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道不同不相為謀

靈堂裡擺著八棺材，其中六是冰冰六的，剩下兩是張遼那兩名親兵的。

陳宮退開後其他人又湊了上去，掃了一眼又電似的迅速退去。

龐統了半天，終於到棺材前，他並沒有如其他人般退開，而是死死盯著那雙充滿了怨毒與仇恨的雙眼，濃黑的眉蹙在一起，雙手扶著棺材，指甲都嵌進了木板裡。

許久之後他突然轉向八年道：「指揮是吧，久仰大名，在下想看看其他棺材，可以嗎？」

八年點了點頭，又命人開啟了另外四口棺材。

棺況雷同，都是一被切六段的，扭曲的麵孔，怨毒的雙眼。

龐統在每一口棺材前都駐足許久，到了最後一口棺材時，八年卻說：「不好意思，這是張夫人的棺木。」

龐統點了點頭，神遊一般木然的退了下去，連魯肅的喊都沒聽見。

八年掃了他一眼，對陳宮道：「你不是想見主嗎，隨我來吧。」

陳宮有些躊躇，他突然發現不知該如何麵對曹昂了。

不過為了他心中所謂的大局，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跟了上去。

不知出於何種考慮，進門之後八年第一時間關上了房門，房間頓時陷黑暗，手不見五指。

陳宮在原地站了許久，適應了這種黑暗後才走到曹昂麵前，躬拜道：「大公子。」

曹昂抬頭，看清他的容後陳宮悚然一驚。

隻見他的雙眼一片紅，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在黑暗中顯得格外瘮人。

「坐吧！」曹昂率先開口，聲音一如往日般平和，聽不出喜怒。

這樣的他讓陳宮害怕，他沒敢坐實，屁沾在沙發邊沿，試探著問道：「大公子為何不點蠟燭？」

曹昂說道：「還是黑點好，太亮的話，人和鬼容易混淆。」

這話有些指桑罵槐啊。

陳宮訕笑正要開口，曹昂又道：「我曹家能有今天，公臺先生居功至偉，我父刺董失敗逃出，蒙你收留才逃過一難，我父陳留起兵，又是你四奔走，拉攏兗州世家員，迎我爹兗州任刺史。」

「你兩次幫我父親，又兩次棄他而去，第一次是因為我父殺了救命恩人呂伯奢，第二次是因為我父殺了名士邊讓，我沒說錯吧？」

「想來那個時候你的心也很複雜吧，就像今天，你進來後沒有如往常一樣義正言辭的直接說教，就證明棺中對你有所。」

「可你還是來見我了，說明這個不是很大，至比不過陶商，或者陶商背後的世家群在你心中的地位，我說的可對？」

陳宮心中凜然，第一次慎重的打量起眼前這位年輕的子侄來。

可惜房中一片黑暗，除了一雙猩紅的眼他什麼也看不見。

「大公子既然知道，又何必一意孤行呢，大漢四百年來，不，不止大漢，自夏商周到現在，天下一直都是世家的天下，數千年來從未變過。」陳宮說道：「世家代表的力量太大了，大到以始皇帝的雄才霸略，也隻能暫時製，他一駕崩，世家立刻反撲。」

「強如大秦都在六國族與豪門名家的反撲下滅亡，縱然高祖都不得不與士大夫共分天下，大公子以為，單憑一腔熱，能撼這顆大樹嗎？」

「從未變過不代表是對的。」曹昂說道：「陳叔說出這番話，子脩知道您是為我考慮，在此先行謝過。」

「不過，有些錯沒人糾正，就會永遠錯下去，有些惡沒人製止，正義就永遠是個傳說。」

「在歷代先帝的縱容下，世家平穩發展數百年，已經有了門閥的雛形，他們最可怕的不是金銀，而是盤錯節的關係，各種聯姻形的關係如同一張不風的網。」

「有這張網在手，他們無所顧忌無所不能，就像現在，陶商還沒怎麼著呢就跑出一大堆為他求的。」

「今天隻是禮節拜訪，我若繼續一意孤行，他們就該用武力了吧。」

「各大家族的私兵自然不是黑袍軍的對手，可是他們有外援，就像你當年引呂布兗州一樣，他們也可以引其他諸侯徐州，最近的就是孫策和劉備。」

「外部勢力介，部人心盡失，黑袍軍再強十倍，也隻有一個敗亡一個下場。」

陳宮蹙眉道：「既然都知道，你為何……」

曹昂道：「陳叔，你在中牟當縣令時也是剛直，兩袖清風，深百姓戴的好，我原以為你是大漢的一清流，是百姓頭上的青天，現在看來貌似不是這樣，是傳言有誤還是你變了？」

東漢的，名聲好的幾乎都是與當地世家關係好的，比如陶謙，比如袁紹。

尤其是最近幾年，當的與世家惡，別說落個好名聲，能不能保住命都兩說。

遠的不說就說曹，他為民請命，許下屯田，輕薄徭役，卻被人罵相漢賊。

滿寵執法必嚴，卻不待見，就連被曹重的曹洪都恨不得置他於死地。

所以，好和好名聲的是兩碼事。

還有一點曹昂沒說，照原本的歷史軌跡發展下去，曹死後曹丕繼位採納陳群的建議，建立九品中正製，徹底堵死寒門士子的進階之路，從此上品無寒士，下品無士族，最終形能左右皇權廢立的世家門閥。

門閥的力量別說司馬家的那群廢皇帝，就連千古一帝的唐太宗李世民都不得不對他們抱有敬畏之心，一邊任用一邊製。

雄才大略的隋煬帝楊廣倒是豪氣乾雲，公然挑戰門閥的權威，結果呢，國滅死，鬥一生最後為李家做了嫁。

帝武則天倒是巾幗不讓鬚眉，不慣著所謂的五姓七，提起屠刀狠狠殺了一通。

結果呢，僅僅幾十年，門閥恢復元氣之後再次反撲，區區安史之本來輕鬆就能平息，卻生生打了八年。

安史之平息了，堪比強漢的盛唐也就王小二過年了。

可以說現在是製世家最好的時候，一旦錯過，世家就會如凰涅盤一樣，以比韭菜還快的速度瘋狂生長。

再過個幾十上百年，胡人關後，他們拍拍屁冠南渡了，留在中原的漢人百姓卻了兩腳羊。

對此，曹昂尤其不能容忍。

「陳叔，話說到這個份上，你若還執意想救陶商，就請離開徐州吧，你我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