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香消玉殞（三）

先一人微不耐，斥道：「好了，好了！」頓了一頓，又道：「方兒，你小子如果真想得到咱們這位滴滴的苑大小姐垂青，須得儘快協助為師辦那件事纔好。書趣樓()你倒是想想，世上子，哪個不喜歡珍珠寶貝？總有一天，為師包管讓你如願以償，娶到佳人便是。嘿嘿！」

葉天涯聽得分明，已然認出這聲音的主人，乃是苑府管家王福。他心念一，微一提氣，縱躍上一株大樹。尋思：「原來這二人一個是王管家，另一個是他的徒弟，名趙方。卻不知他師徒倆都是什麼人？這個趙方好生狠毒，居然殺了錢歪，而且還是因為大小姐。嗯，難道他和大小姐很麼？」

隻聽趙方陪笑道：「當然，當然。師父，弟子有句話，整天憋在心裡，還請您老人家別生氣啊。當初在京城之時，師父便一直跟著苑文正，來到武鎮之後，連弟子也陪著潛伏在苑家七八年了，始終毫無頭緒。師父，那個『王莽寶藏』到底在不在這兒啊？」

王福哼了一聲，怫然道：「為師就知道，你這小子終究還是沉不住氣啦。這樣罷，我不妨提前些給你。隻須等到今年小爺應考之後，寶藏的訊息多半便有眉目了。」

趙方奇道：「咦，為甚麼？『王莽寶藏』跟小爺趕考又有甚麼關係？」

王福不答，沉片刻，忽道：「時候不早了，為師出來太久，會惹老爺起疑的。有甚麼話還是下次再說罷。趙方，你儘快把理乾淨，別出馬腳。為師先回去啦！」

趙方道：「是。師父慢走。」

突然間青影一晃，呼的一聲，一個人縱躥出林子，遠遠的去了。

葉天涯在樹上吃了一驚，但見那人形高瘦，青布長袍，依稀便是苑府管家王福的背影，暗贊：「好輕功！想不到王總管竟是一個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轉念又想：「原來他師徒潛伏在苑府多年，另有所圖。說來說去，似乎還是慧空師父所說的『王莽寶藏』。對了，我倒要瞧瞧，這個趙方究是何等人？」

當下右足一彈，已悄沒聲的躍下樹來，一個起落，閃在相距趙方不遠的一株大樹後，探頭張。

隻見那趙方正自彎著腰，蹲在地下挖掘。此人形魁梧，力氣不小，但所使的工卻是一把彎刀，頗不趁手。在他旁邊不遠的雪地上，躺著一個，前跡殷然，看樣子正是錢歪。

葉天涯凝目時，冷不防吃了一驚，險些失聲而呼。原來趙方偶爾一側間，現出半片臉來，悉之極，卻正是在苑府廚房中劈柴搬炭、燒火挑水的那個啞健仆。

隻不過平素憨態可掬的工啞仆，這時卻是滿臉鷙之，一麵挖土掘坑，一麵口中不住的喃喃咒罵：「他媽的，該死的狗崽子，還得老子親自埋你。直娘賊，憑你這等下流胚子，也配提大小姐的名字。哼哼，人兒早晚是我的……」

葉天涯悄悄的離開樹林，回到家中，尋思：「看來當年慧空師父所說的『江湖險惡』是真的。這師徒二人心積慮，潛伏在苑府多年，早晚會對苑老爺一家不利。可是，我該怎麼做？要不要提醒苑老爺或者良玉爺？」

常言道：窮人孩子早當家。葉天涯年紀雖輕，但自遭逢橫禍，可謂命運多舛。兼之他又曾被神拳曾泰利用、慧空和尚指點、尹老學究教導，多年來文武雙修，心智已開，漸已長為一個懂得小心謹慎、遇事想上幾想的年。

此刻甫一念，立時又想起曾經答允慧空的三個條件，思忖：「苑老爺一家於我有恩，既然有人對他不利，我又豈能不去知照？不過，這件事最好是來做的好，以免被人知曉我會武功。」

他思來想去，便即寫了一張紙條，容是「請苑老爺提防王總管、啞仆師徒」十三個字。

午牌時分，他回到苑府，趁著眾人吃飯之際，悄悄溜進苑老爺書房，將紙條在苑老爺書桌的鎮紙之下。

這天下午，他暗中留意，發現苑家上下一如平時，並無異狀。總管王福固然兢兢業業，循規蹈矩，連「啞仆」趙方也仍是逢人便笑，憨態或掬。

當晚葉天涯躺在床上，曲臂作枕，思來想去，腦中儘是王福、趙方師徒二人的對話，忽地心念一：「啊呀，不對，也不知苑老爺見到那張紙條沒有？他這樣的大好人，可千萬別著了壞人的道兒。尤其是那個『假啞』趙方貌似忠厚，實則心狠手辣，單隻為了兩句話，便將錢歪一刀殺了。倘若他膽包天，忽然要對大小姐不利，冒犯於，豈非糟糕？」

