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之下》第七十章
今夏再次回到陸繹房中時,木托盤盛著粥和兩盤小菜。
“大人,起來吃點吧。”在桌上放下托盤,朝他道,“您先慢慢吃著,我回城里雇輛馬車來接您。”
陸繹原是悶悶不樂的,抬眼見今夏神倒比自己還要憂郁幾分,不由開口問道:“怎得?有人給你臉看了?”
“不是……”今夏躊躇了片刻,還是照實道,“沈夫人要搬走了,應該就在這幾天。”
陸繹很敏銳:“是我們的緣故?”
今夏點了點頭,揣測地看著他:“一個人居在此,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現下我們闖了進來,又是家人,……其實,我才不會去查的底細。大人,你也不會吧?”
陸繹沉片刻,沉聲道:“我會。”
“你……”今夏懊惱地嘆了口氣,“難怪執意非走不可,我叔都后悔得快把自己埋地里去了。”
“即便走了,我也還是可以查明的真實份。”陸繹淡淡道。
“大人,你!你為何一定要這樣相?”今夏有點惱怒,“無論如何,也救了你一命,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應該查明白的底細,這樣將來若當真上坎,我也可盡點綿薄之力。”陸繹道。
聞言,今夏怔住了:“……還是您想得周全。”說著,也似想到什麼,掏出腰間的錢袋,用手掏了又掏,總共也才掉出四、五個銅板來,不由懊惱地皺了皺眉頭。
看到這般窮,陸繹似乎心也好了許多,調侃道:“你打算拿這幾個銅板去雇馬車?”
“馬車找驛安排,不用花錢的,”今夏一枚一枚地數銅板,“沈夫人這一路用錢的地方肯定很多,我是想……”
“幾個銅板你也拿得出手?”陸繹哼道。
今夏也十分懊惱:“唉,早知道就在上留點銀子了……”
“我這里有。”陸繹示意去拿自己的外袍,薄責道,“上就擺幾個銅板,若遇到事兒需要應急的時候怎麼辦?連頓飯錢都不夠。”
被訓得沒法回,今夏訕訕應了,把外袍遞給他。
陸繹掏了些碎銀兩并幾張銀票出來,思量片刻,挑出一張銀票遞給今夏:“拿去給沈夫人吧。”
銀票上的數額,讓今夏嘖嘖了好一會兒,不忘稱贊陸繹:“大人!太仗義了!……真好!有錢……”出去的時候口中尚咕噥著。
陸繹不知道今夏究竟用了什麼法子讓沈夫人把銀票收下,只看到笑逐開地回來,知道要拒絕大概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兒。
眼下他行走無礙,也不要今夏再去雇車,起穿好外袍,吃過粥后,便辭過沈夫人與丐叔,與今夏一同出了竹林。
此地是城郊,要回城還需走上一段路,若在平日,自然是無妨的,但今夏擔憂他畢竟才過傷,難免力不支,若是走著走著突然一頭栽倒,豈不糟糕。于是提議了好幾次,攔一輛馬車將他載到城中,卻都被陸繹否決。
他似乎就愿意這樣慢慢地走著。
良久之后,已經能看到城門的時候,今夏這才驟然想起一事——翟蘭葉已死之事,是否要告訴楊岳?
以楊岳的憨直格,此事對他而言必定是個極大的打擊,今夏自然是不想說;可楊岳以為在姑蘇,肯定會想法設法去瞧,此事終究是瞞不了多久;更何況上曦那邊……
對了,還有阿銳!
今夏轉頭向陸繹,不安道:“大人,阿銳那件事,上曦還不知吧?”
“不急,”陸繹平靜道,“上曦對阿銳甚是信任,不會相信阿銳有問題,我勸你別引火上。”
引火上,今夏很清楚他所指是什麼,一旦阿銳發覺自己底細被揭,怕是不會放過。
“那麼此事該怎麼辦?烏安幫運送銀一事不知是否與他有關?”既然阿銳也卷在其中,今夏覺得押送銀一事不會這麼簡單。
陸繹淡淡掃了一眼:“快了。”
今夏沒聽懂:“什麼快了?”
“水落方可石出,那十萬兩雪花銀也快了。”陸繹似不愿過多解釋,徑直越過朝城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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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驛,才堪堪小院,今夏一眼就看見楊岳正坐在石階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大楊?”忐忑喚道。
聽見的聲音,楊岳抬眼,接著起快步上前,口中道:“你去哪里?他們說你昨夜沒回來。”
“嗯,在城外遇上點事兒,耽擱了。”介于整件事解釋起來著實麻煩,況且其中還有今夏不愿提及的事,便含糊帶過。
陸繹瞥了一眼。
楊岳這才看見陸繹,連忙施禮,卻難掩面上的張神。
“你怎得了?”今夏奇道。
“哦……我昨夜里遇上件奇怪的事。”楊岳語氣中著恐懼,“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做夢,整件事都太奇怪了。”
“什麼事兒?”
于是,楊岳將他昨夜所遇到的事從頭到尾詳詳細細說了一遍,然后張地盯住今夏:“你覺得這事是真的嗎?我醒來的時候人在河邊,我總覺得是夢。”
今夏直愣愣地看著他,怎麼也沒想到阿銳在把翟蘭葉拋尸之前居然還來嚇唬楊岳,半晌不自覺地轉頭又看了陸繹,然后才訕訕地道:“……應該是夢吧,沒事,夢都是反的。”
楊岳甚是困:“我后來沿著那條小巷去看過,盡頭什麼都沒有,難道真的是夢?”
“也許是你太擔心,所以,那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今夏安他。
陸繹旁觀片刻,搖了搖頭,徑直走了。
楊岳立在原地出神,今夏也不敢驚擾他,就陪著他站。良久之后,楊岳又向,探詢問道:“你也覺得是夢。”
縱然心虛,今夏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覺得也是!”楊岳深吸口氣,轉走了。
后,今夏暗松口氣,卻是愈發擔心起來——如此這般大費周章地將尸首安放到“別離”上,只是為了嚇唬楊岳,這顯然是一個警告!警告楊岳不該對翟蘭葉心。可翟蘭葉明明說他不愿帶走……
自己雖然不要,可也不許別人染指。
今夏皺眉頭,思量著:這一切的幕后作者,應是個乖張之人。用“別離”這樣極致的刑,再三讓自己看見,他究竟想說什麼?僅僅是為了逗自己玩嗎?
這晚,今夏沒忘記將沈夫人所借的下來洗凈,待次日晾干,仔細疊好包好,快馬加鞭一直到沈夫人,卻發現已是人去屋空。
站在空空的屋子里,雖然才在此間待了短短一夜,卻不知怎得,心中生出些許悵然來。昨日還在此間與丐叔、沈夫人說說笑笑,現下卻已是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沈夫人這般不世出的高人,想來已是再見無日。
緩步踱到陸繹療傷的那間屋子,看見他躺過的床榻,今夏不由自主紅了紅臉,再轉頭看見竹榻旁的小幾上擺了個白瓷小罐。
整個屋子空無一,白瓷小罐分外扎眼,顯然是被故意留下來的。
今夏打開來看,中是一顆顆藥丸,還有一個小紙卷,展開來看“一分為二,外敷服,可解東洋奇毒”。
沈夫人竟猜到了會回來,特地把解藥留給。今夏心中暖流涌,只覺得雙目乎乎的,使勁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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