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香消玉殞（二）

其時夕如，黃似金，亭畔池水映得苑大小姐一張臉紅彤彤地，亦亦艷，清麗不可方。書趣樓()

見葉天涯滿臉不愉之，嫣然微笑，搖頭道：「你並沒做錯甚麼，不必瞎猜。而且，你替苑家牧羊已有七年之久，一直勤力。不過，現今你已長大了，自然還有更為重要的事等著你。牧羊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葉天涯皺眉道：「還有甚麼更重要的事，便請大小姐吩咐。」

苑良姝淡淡道：「昨日我爹已將你和良玉一起應考之事說了。因此本小姐覺得你還是專心讀書要，莫要耽誤了功課。至於其他的事，暫且不必理會。」

葉天涯一呆，皺眉道：「難道大小姐想讓我吃白食？那怎麼？」

苑良姝抿笑了笑，道：「很好，讀書之人，果然有些骨氣！這樣罷，如若你不想吃白食，便多來和我弟弟切磋學問，鑽研疑義。總之本小姐心意已決，你這個牧，就此改行大吉罷！」

葉天涯原本對阿興取代自己之事憤憤不平，這才氣沖沖的前來理論，意奪回牧之位，此刻聽了苑大小姐之言，不搔了搔頭，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苑良姝見他脹紅了臉，抓頭搔耳，說不出的稽，忍不住格的一聲笑了出來，猶似花枝。也不知想到什麼，竟爾笑個不停，直笑得彎下了腰，不直子。

花園中的丫環小桃在旁也看得莫名其妙，暗暗納罕，心想自己服侍小姐這麼久，一向嫻雅守禮，端莊自持，何曾這般放肆嬉笑過？

亭外石階之上的葉天涯自然也是首次見到苑大小姐這般開歡笑。夕下抬頭一，但見一笑之下，宛如一朵白花兒忽然盛放，說不出的明艷人，抑且聲若銀鈴，既且脆，宛轉悅耳，又覺一陣陣淡淡香氣不住送來，卻不知是園中的花香？還是苑小姐上的芬芳？

他不由得心中一盪，隨即臉上一熱，很，急忙將頭轉了開去。

須知這時葉天涯已一十五歲，年人竇初開，已知欣賞子的。更何況苑大小姐方當妙齡，態婀娜，容，白膩，當真是艷絕倫，任何男子見到，都會不自的多看一眼。

苑良姝笑了一陣，猛地省起，心覺不妥，忙即袖掩住了櫻桃小口，俏臉生霞，緩緩背轉去，嗔道：「話已說完啦。你還留在這兒幹甚麼，還不退下！」

葉天涯也覺不妥，急忙躬告退，匆匆離去。

打從那日起，葉天涯便了苑府中的一個閑人。三個月來，除了在苑大小姐監督之下，偶爾和良玉爺一起讀書臨之外，再無別事可做。

年初一拜年之時，苑老爺當著全家之麵，宣佈苑良玉和葉天涯一起應考之事。眾婢僕聽了，嘖嘖稱奇，艷羨不已。

正月十六清早，尹老學究又派了一個小僮來到苑府，把葉天涯到書院，不得又叮囑一番。

老夫子言道，苑老爺年前便已安排妥當。等到出了正月，即行安排葉天涯和良玉爺同去縣禮房報名應考。

待得好容易從書院辭出，已是辰牌時分。

葉天涯一麵想著尹夫子之言，一麵在鎮外漫步。眼見紅日當空，四野無人，春寒料峭，道旁仍有不積雪未融，尋思：「再過半月，我便可以去縣城了。不知道城裡是甚麼樣子？」

又想：「也不知慧空師父怎麼樣了？他老人家若是知道我練了『混元一氣功』，一定很高興。隻不知老師父喜不喜歡讓我讀書做？」

正自胡思想，忽聽得遠一人道：「天涯，天涯！是你麼？」

葉天涯循聲去，見是一個矮胖年向自己招手，正是一向要好的遊伴夏正禮，忙即大聲應了一聲，快步迎上。

兩人相互奔近。夏正禮氣籲籲的道：「天涯，我是專程來向你和良玉辭行的。良玉說你一早便被老夫子去啦，沒想到在這兒遇見。」

葉天涯奇道：「適才你說甚麼『辭行』。怎麼啦？」

夏正禮嘆了口氣，道：「其實過年之前我爹便已跟尹老師說過了。他要帶我出門，到府投奔我二叔，幫我謀個差使。唉，我也不讀書啦！」

葉天涯一呆之下，立時恍然：「啊，是了，以前聽你說過，你有個堂二叔在府衙裡做師爺。你真的要去投奔他麼？」

夏正禮雙手一攤，嘆道：「是啊。你也知道我腦子笨，讀書不，不像你和良玉，都是年才俊，前途無量。再說，咱們農家子弟，讀書識字的能有幾個？幸虧你是自個兒爭氣，又兼遇到苑老爺肯出錢幫你，要不然，隻怕你還不如我哩。」

