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之下》第一百三十三章 (4)

看著,嗯了一聲。

京城中,雪下得正

淳于敏系上圍剛進灶間,便被楊岳攔住。

“天太冷,我來包羊餃子就好,你莫沾手了,到里屋烤烤火吧。”

淳于敏笑道:“我來幫你燒火,今日大哥哥從詔獄出來,我也該盡點心才對。他們什麼時候能到?餃子可來得及?”

“來得及。我聽今夏說,還要去圣上賜還的老宅看一眼。”

陸繹走出詔獄,雪粒子打在他臉上,冰冰涼涼的,卻是久違的清新沁人。

前頭不遠,今夏牽著馬匹,笑意盈盈,正等著他,肩上積了些許雪,顯然已經等了好一陣了。

他走過去,輕輕替撣落肩上的雪花,兩人之間,能有此重逢之日便已滿足,再無須過多言語。

兩人翻上馬。

“那所老宅被封許久,里面定然是……”今夏不愿他看見破敗的老宅而傷,“要不等過幾日,打掃好了再去?”

“我想先去看看。”陸繹輕聲道。

今夏便不再勸,隨他一起馳向陸家老宅。

直至老宅前,一枚碩大的銅鎖掛在上面,鑰匙在陸繹出詔獄時才還給他。陸繹打開鎖,推開門,久未上油的門軸吱吱呀呀地響……

原本以為會是滿目蒼夷,但卻因為大雪的緣故,將所有的破敗都在雪下,展目去,白皚皚的一片。

陸繹舉步朝前,一直行到大堂,今夏栓好馬匹,快步跟上他。

大堂已不復當年模樣,桌椅殘破,畫漆斑駁,屏風上的綢緞早已褪

今夏突然拉住陸繹:“等等,后面好像有人。”

指得是屏風后面影影綽綽的黑影。

除了他二人外,陸繹并未聽見其他呼吸聲,但看那黑影確是可疑,遂一把將屏風拉開。

那瞬,兩人齊齊定住形。

屏風后,竟是一個做工細的人偶。

面容用細瓷制,笑容僵而詭異,雙目漆黑。

它,正定定看著他們。

☆、番外一

六扇門有位捕快, 陸繹其實早就聽聞, 但卻不曾在意過,直到那日。

兵部司務廳丟了薊州布防圖卻不敢言語,捂了好幾日, 直到實在捂不住了, 才急急稟報。此時司務廳中的最大嫌疑曹昆已失蹤數日, 要尋他不易。正好曹昆還與一宗殺妻案有牽連,想來六扇門那邊就算沒未抓人, 也應該有線索。此事甚是急迫, 他便親自往六扇門走一遭。

快到六扇門時,他便看見有兩名捕快押著一男一進門去,之前他見過曹昆的畫像, 一眼便認出那男子與畫像甚是相似。遂翻下馬,命岑壽牽著馬在外間等候,他則帶著岑福,亮出制牌,說明來意,差役引他們往側堂等候。

還未至側堂, 他便聽見壁屏后傳來的聲音……

“……我和大楊辛辛苦苦風餐宿追蹤了幾日, 好不容易才逮回來了, 還沒到刑部呢。您一句話,說帶走就帶走, 不太好吧?”清脆的聲,想來就是方才押著曹昆進門的捕快。

接著便是喝斥的男聲:“我告訴你, 這是錦衛要人,存心耽誤者,視為同謀,你擔當得起嗎?!”

