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之下》第一百零八章

好不容易把手帕絞了三條邊,才從沈夫人的今夏頭一件事便是去找丐叔,知曉他在屋頂上聽到們的對話,估他這會兒心里該是樂開花了。

“叔,剛剛都聽見了吧?”笑嘻嘻地走進去,卻看見丐叔在發愁,“怎得了?我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您怎麼還坐在這里?”

也沒說肯不肯,萬一不肯呢?”

話的意思當然是肯,而且一直等著您開口……我說,您怎麼就不開竅呢!”今夏有點急了,“莫非你還等著我姨先開口?”

“沒有,我這不是……怕為難嘛。”

“您不說才是在為難呢。”今夏拽他起來,狠狠地激將道:“叔,事兒我已經幫您問過了,我姨也說一直等著您,但凡是個男人,都聽到這話,這會兒就該大大方方地走到跟前,說您要娶。您若是再當頭烏,我可就要瞧不起您了!”

“……等我自己去開口,會不會是為了讓我死心?”丐叔猶豫道。

“別胡思想了,有您這功夫,娃都生三個了,趕的……”今夏原本準備把他往外頭,想了想,“等等,您得把自己收拾收拾,先洗個澡,把胡子刮刮,頭發梳齊整了,再換裳就差不多了。”

“……還得洗澡?不用這麼麻煩吧。”

今夏正道:“必須的,叔!您想,到時候您一問,我姨一答應,那什麼,兩一相悅,外頭小風吹著、小花開著,氣氛那麼好,您得抱抱吧。結果您沒洗澡,一的餿味,一抱之下就把我姨熏暈過去了。您覺得合適麼?”

“……能讓我抱麼?”丐叔覺得不敢想。

謝霄去灶間替丐叔燒洗澡水,楊岳替丐叔刮胡子梳頭,岑壽的量與丐叔最為相似,他把自己的袍借給丐叔……今夏和淳于敏在上曦房中討論親的步驟,對于三個未出閣的姑娘,倒是有些難為們。

按民俗,親得有問名、納采、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節,簡單些辦也得行納采、納征、請期、親迎四項禮節。如今丐叔與沈夫人親,沈夫人雖是門寡,可也算是二婚,民俗上有何說法,今夏們全然不懂。

“我記著以前家中姐姐出嫁,除了銀錢金玉之外,還有奩飾、帷帳、臥、枕席,然后鼓樂擁導,吹吹打打一路把嫁妝送去。”淳于敏回憶道。

“其中帷帳、枕席上最好得新娘子自己繡。”上曦道,“便是不善工,也得繡兩針做個樣子。”

今夏嘖嘖而嘆,問道:“男方的聘禮呢?”

“牛、豬、羊、花紅、布帛等等總是要的,表示不失荊布之意。”上曦道,心中卻有著些許苦,三年前謝家送來聘禮,家送了嫁妝,結果卻是……

因錢兩著實有限,能省則省,今夏當機立決:“既然是表示荊布之意,那有布就行了。至于嫁妝嘛,沈夫人自己繡的帕子多得是,也能作數……別的件,紅燭總是得有的,我上街去轉轉,若有就先買回來,保不齊他們這幾日就用得上。”

昨日進城時天已晚,對于新河城今夏尚陌生得很,信步走了走,便已發覺正如徐伯所說,整個城都讓人覺得惶惶不安,路上的行人皆行匆匆,店鋪里頭的一件件生意看不到討價還價,只有銀貨兩清的干脆利索。

庚戌年俺答兵臨城下的時候,京城里大概也是這般景吧。今夏暗嘆口氣,找著一家香燭店,便進去買了兩支紅燭,想了想,又買了幾張紅紙剪的窗花,上必定喜慶得很。

抱著紙卷蠟燭往回走時,有行人迎面過來,不經意地了一眼,正準備避讓開,卻發現迎面而來的人正是在杭州城外村里的倭寇小頭目,手里提溜著一捆油條。

他怎麼會在此地?!

