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的街頭，人不多，街上也不知道是出於何種考慮，種了好些柳樹。柳條上只是稍稍冒出了一些春芽來，冷風一吹，柳條晃晃悠悠的，行人走在路上，經常會被那些幹的垂柳打到。

展昭拿著劍，在前頭緩緩地走著，後跟著公孫，抱著小四子。

小四子頗重，但是他異常地粘公孫，就是摟著他的脖子不放，而且剛剛了驚嚇，也不肯坐驢了。本來公孫會選一頭小驢子，就是因為怕太高的馬，小四子會害怕，這下好了，連驢都坐不了。公孫雖然胳膊有些酸，但是也不舍得放他下來，趙普在一旁看著，如果剛剛是有些促狹開他玩笑的話，現在可是真的有些想幫公孫抱抱小四子了。不過趙普腦袋裡也有個念頭閃過……所以說書生沒用吧，連個娃娃都抱不。

腦袋裡雖然這麼想，不過趙普上卻說，“你們不啊？先吃了飯再走吧？”

展昭回頭，一笑，“好啊。”

公孫微微皺眉，“那個病人能等麼？”

展昭擺擺手，無所謂道，“反正他也不是病了一天兩天了，再等個把時辰估計也沒問題吧。”

說著，手指指不遠的一家小酒樓，“那裡的炒菜很好吃，我昨天吃的炒肝兒和肚片，還有甜羹。”說著，就手抱小四子，“小四子，給叔叔抱會兒吧？”

小四子很喜歡展昭，這人剛剛救了他，而且笑起來也好看，就看了看公孫。

公孫是個要強的子，你若是跟他說，怕他抱不幫他抱，他鐵定給你個白眼，死撐給你看。不過若是說覺得小四子真可，想要抱一會兒，他便也是讓的。

展昭手接過小四子，歡歡喜喜地帶著他往前走，問，“小四子，你喜歡吃桂花糕麼？”

“喜歡。”小四子點頭。

“那桂花煮的珍珠圓子湯呢？”展昭接著問，邊抱著他輕輕晃了晃，逗得小四子咯咯直笑，點頭，“喜歡。”

趙普在後頭看著，不暗歎，這展昭很會做人啊，這種格肯定朋友一大把。

公孫忍不住輕輕了自己的胳膊，見小四子高興，便也松了口氣。

後的小驢還跟著，屁上的傷也理過了，不過要讓小四子再坐上去，估計還得花一番功夫。

趙普的黑梟也跟在後，比起小驢，這馬大了幾乎一倍，摔著尾頗神氣地跟在一旁，看到別的馬經過，都會打個響鼻挑釁一下，若路過的是母馬，則會上去聞聞人家。

公孫有些嫌惡地搖搖頭，心說，馬隨主人形，主人流氓，馬也君子不了。

趙普在一旁溜溜達達走著，見公孫總拿眼白看他，有些別扭，就道，“先生，別白了，再白就看不著黑了。”

公孫狠狠瞪了他一眼，突然注意到……趙普的兩個眼睛好像不太一樣……左面那個略微淺了些……類似於灰。

趙普見公孫盯著自己眼珠子看，就轉臉看別。

“等等。”公孫拽住他胳膊，湊過去，盯著趙普的眼睛仔細看。

“喂。”趙普看著跟自己挨得很近的公孫，抱怨道，“我沒習慣和男人靠那麼近的。”

“你眼睛有病？”公孫問，“能看清楚麼？”

趙普擺擺手，“天生的。”

公孫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白翳呢，那可得早些治，不然以後就看不見了。”

趙普很興趣地問，“這個能治好麼？”

公孫點頭，“消翳就可以了，不過過程嚇人的，雖然跟好些人說有效，但是大多數人還是不敢試的，寧可挨著一點點地看不見。”

“那我這個也能治好？”趙普問。

“你不一樣。”公孫擺手，“你不過是因為父母的宗族不一樣而已，不是病。”

“哦？”趙普好奇，“怎麼說？”

“你爹娘是不是有一個是異族？或者爹娘的爹娘裡頭，有異族？”

“嗯。”趙普點頭，“我娘是外族。”

“我們的眼珠子都是不一樣的。”公孫道，“主要是眼瞳裡頭一層薄的來決定，不同族的人薄不同，好比漢人大多是棕，但有些黑類似於深棕，有些黃類似琥珀，還有些淡，接近。外族的眼瞳更加奇特，波斯一帶有藍眼瞳的，還有綠……很常見。若是父母相隔宗族很遠，很容易生下兩個眼珠子不同的孩子，不過這本不影響什麼，看東西還是一樣的清楚。”

趙普靜靜聽公孫說完，低笑道，“可是世人不都說麼，灰眼的是妖瞳，會招來戰火。”