“您這麼說可不太合適,我們是底下苦當差的,勞心勞力,好不容易抓了這兩人回來歸案,怎麼到您口中就同謀了。”已能聽出語氣中抑的氣惱。

陸繹皺了皺眉頭,六扇門中杠頭多他是知曉的,素日與錦衛之間磕磕也難免,沒想到連個小小捕快都這般不識實務。

引路的差役也聽見了里頭的對話,面上頗為尷尬,正好旁邊有一位瘸的老捕快經過。差役拉了他,低低道:“老楊,你進去說說,讓他們趕把人帶出來,經歷大人親自在這里等著呢。”

老捕快“嗯、嗯”兩聲,連眼皮都未多抬一下,一瘸一拐地往頭里去了。

差役轉向陸繹,陪著笑道:“陸大人,你到側堂稍坐片刻,喝杯茶如何。”

自是不愿再聽里頭的糾葛,陸繹微微頷首。果然那瘸的老捕快進去之后不久,曹昆與他的相好便被一位頗殷勤的捕頭押了出來給他。未作停留,他直接將人帶回了詔獄。

對于刑訊一事,他向來并不熱衷,并非是心腸,而是人在極致之下的慘聲總是刺得他腦仁疼。因而,除非有必要的事,他甚在北鎮司停留,大多時候留在南鎮司。

曹昆惶惶不安地坐在刑室,周遭斑駁干涸的跡讓他心驚跳。

“我、我、我沒犯事兒,為何要把我帶到這里?”

陸繹往太師椅上一靠,抬眼看他:“你覺得你為何會在這里?”

“我不知道。”曹昆答得飛快。

陸繹倒是不急:“你可以猜一猜。這樣吧,你可以問我,十個問題,以此來猜一猜你為何在這里?”

曹昆謹慎地看著他:“我問?”

陸繹點點頭。

從隔壁刑室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聲,驚得曹昆骨悚然,陸繹則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是不是和兵部司務廳有關?”他遲疑著問道。

“對。這是第一個問題。”

“司務廳又丟東西了?”

“對,這是第二個問題。”

曹昆猶豫了很久才接著問道:“丟的是什麼?”

“薊州布防圖,這是第三個問題。”陸繹始終極有耐心。僅從曹昆所問的三個問題,他已經能確定下來,薊州布防圖的失蹤與他有關,抓對人了。若是一個無辜的人,本不知該從何問起,而曹昆顯然對此事心知肚明。

“你們懷疑此事與我有關?”

“對,這是第四個問題。”陸繹微微一笑,“才四個問題你就知曉自己為何會在這里,現下該我來問你了,薊州布防圖眼下在何?”

曹昆驚慌道:“……我、我不知曉,此事與我無關,你們找錯人了。”

又是一聲慘烈之極的嘶吼,穿薄墻,直刺耳,陸繹皺了皺眉頭,看向他,聳聳肩道:“刑都是現的,我倒是不想費事,你也別我。”

曹昆面上猶豫不決,口中斷斷續續道:“……我不知曉、真的……真的不知曉……”

陸繹了眼岑福,岑福會意,上前直接拽起曹昆就摁到跡斑斑的條凳上,陸繹自己則起出了刑室。

才過了一盞茶功夫,岑福就出來了,稟道:“他招了,說是已經賣了,但他也不知曉那人份,接的那晚,那人是扮作夜市里替人斷字算卦的道士來與他接頭。”

“住呢?”

“他說不知曉,我看他的樣子倒不像是故意扯謊,”岑福稟道,“不過,我已經人繼續審訊。”

“賣了?”陸繹思量片刻,吩咐道,“這樣,你派人扮塞外蠻族,放出風去,就說想高價買,把人引出來。”

“卑職明白。”岑福快步離開。

刑室里頭傳來一聲慘,聲音便是出自曹昆。陸繹皺了皺眉頭,便出了詔獄。

近黃昏時,岑壽匆匆來報,說已經有人來傳話,說是要先收到銀子再給布防圖,開價五百兩。要求把銀子在戌時放到土地廟里頭,然后站著金水橋頭等候,自然有人會把布防圖到手上。

“五百兩,倒是個實誠價。”陸繹冷哼了一聲。

他遂命人裝了一箱子石頭放到橋中,然后埋伏在附近,牢牢盯住。果然到了夜市正熱鬧之時,一名頭戴飄飄巾穿三鑲道袍,手中還拿著一付賽黃金銅鈴杵的算命先生晃悠到土地廟附近。