今夏心中一凜,側避讓,沒忘記微垂下頭。此時穿著沈夫人做的雪青衫子,頭發也被沈夫人梳得極有姑娘家斯斯文文的模樣,與那日手時的模樣大相徑庭,小頭目雖然與肩而過,但沒留意到會是那日的捕快。

走出幾步之后,今夏自自然然地轉過,佯作有東西忘了買,款款前行,不近不遠地跟上他。

對于擅長追蹤而言,跟蹤不在話下,頗有興致地看著左右兩旁店鋪,僅用眼角余定住小頭目。未行多遠,小頭目拐過街角,徑直進了條巷子,今夏不好跟著拐過去,只得繼續朝前頭走,停住一家糕點店前故作挑選糕點的模樣。

挑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小頭目出來,今夏擇了幾塊定勝糕,問店家道:“我待會去城東的淳于老爺府上,從這條巷子過去可近些麼?”

店家搖頭道:“這條巷子是通往青泊河,你去淳于老爺府上可就繞遠了。”

“青泊河?對了,我還想買魚,這里的魚市每日幾時開始?在何?”今夏又問道。

“穿過這條巷子,朝東面走,有一株大槐樹,槐樹下面就是魚市。姑娘要買的話得起早,魚市每日卯時初刻開市,辰時不到就已經賣完。”

今夏笑著謝過掌柜,付過銅板,拎起糕點就往回走。

一進別院,便看見丐叔春風滿面地迎上來,想是已經從沈夫人口中聽到了想聽的話。

“你跑到哪里去?再不回來,你姨就要我出去尋你了。”

今夏把紅燭往他懷里一擺:“知道你們好事將近,瞧,最要的東西我置辦回來了!有了它,您想什麼時候房都行。”

“你這孩子,正經點行不行?”

丐叔口中嗔怪著,手里半點沒含糊,穩穩當當拿好紅燭。

“我說得就是正經事啊!”

今夏提溜著定勝糕,抱著一大卷紅剪紙往里頭走,到了堂把件放下,連聲喚楊岳來幫忙,不想除了腳不便的上曦外,其余人全都出來了。

淳于敏接過剪紙,一張張展開來看,有魚躍龍門、有福壽雙星、有年年有魚……不由抿笑道:“袁姑娘,那店家怕是把倉底的貨拿來賣你,你瞧,這是做壽才用的、這是過年才用的,不是辦喜事所用。”

“不是,他店家喜事的剪紙不多,我便他把其他的也都給我。”今夏拿了胖娃娃抱鯉魚的剪紙,笑道,“沒事,咱們全都上。娶到我姨,對我叔來說,那就相當于過大壽,過大年了。”

“誰說的!”丐叔反駁,認真更正道,“比那些還歡喜百倍不止。”

眾人大笑。

趁著眾人忙活,今夏悄悄把楊岳拽到外邊,將今日遇見倭寇小頭目一事告訴他。楊岳吃了一驚:“他怎麼也會到新河城來,你得趕。”

“你別忘了,咱們就是家。”

“可憑咱們本對付不了他。”楊岳煩惱地推一推額頭,“對了,此地是戚將軍的駐地,我們可以向戚將軍稟報。”

“等等、等等,還沒到這步。”今夏道,“你想,他到杭州,是為了把夏正送給胡宗憲。胡海峰能把此事給他,想必對他頗為看重。我就想先弄明白他來新河城做什麼。”

岑壽忽然從楊岳后冒出來,把今夏嚇了一跳。

“屬貓的你,走路怎得沒聲?”

接著謝霄也冒出來了。

“有倭寇你都不告訴我,你們倆想私吞啊?”他搭著楊岳肩膀問道。

想瞞沒瞞得住,今夏暗嘆口氣,哭無淚:“哥哥,誰敢跟你搶……我知曉你功夫好,不過這人你現在不能,我要放長線釣大魚!”

“想私吞大魚。”謝霄腦門。

“真沒有……”

岑壽雙手抱,沒好氣地看著他們:“你們倆膽夠大的,上回在杭州吃那麼大虧,這回怎麼還敢捂著事兒?若是再出了事兒,我怎麼向大公子代!”

