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浩，碧波深沉，平闊若砥，滿滿的盛在夾峙兩岸的山峰間。山峰上，春華競發，綠樹吐新，正是仲春時節。一葉小舟，白帆鳥首，自上遊飄飄，緩緩順流而下。

船頭上一個蒼頭老仆，拿一把扇輕輕地扇著一尊紅泥小火爐，爐上一把小小的泥壺裡，不知煮的是茶是酒。老仆和火爐的旁邊，一位青衫公子迎風而立，正遠眺江水。

這位公子複姓澹臺，單名一個玉字，乃是世家之子，年甫弱冠，此次帶老仆澹檯安，一人一仆壯遊天下。久聞揚子江天下勝景，便買舟泛遊，順流而下，以觀其景。

此時天已晚，船家將船泊岸，生火做飯。澹臺公子無事可做，便離船上岸，順江而下，一路觀水探景。隻見，落霞滿天，映著碧藍的江水，又見江邊芳草鮮，又多奇花異卉，且有奇石怪樹，澹臺公子觀之不一而足，不由得興味愈濃，信步走去，不覺日沉西山，天已黑。卻見江水暗沉，迷霧升起，夜鳥鳴，更有不知名的吼聲自山間傳來，澹臺公子這才驚覺自己已走得太遠。趕忙折返，向坐船停泊的地方行去。幸喜，雖走得略遠，卻隻是沿江而行，走到半路，又遇上老仆澹檯安見他久久不歸出來尋找，所以，不一會兒便回到船中，倒也冇有發生什麼事。

夜已深。澹臺公子卻無睡意。他此時正盤坐在船艙裡的一張矮幾前，幾上一盞青紗製的燈籠，放出濛濛的芒，就著朦朧的燈，他正捧著一本書細細觀瞧。右手邊，放著老仆曾放在紅泥小火爐上煮過的那隻小泥壺和一個小酒盅，他一邊翻看著書，一邊自斟自飲。

此時已是夜半。整個船上除了澹臺公子船艙中這抹濛濛的燈火和他翻書與自斟自飲發出的細微聲音，已是完全黯黑闃寂，再無一的亮與聲響。

突然，一聲鶴唳劃過江麵，船上已睡得人，翻了個，重又睡去。澹臺公子本來也已昏昏睡，手中的話本正慢慢地出溜下來，眼看將要落到地上，這一聲鶴唳，卻將他驚醒，不由得神一震，直了直腰。他放下話本——這本話本是他遊曆到一個小城買到的，在家裡每天讀的是聖賢之書，味同嚼蠟，看了這話本纔算是知道了世間還有這樣新鮮有趣的文字——了眼睛，了個懶腰，就打算吹熄燈燭睡覺了。

睡前不免要解決一番急的問題。雖說不雅，但船上的解決方式大約都是在船邊直接如此這般一番得吧。澹臺公子走出船艙，隻覺得夜涼如水，天上半殘月，映在暗沉的江水上。解決完畢，正回艙。卻聽得一個聲音道：“公子。”

澹臺公子本以為聽錯了。這荒江野外，深更半夜，任誰聽到這樣的聲音也會覺得是聽錯了。但他轉又邁出一步的時候，耳朵裡分明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一聲：“公子。”這聲音輕輕，分明是個子。

他不由自主的轉過去。朦朧的月中，果然見到似有一個白的子站在江邊，正看著他。說是看著他，那自然是他的覺，那晚並非滿月，那子的相貌並不能看的清楚，隻是憑覺，他覺得是正在看著自己。

訝異超過了害怕。他站定了不。那子又對他喊了一聲：“公子。”他還是不。但那子已經知道他聽到了，也看到了。接著說道：“公子，奴家乘船過江，不想船隻遇難，隻我一人逃得生天，落難於此，萬救拔則個。”

年心，本無所畏懼，又見對方是個子。澹臺公子未多做思量，便讓上了船。一進船艙，那子哪裡像個落難的人。

燈下看來，這子十六七的年紀，尖尖的小臉，眉目如畫，皮白的近乎明。輕微揚起的角，未語先笑。一進船艙，也不避生，抓起那本話本看了看，放下了，又抓起那把小泥壺，嗅了嗅，道：“好酒！”便自顧自的倒了一杯，一口乾掉。

澹臺玉不由得看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姑娘，還未請教……”那姑娘笑一聲道：“萍水相逢，何須通名道姓？”見澹臺玉還是呆呆的看著，便用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道：“怎麼，頭一次看見嗎？”

澹臺玉回過神來，道：“這位姑娘，夜深了，既不肯通名，你且到我床上安歇了吧。”那姑娘道：“那你呢？”“我就在這兒湊合坐一晚上吧。”

那姑娘輕聲笑道：“多謝公子意，我非遇難，實是夜遊至此，見了公子這船，一時起意來討杯水酒喝，酒已喝過，就此告辭了。”說罷，轉便走，一步便從船上跳到了岸上。

澹臺玉在後邊急急跟到船邊，喊了一聲道：“姑娘！”那子並不回頭，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夜間的山裡了。澹臺玉呆呆的著那子消失的方向，心裡冇來由的升起一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