那土地廟頗小,只有半人來高,算命先生趁旁邊無人注意,手去。原本埋伏在周遭的錦衛料定就是他,沖出來擒。不料這算命先生看似文弱,功夫卻是不錯,當即打翻兩人,奪路而逃。

京城夜市頗為繁鬧,人群挨挨,算命先生混之中。侯在旁邊酒樓的陸繹聽到稟報之后,再趕到街上,已失了他的蹤影,只能分頭沿著大街一路搜尋下去。

陸繹一直追至金水橋頭,忽在嘈雜聲中辨認出鈴杵的響,循聲去,果然看見一飄飄巾鬼鬼祟祟混在人群中。他消無聲息地挨近,看清算命先生肩部袍有被撕扯過的痕跡,脖頸還有一道帶的抓痕,顯然是方才與人手所致。

算命先生甚是機敏,陸繹雖未穿飛魚服,但一挨近,他便本能地察覺到危險,往前疾步行去。

見陸繹跟上,他見勢不妙,手腕一抖,匕首隔著袖朝陸繹刺來。

已經能確定是此人無疑,陸繹懶得與他糾纏,一腳便將他踹飛出去。這一揣不要,只聽見乒乒啪啪一連串聲音,木頭與碗碟的碎裂聲兼而有之……

想是撞翻了什麼小攤子,陸繹搶上前,正看見算命先生揚起匕首朝一位姑娘揮去,幸而躲得快,只被削去半幅袖。

恐算命先生再傷無辜,陸繹飛正中他膛,直把他踢得口吐鮮,雙手撐地勉力支撐著。

“說!把報藏在哪里?”一腳踏上他持匕首的手腕上,稍稍用力,算命先生便再握不住,匕首手而落。

他頗:“……不知道。”

陸繹再稍加氣力,算命先生的腕骨在他腳下格格作響。

“我……真的……不知道!”算命先生的聲音已是凄厲之極。

當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陸繹目閃過寒芒,五百兩銀子就肯賣的報,這會兒寧可廢了手都不肯說,正待再給他些瞧瞧,旁邊忽有人口。

“不知這位算命先生所犯何事?便是要審訊也該……”

府辦案,閑雜人等讓開!”辦案時最不喜人多事,陸繹出系在腰際的錦衛腰牌,示意旁人退開。

見著錦衛腰牌,果然圍觀眾人各作鳥雀散,那地上的算命先生看見錦字腰牌,面大變。

岑壽領著幾名手下匆匆趕到,向他稟道:“大公子,曹昆已死。”

想是刑時手下沒個輕重,陸繹暗嘆口氣,偏偏這時又聽見方才多事的聲,聲音里頭還帶著些許哭腔。

爺,你們辦案也不能砸了我的攤子啊!”

陸繹之前便已看見地上被砸的豆干攤子,尚冒著熱氣的豆干和各灑了一地,他不堪其煩地皺了皺眉頭,先命岑壽將算命先生押回詔獄。

知曉詔獄之恐怖,加上剛剛聽說曹昆已死,算命先生自是不愿被折磨至死,忽然猛力起掙扎,竟不是為了逃走,而是撲在那柄抹毒的匕首上,不過眨眼功夫,口吐黑,一命嗚呼。

岑壽“啊”了一聲,手去探他的鼻息,朝陸繹搖了搖頭。

“搜!”陸繹命道。

先將帶毒的匕首仔細包起,岑壽一揮手,幾名錦衛上前仔仔細細地搜算命先生的,從發髻到腳底,無一放過……

陸繹凝目看著他們的作,后卻傳來低低私語。

“活做得還細。”男聲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有什麼,能生巧而已,頂多也就是咱們衙門里仵作的水準,一幫子人。”

仍是方才的聲,語氣卻已大不相同,帶著些許輕蔑,“咱們衙門”四個字引起陸繹的注意。他突然意識到的聲音有些許耳,微微側頭……

“陸大人,沒有!”

