦。你我師徒言盡於此，為師就此回福建去也！」

葉天涯登時眼圈一紅，流下淚來，哭道：「師父，俺捨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