“那是放屁。”公孫一擺手，“眼瞳不同便招來戰火？那都是以訛傳訛，或者別有用心的人用來推卸責任的。”

趙普倒是笑了，“先生不是念書人麼？灰眼妖瞳可是史書上記著的，讀書人不都將書奉若神明？“

公孫白了趙普一眼，“你真是好笑，書不也是人寫的麼？是人都會到外界影響，就好比大宋朝的人和遼人，在想法生存習慣上本來就不一樣。舉個例子，宋人覺得牛羊只不過是畜生，而對於牧民來說，牛羊卻是比命還重要的存在。讀書人又不是背書人，誰說書上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會寫下什麼灰眼妖瞳招來戰火的人，本來就是狗屁不通，孤陋寡聞。”

“哈哈……”趙普突然笑了起來，道，“先生說的這幾句話痛快，值得幹一杯。”

公孫不滿地看了趙普一眼，心說誰跟你喝酒啊。

正想著，前方小四子已經上了客棧的二樓，趴在欄桿邊對著公孫和趙普招手，“爹爹，九九，快來呀，展展要點菜了。”

公孫笑著就跑過去了，趙普背著手緩緩走在後面，見公孫三兩步跑進了客棧裡，上樓……頭一次覺得——書呆子，其實也並非各個都討厭。

上了二樓，公孫來到小四子的邊坐下，小四子已經給他和趙普倒上了茶，展昭點了菜，對公孫和趙普說，“這青城裡頭口味偏甜，因此魚不好吃，不過菜都還可以，湯和甜的點心尤其好吃。”說著，手小四子的腮幫子。

小四子被展昭抱了一路，已經跟他為了很好的朋友，笑瞇瞇，顯得跟他親近。

趙普在一旁看著，心中想，做人能做展昭那樣也不容易，果然有些人討人喜歡是天生的麼。這人不只功夫好脾氣好名氣大，心思還細，一眼就能看出別人的喜好，且話不多，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當沒看見……真是個人才。難怪包相最近運亨通，破案無數，原來有這樣的能人相助啊。

菜上來了，公孫隨口問展昭，“剛剛那個萬齊牙是什麼人？”

“一個慣盜。”展昭搖搖頭，“他本是個鏢師，在江湖上也算混的不錯，不過家裡媳婦兒背著他人，後來被他撞破了□□，便殺了夫□□。”

公孫皺眉，搖搖頭，道，“所謂財招盜、招殺……火脾氣的這個時候最容易一時沖鑄大錯。”

“本來他也值得同，不過後來他索落草為寇了，專門搶劫，幹些殺人越貨的勾當。我正好路過青查個案子，遇到當地的衙役說萬齊牙在這一帶出沒，上好幾條命案了。今日他們得到消息，說他要城辦事，那些衙役就戒嚴排查，我過來幫幫忙。”展昭笑道，“所以說好人好報麼，今日遇到幾位了，要是能治好我那朋友，那可是幫了大忙了。”

這時候，夥計先給各人都送了一份甜湯來，說這是小店的招牌菜。

公孫揭開湯盅一看，就聞著一陣桂花飄香，原是一碗用桂花煮的各珍珠丸子甜湯，拿起勺子舀起一口嘗了嘗，就覺得清甜可口，順糯，好看好吃。

小四子最喜歡吃這種甜甜的小食，吃得笑逐開。趙普喜歡吃鹹的，怕這些粘牙的小東西，因此撂那兒沒，見小四子喜歡，就將自己那盅也給了他。

公孫邊吃邊問一旁小二打聽做法，準備以後給小四子做。

展昭好奇問了一句，“先生看來年紀輕輕，怎麼有這麼大的孩子？”

趙普吃驚，他萬沒想到展昭竟會問這麼直接的問題，不過想想也是，江湖人，計較這些做什麼？你實話實說，別人才會跟你做朋友麼，不由對他又欣賞了幾分。心中生出了幾分挖牆腳的心思，從包拯這兒搶了這人吧，這是個帥才，做個捕快太可惜了。

“我不是爹爹生的。”小四子邊吃邊幫著公孫回答，“爹爹還沒親呢，我要給爹爹找個娘親。”

公孫哭笑不得地掐小四子的腮幫子，“什麼給爹爹找個娘親，是給你自己找個娘親，給爹爹找個媳婦。”

“對哦。”小四子傻乎乎笑了起來，“是呀，給爹爹找媳婦。”

趙普突然松了口氣，原來公孫沒親啊，他本來就納悶了，怎麼這麼年輕就有個娃，那這書生豈不是十五六歲就當爹了。

“小四子是親戚過繼給我的。”公孫道，“我從小帶大的，跟親生一樣。”

“嗯。”小四子點點頭，似乎一點都沒有因為不是公孫親生的而不高興。

展昭微微一笑，“小四子將來要好好孝順爹爹。”