搜尋結束,并未在算命先生上發現他們要找的薊州布防圖。

陸繹微微皺眉,眼下曹昆與他都死了,卻找不到布防圖,著實麻煩,后卻又傳來竊竊私語。

“你猜他們在找什麼?”說話的應該是站在那姑娘的高大男子。

“這還用說,肯定是關系國家大事的大案。”

聲音雖輕,仍可聽清大案兩個字被故意拖得又長又慢,顯然對錦衛有譏諷之意。此時陸繹已經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今日在六扇門押著曹昆不肯放人的捕快,怪不得對錦衛頗有不滿,只是這豆干攤子跟又有何關系?

陸繹側頭瞥了一眼,直至此時他才看見生得頗為清秀,雙目靈之極,倒與他預想中的捕快不太一樣。

立時朝他誠懇道:“爺,我這些豆干其實不貴,您給個二兩銀子也就夠了。”

岑壽上前:“兩個人都死了,又找不到圖,都督那邊……”

陸繹正待開口,便聽見居然在此時提高了嗓門。

“咳咳,幾位爺,你們至應該賠點銀子吧!”

這下,不是陸繹,連其他幾名錦衛也都聽見了,皆轉頭來看什麼人居然敢在此時呱躁。

陸繹冷眼看著,見不僅毫不懼,還往前了一步,示意他們看滿地的豆干。

“二兩銀子就夠了!”笑瞇瞇道。

的笑模樣,陸繹就知曉肯定是多要了,雖然二兩銀子也不算多,但連這種小錢都想多敲一點,這六扇門的捕快也是窮出花樣來了。

“找死啊你!還不趕滾!”

岑壽朝吼道,他來得遲,并不知曉這豆干攤子是怎麼被砸的。

不依不饒道:“賠了銀子我就走,不然我沒法跟我娘代。”

“你……”原就為了公事煩惱,現下還攤上這麼個糾纏不清的婆娘,岑壽作勢打,想著嚇唬嚇唬

陸繹擺手制止,不耐地冷冷道:“給銀子讓他們滾!”

岑壽無法,只得取出二兩銀子給那姑娘。

喜滋滋地收了銀子,未再啰嗦,立時離開,倒是干脆。只是那腳步之輕快,顯出心中歡悅,被陸繹收眼中,不免對六扇門有點瞧不上。

行出幾步之后,忽然剎住腳步回頭向他,笑盈盈道:“我不知道諸位爺在找什麼,不過他的袖上有青苔的痕跡,鞋子半,我猜他在之前剛剛去過距離河水很近的地方,比如橋之類的。”

陸繹盯了一眼,然后單膝蹲下查看,果然在算命先生的左右袖都有蹭過青苔的痕跡。

“那個地方有點高,所以他把腳墊起來了,左手扶著墻,用右手去夠。”繼續道,“若我沒猜錯的話,他左手的指甲里會留有青苔屑。”

再執起尸首的左手仔細察看,陸繹果然在中指中發現幾星青綠,若有所思。

話已說完,便與那大個子一同走了。

想不到的觀察力這般敏銳,陸繹復站起,吩咐道:“你們馬上去搜附近的每一座橋,橋上橋下都要搜,尤其是橋下的暗,橋隙之類的地方不可放過。”

岑壽不解:“大公子,只是個賣豆干,說的話怎能當真?”

是六扇門的捕快。”陸繹催促道,“你們快去吧!”