“行、行、行,我告訴你們,全告訴你們。”

今夏沒法,只得遇見小頭目的事兒原原本本向他們說了一遍。

“……”謝霄聽罷,楞了好半晌,“你把人都跟丟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讓我們上哪里找人去?”

今夏不理他,去看岑壽。

岑壽沉道:“他拎著油條,所住之應該不遠。”

“挨家挨戶找?”謝霄直皺眉頭。

“不用挨家挨戶找,明日一早到青泊河邊大槐樹下的魚市就能找著他。”今夏道。

謝霄詫異地看著

“哥哥,你不是捕快,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今夏解釋給他聽,“我剛剛跟你說過,那人拎著一捆油條,上飄著一魚腥味,他和我肩而過的時候,頭發里夾了點槐花,靴面有魚鱗,而且不止一種魚鱗。我又問過店家,知曉魚市就在青泊河的大槐樹下,所以……明日咱們可以去買條魚來吃,大楊,清蒸還是紅燒?魚頭燒湯也甚好,魚就做炸魚條,我好久沒吃過炸魚條了。”

后半截話已經被岔得十萬八千里遠,謝霄與岑壽干瞪著

“說正事行不行?”岑壽提醒把話題扯回來。

今夏總結陳詞:“總之你們現在不能他,這是最要的。”

“倭寇不殺,留著讓你曬干下飯麼?”謝霄,“我們從嘉興一路下來,也不知遇到過多倭寇,沒聽說過不能殺。”

岑壽倒還算冷靜:“不殺有不殺的理由,你不妨說說?”

“我看見他懷里還著一個撥浪鼓,”今夏看向楊岳,“你知曉,他有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楊岳皺眉:“如此說來,他連妻兒都帶來新河城?”

謝霄忿然道:“他殺了多人,難道有個孩子就了免死金牌了,笑話!”

“哥哥,你聽我說,那日在杭州城外遇見他時,他是個小頭目,邊可用之人說也有七、八個,還有東洋人在。今日他連油條都是自己出門買,可見邊沒有使喚的人,又帶了妻兒同住在新河城,看來是存心在市井之中。”今夏解釋道。

“莫非他改邪歸正,決心離倭寇?”謝霄猜測。

今夏搖頭:“不可能,若是想改邪歸正,他應該帶著妻兒遠走高飛,離兩浙越遠越好。”

岑壽接過話去:“所以你覺得他藏在此地,是別有所圖?”

“不錯,胡海峰能把夏正到他手上,他絕對不會是一般倭寇。”今夏看向他們,“幾位哥哥,咱們何不放長線釣大魚,看看他究竟圖些什麼。”

岑壽沉片刻:“好是好,只是得找人盯住他,但又不能出馬腳。你和楊岳,他都見過,你們倆最好是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以免打草驚蛇。”

“這個好辦,”謝霄膛,“他不是賣魚的麼,我也去弄條船去賣魚,看他都與什麼人來往。”

“你?你會打魚麼?”岑壽不甚信任。

“爺打小在水邊長大的,打魚是小菜一碟。”

“哥哥,打魚我知曉你沒問題,可……你千萬不能了馬腳,人家瞧出破綻來。”今夏不放心道。

“我心中有數,放心吧,有大魚吃,我就不會貪小魚。”

當下今夏給謝霄編好世,與他自世極為相近,出是中途家道落魄,借住在親戚家中,現下姐姐又病著,他空有一功夫,也只能踏踏實實打魚賺錢,給姐姐治病。楊岳原還想給謝霄備一套破舊點,岑壽直接把之前丐叔換下來的那套拿過來給謝霄。

“不行,這味……至得洗洗才能穿吧?”謝霄直捂鼻子。

今夏替他解了圍:“不行,此人在杭州見過我叔,不能穿他的衫,萬一他覺得眼,豈不糟糕。”

聞言,謝霄如釋重負。

最終解決辦法是今夏抱走一整套謝霄的袍鞋,由來負責作舊。

“你們六扇門還真是……”岑壽其實想說幾句贊賞的話,話到了邊卻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楊岳只道他又想譏諷兩句,便道:“做舊的事給今夏盡可以放心,通細枝末節的理,雖不敢說天,但連行人都未必瞧得出破綻來。”