“那是的。”小四子點頭，“小四子長大了要照顧爹爹的。”

珍珠甜羹吃完，菜也送了上來了，眾人開始吃飯，趙普問展昭，“展兄來查案子的麼？”

“唉。”展昭似乎頗為無奈，拿著筷子的手停了下來，道，“前幾天包大人讓我查這個案子……快愁死我了，千頭萬緒。”

趙普很興趣地問，“什麼案子？包大人也算斷案如神了，還有沒頭緒的時候？”

“這案子線索總是斷。”展昭搖搖頭，道，“案其實也並不算複雜，只不過是普通的盜竊案，可是我追到了這裡，竟又牽扯出一樁命案來，無奈線索到了那個被打傷的人那兒就斷了。”

“你剛剛說的，被打傷的人筋脈盡斷，神志不清……這可能並不像是被人打的。”公孫突然道。

展昭微微一愣，趙普也覺得奇怪，問，“筋脈盡斷不是被打的，那是什麼？”

小四子夾著一塊炒肝塞到裡，嚼著問公孫，“爹爹，那個是不是中毒？”

“嗯。”公孫點頭，拍拍小四子的腦袋，“對。”

“中毒？”展昭一下，“對啊……我一直都納悶，是什麼武藝高強的人竟然能將人全筋脈打斷，卻不不留下一點兒外傷。所有嫌疑人裡頭都沒有特別厲害的江湖人，可是現在想來……如果是有人下毒的話，那就說得通了”

“究竟是不是中毒，要查過那人傷之後才能斷定。”公孫道，“吃完了飯，去看看就知道了。”

眾人都點頭。

這時候，夥計端上了一個紅燒水魚煲來。

展昭對小四子說，“小四子，吃水魚，這是公水魚，驚的。”

小四子抬頭，公孫夾起水魚的蓋子給小四子，道，“咬邊上那一圈邊兒，吃了對好。”

“嗯。”小四子用筷子夾著水魚蓋子咬，邊問，“爹爹，我吃了這個會不會長得高一些，然後膽子再大一些？”

公孫笑著點頭，虧他還知道自己膽子小。

趙普正用筷子翻那鍋水魚呢，心說好好的王八就王八，文鄒鄒什麼水魚？一聽到小四子的話，就夾住一個白白的蛋形小圓球，放到他碗裡，“小四子，你要快點變英雄豪傑就吃這個，補元氣的。”

展昭忍笑，公孫看倒後角了，小四子那個白的圓球，趙普又給他夾出一個來，放到碗裡，“兩個都給你。”

小四子不解地抬頭看公孫，問，“爹爹這個是什麼？蛋蛋麼？”

“呵……”公孫幹笑了兩聲。

趙普笑了，“那是，王八蛋麼！嘶……”

話沒說完，就覺桌子下面公孫狠狠踹了他一腳。

趙普不解抬頭，就看到公孫咬著牙狠狠瞪他，那眼神像是在罵——下流！

趙普心說我怎麼了？那玩意的確補元氣麼……

“爹爹。”小四子不解地問公孫，“這個水魚不是公的麼？公的為什麼有蛋蛋？”

趙普樂了，笑道。“小四子，就因為是公的才有蛋……哎呀……”

話沒說完，又被公孫狠狠地踩了一腳。

對面坐著的展昭悶頭喝湯，當做沒看見。

趙普瞪了眼睛看公孫，一臉無辜外加茫然。

“爹爹，公的也會下蛋麼？”小四子又問，“鴨不都是母的下蛋蛋麼？難道水魚是公的下蛋蛋？”

公孫角了，給小四子夾了一塊甲魚放到碗裡，“別瞎猜，那個不是水魚的，是混進去的髒東西。”

小四子眨眨眼，“髒東西？”

“喂……你這樣教壞小孩子啊。”趙普提醒公孫，“要說實話麼。”

公孫白了他一眼，用筷子，夾出小四子碗裡那兩團白白的東西，往地上一扔。隨後，就見公孫抬腳，狠狠地“啪啪”兩聲，將兩粒東西踩了白的餅狀……

趙普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

展昭讓小二給他盛第二碗飯。

公孫回頭看小四子，給他盛湯夾菜，邊說，“多吃菜。”邊剝出兩個茶葉蛋的蛋白來，給小四子吃，道，“這才是真正的蛋呢，剛剛那兩個是長變形了的壞蛋混蛋，王八蛋才吃的倒黴蛋！”

小四子眨眨眼，“爹爹好多蛋哦。”

公孫挑起角笑了笑，“那是，這，多不下蛋，人多瞎搗。”說完，狠狠狠狠地白了趙普一眼。

趙普低頭吃飯，心說——書生果然都他娘的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