念及自己敬若天人的苑大小姐隨時有命之厄，越想越是心驚，一骨碌從床上躍下，忖道：「無論如何，我得親自提醒老爺和良玉爺，還有大小姐。就說王總管師徒都是江湖中人所扮，居心叵測，不可不防。」

便在這時，隻聽得外麵打更聲「的篤，的篤，噹噹」的打過二更。葉天涯心下計議已定，當即點亮油燈，換了一套黑短，又用灰布蒙了臉，這才熄燈而出。

是晚小鎮上空雲漠漠，寒風陣陣。

夜深人靜，四下裡半點聲息也無。葉天涯施展輕功，一陣風般疾奔鎮東苑家而去。

他雖做了苑府牧多年，日日出，這般夤夜前來，卻是生平第一遭。

月黑風高之際，葉天涯悄然來到苑家大門，著門外那兩盞寫著「苑府」的大燈籠，忽覺躊躇，尋思：「我若是這般擅自半夜潛，行徑未免有欠磊落。苑家人會不會誤會？」

轉念又想：「我此來是為了苑老爺一家安危，絕無不良企圖。即使被人誤會，又何足道哉？」

他雖然習武已久，也聽說過不江湖上的勾當，卻從未當真乾過，此際在苑府之外，不免又是興，又是慌，霎時間臉上發熱，手心出汗，一顆心怦怦跳，忍不住氣起來。

正遲疑間，猛聽得深宅大院之中傳來一陣爭吵之聲，甚是激烈。

靜夜中聽來，那聲音分外清晰，正是苑老爺和王總管的聲音。

葉天涯又驚又奇：「咦，怎地王總管會跟苑老爺吵架？難道他師徒突然手啦？」一時也不及細想，縱翻過圍牆，輕飄飄的落在庭院之中。

那爭吵聲是從位於東首的苑老爺書房之中傳出。他對苑府中的門戶十分悉，當下展開輕功，穿廊過院，頃刻間來到東廂院，但見書房窗紙中出淡淡亮。

夜朦朧之中，葉天涯悄悄掩近，躡足行到長窗之外，牆而立。

隻聽苑老爺厲聲喝道：「王福，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是甚麼人，潛伏在我邊有何謀詭計，快快從實招來！」

王總管大聲爭辯道：「小人也最後再說一遍。小人姓王名福，本是京城一介落第秀才。這些年來，小人鞍前馬後的追隨老爺，一直忠心耿耿。怎能有什麼謀詭計？今晚老爺卻派這四個傢夥闖進小人屋中，突然襲擊，還冤枉小人是細。可是老爺現今又拿不出證據來。老爺，小人寧死不服！哼哼！」

葉天涯四顧無人，舌破窗紙，向張，隻見屋中燭照得甚是明亮，苑老爺端坐椅中，左右分別有兩名壯漢執刀侍立。在苑老爺麵前地下則躺著一人，手足被綁，正是總管王福。

苑老爺上下打量著王福，冷笑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下淚。不錯，苑某適才確是說過，暫時還沒有確切證據。不過待會兒，我自會讓你心服口服！」

王總管大聲道：「老爺不愧是做過四品刑部侍郎的大人，莫非想對在下來個屈打招，嚴刑供不？王福不服，死也不服！」

苑老爺淡淡一笑，搖頭道：「這等酷吏的行徑，老夫不屑為之。」

便在這時，忽聽得院外腳步聲響，亮移近，卻是四個壯漢手提燈籠，右手拿著鋼刀，快步走了過來。

葉天涯力固厚，耳音自亦不差，一聞聲響，便即飛上了屋頂，躲在屋脊之後。

探頭向下去，隻見那五六人匆匆走近，到得門口，一人說道：「啟稟老爺，『啞』終於開口說話啦。原來這小子名趙方，江湖人稱『梅花槍』，是開封府金槍門掌門宋玉福的第三個徒弟。」

苑老爺略一點頭，問道：「那小子功夫如何？怎生置？」

那人道：「那小子手底下甚是了得，我們七個人一齊出手，纔跟他打個平手。阿旺還中了他一枚梅花鏢，右肩還在流呢。小人已遵照老爺吩咐，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暫時關押在柴房裡。他傷不輕，多半是活不了了。」

葉天涯在屋頂聽了這話，又是吃驚，又意外，隻想：「想不到苑老爺竟會下令將啞的手筋腳筋全部挑斷。如此說來，該不會是我那封信害了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