岑壽拍拍他肩膀,示意自己并無瞧不起的意思,笑道:“我現下才知曉,大公子把你們自六扇門借調過來,還真是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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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上曦端藥時,謝霄便將這事對一說,笑道:“我還道這些日子無事可做,定然憋悶,沒想到還能遇上這事,照那丫頭所說,弄不好還真能釣上大魚。”

他孤涉險,上曦心里甚是不放心,卻又不好相阻,不由面有憂

“姐,你是擔心沒人照顧你吧?”謝霄看郁郁,安道,“我和今夏說好了,會照顧你,還有沈夫人在這里,你的傷也不用擔心。對了,沈夫人咱們很快就得改口喚為陸夫人了!”

曦笑道:“我知曉,陸大叔等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等到了。”

“我說他活該啊,他自己膽子小,不敢開口,若是早些年開口,娃都能打醬油了。”謝霄估著藥該涼些了,便遞給喝。

曦接過藥,一口一口慢慢喝著,見謝霄坐不住又朝外頭去,不問道:“你又去忙什麼?”

“那丫頭把我衫拿去做舊,也不知磨了幾個出來,我去看看。”謝霄道。

曦一怔:“你的哪件衫?”

“就是在揚州你要我見我爹,你挑的,非著我穿的那件。”謝霄已行出甚遠,聲音從外間遠遠傳過來。

尚記得那是一件青蓮緯羅直暗嘆口氣,低低道:“既然知曉是我挑的,你又何必……”

藥漸冷,愈發苦

僅僅隔著一堵墻,阿銳靠床而坐,角掛著一苦笑。面上傷疤陣陣發,他著實忍不住,用手背蹭了蹭,一塊*的死皮被他蹭掉下來,他吃了一驚,想照鏡子卻整個屋子都找不到。

原來今夏等人擔心他照鏡子會不快,故意將他房中的鏡子盡數拿走。

阿銳無法,只得到水盆前細看,皮之出一小塊的新,雖然刀口仍看得見,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猙獰恐怖。

水面波模糊了他的視線,阿銳膛起伏難定,努力定了定心神,快步出門去尋沈夫人。

似乎完全在沈夫人的意料之中,只是看了看阿銳皮的地方,然后道:“很快上的疤痕也會開始皮,會有點,你忍著點。繼續用藥,反反復復上三次皮,刀痕就會淡得多。

天雖未黑,為了讓阿銳看得清楚些,今夏特地點了燭火,取了面鏡子來給他看。

阿銳的手微微抖著,不敢那一小塊新,他只是仔細地看著,不敢相信道:“那,還看得出我原來的模樣麼?”

“你若原先皮便黑,那麼連刀痕都不怎麼看得出,自然就和你原先一樣。”沈夫人答道。

今夏見阿銳強制按捺住心中的歡喜,笑道:“很快,你就不用帶帷帽了,我們也不用騙你是阿金。”

阿銳楞了楞,轉瞬即道:“不,千萬不要告訴,我……”

“這是為何?也在找你。”

“不行,若知曉我以前在幫中是為了當細作,定然不會原諒我。”阿銳想到此層,心中惶惶不安,原先的喜悅化為烏有,轉默默離開。

見狀,今夏嘆了口氣,替他們愁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沈夫人用手輕巧地將燈芯一,熄了燭火,才道:“有因,才有果,沒甚麼可抱怨的。”

“姨,我叔總算是開了口,您也應了他。”今夏問道,“你們預備什麼時候辦喜事?我紅燭都買好了。”

“何必還要辦什麼喜事,等回了老家,在爹娘墳前磕個頭,就算是把事兒辦了。”沈夫人淡淡道。

“……老家在福建泉州,您和我叔要回去啊?”今夏沒多想便問道,剛說出口,便意識到自己說了。

沈夫人微微挑眉,緩聲問道:“我記得我沒與你提過這事,你怎麼會知曉我的老家在福建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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