葉天涯深以為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隻是你走之後，哥兒幾個算是都散得乾乾淨淨啦！」

他二人對一眼，一齊搖頭嘆息，不約而同的想到幾個年齡相若的玩伴之中，郭昆、呂遠二人俱已輟學半年，郭昆在家務農，呂遠則去了縣城，隨父販賣茶葉。今日夏正禮這麼一走，五人之中，便隻剩下苑良玉和葉天涯二人了。

至於尹老學究書院中的其他學生，或不投，或年紀尚小，自然也玩不到一起去。

葉天涯出手去，挽住夏正禮的手，強笑道：「走吧，到鎮上酒店，我得做東替你送行。時再上良玉爺和小昆，咱哥兒們不醉不休！」

夏正禮搖頭苦笑，道：「喝酒卻也不必了。適才良玉也要著你倆一起痛飲呢。隻是我爹正在村口等我呢，騾車多半也已套好啦，還得趕路要。」

葉天涯想了想，手懷，抱出一把碎銀子，遞了過去，道：「這些銀子，你且收著路上喝茶。」

夏正禮右手一把推回，左手拍拍他肩膀，搖頭道：「用不著這些。我爹上帶了不錢呢。天涯，我知道苑家一個月給你的薪工也就六錢銀子，你還是自個兒留著買件新衫吧。等以後你中了狀元，當了大，咱們兄弟再喝酒品茶罷。時候不早了，我得走啦。」

葉天涯沒料到夏正禮走得這麼急，怔怔的著他，一時間不知說甚麼纔好。

夏正禮勉強笑了笑，又道：「哥兒們，別這樣，我真得走啦。以後南北西東，各奔大好前程去也。你保重！」

葉天涯點一點頭，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一紅，強自剋製，哽咽道：「你也保重，一路順風！」

二人相對片刻，揮手互道珍重，一齊轉。

葉天涯所以轉，而非目送，是因為他雅不願與這位年玩伴分手，不忍著他漸漸離去的背影。

「默然**者，唯別而已矣。」除了夏正禮，這些年來，他已接連送走過「醜羅漢」慧空和另一個遊伴呂遠。

夏正禮走後，葉天涯心中悶悶不樂，眼著道旁一片片尚未消盡的積雪，出了會神，待要返回鎮上，忽聽得遠傳來「啊」的一聲慘呼，聲音極是淒厲，卻是從左首一片小樹林中發出。

葉天涯一驚之下，停步轉，側耳細聽。其時四下裡靜悄悄地並無人聲，隻有那片小樹林中似乎有人在低聲說話。他力何等深厚，樹林中那聲音雖輕，卻也逃不過他耳朵。

葉天涯四顧無人，想起那慘呼之聲，好奇心起，便即躡足朝著小樹林走去。甫一林，便聽得一人罵道：「笨蛋，還不快將錢歪埋了？哼，若是讓人發現這傢夥死在你手中，豈非多生枝節？我看這幾年你是裝聾作啞慣了，連腦筋也不大靈啦！」

又聽得一人唯唯答應，連連陪笑。

先一人道：「適才你這一匕首倒也夠狠，背後，徑穿心口。嗯，這個錢歪隻是一個地流氓，殺了便殺了，卻也沒甚麼。隻不過以後該找誰繼續替我打探訊息，倒非易事。」

葉天涯聞言一驚，他自然知道錢歪是武鎮一帶的地流氓，自己當年未苑府之前，沒此人欺辱，不期他竟被人殺死，又聽得那說話之人聲音甚，一時卻又想不起是誰，不由得驚疑集。

另一人道：「師父，苑文正這個偽君子好端端的京不做，卻拖兒帶的來到這窮鄉僻壤，還一住便是十年八年，這老小子究竟想幹嗎？這麼多年來，這明裡暗裡也來過不黑白兩道的人，個個卻空手而歸。依我說啊，若是武鎮當真有寶藏，早該挖出來啦……」

先一人突然厲聲喝道：「混蛋，還不給老子閉！」

另一人一驚，不敢再說。

樹林中一片寂靜。隔了片刻，先一人嘆了口氣，低了聲音道：「趙方，隔牆有耳。為師知道你看上了苑小姐的貌，時時惦記。適才錢歪本來隻是報訊，隨口提了兩句苑小姐而已，你便突然了殺機，這可不太好。」

另一人恨恨的道：「師父莫怪。在弟子心中，苑大小姐乃是天下凡。錢歪這個狗崽子又算甚麼東西，居然對大小姐出言不敬，豈不該死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