雖然不明白一個賣豆干的姑娘怎麼會變六扇門的捕快,還從自己這里訛了二兩銀子去,但大公子的話不敢不聽,岑壽遂率人去細細搜查。

半個時辰之后,裹在油布的薊州布防圖在一橋墩凹被找到,總算是虛驚一場。

再遇見時,便是數日后在往江南的站船上。

此番江南之行,陸繹之前便已得知隨行的捕頭是楊程萬,且知曉那捕快喚作袁今夏,正是楊程萬的徒兒,而那夜旁的大高個便是楊程萬的兒子楊岳,兩人自小一塊兒長大,前后腳當的捕快。

那日他上站船頗早,等了半個多時辰,大理寺左寺丞相劉相左和楊程萬等人才登船。

原想著先去與劉相左照個面,他剛剛行至船艙口,便看見袁今夏與楊岳兩人在船舷邊說話,正夸河里頭的野鴨……

腳步微滯,他看見楊岳塞了個油紙包給,聽見預支了兩個月的月俸,居然還因缺錢不吃飯……

到底是有多缺錢?

旁有船工經過,詫異地了陸繹一眼,不解他為何立在此不進不出。陸繹躊躇片刻,轉回了船艙,端了茶碗,慢悠悠地踱上甲板,佯作喝茶看景。

那廂的兩人無知無覺,還在閑聊之中,正說到把嫁到夫子家中,連弟弟每年的束脩都可以省下來。陸繹聽得有趣,礙于尚有船工往來,又不能笑,只得低頭抿茶做掩飾。

直至無意中轉,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甲板上還有他。

明明眼角瞥見,他仍佯作未看見,慢條斯理地浮了浮茶水,雙目只看著江景,等著他們自己來見禮。

先上前的果然不是,而是楊岳。

“六扇門楊岳,參見陸大人。”

然后才是,上前施禮,語氣中著不得已:“六扇門袁今夏,參見陸大人。”

他抬起眼簾,隔著裊裊茶香,氤氳水汽看見。比起那夜,現下規規矩矩地穿著捕快的紅布罩甲,著青,頭上還帶著瓜皮小帽,乍看上去倒是個清秀年的模樣。

“嗯……”他淡淡問道,“楊程萬,楊捕快何在?”

“我爹爹腳不便,正在艙休息。”楊岳上前答道。

陸繹抬手向著船艙方向打了個手勢,讓楊岳帶路,端著的茶碗故意往旁邊一遞,讓接著。知曉瞧不上錦衛,他偏偏要挫挫的銳氣,對而言,這也不算什麼壞事。

之后,他與楊程萬之間的談話并不順利,楊程萬雖始終客客氣氣,不失恭敬,但無論言語還是舉止,都著疏遠,顯是心有芥

到了夜里,王方興所押送的生辰綱丟失。陸繹原本想看看楊程萬究竟有多能耐,卻被他以眼疾推,只讓袁今夏和楊岳上船勘察。

比起那夜的寥寥數語,此番他算是真正見識到袁今夏細致微的勘察能力,從船上殘留的氣味,再到地上的蠟油、墻上的微小劃痕,雖未親見,卻能說出箱子的材質和大小。只是到了最后,對于賊人究竟是誰,被楊岳截去了話頭,含含糊糊地把事糊弄過去。

陸繹估著他二人心中有鬼,但若直接問,料他二人也不會如實相告。回站船后,他眼看兩人進了楊程萬的船艙,沉片刻,便先在暗

不多時,他便看見袁今夏和楊岳諾諾地退了出來。

打著呵欠想回艙的楊岳被袁今夏拽住:“你又怎麼了?”

“噓……我想下水瞧瞧去!”

陸繹聞言,微微挑眉:下水?莫非生辰綱在水下?

楊岳連連搖頭:“爹說了,不讓咱們手。”

楊程萬不許他們手?為何?是覺得多一事不如一事;還是不待見仇鸞,就不愿幫他找到生辰綱;又或者,楊程萬在他面前,不愿顯鋒芒,是在提防他?陸繹不眉頭微皺。

這廂,楊岳與袁今夏嘀嘀咕咕半日,似說不攏,就走。

陸繹看著楊岳無可奈何地追上

“我水可不好,你是知道的。”

“放心,不要你下水,你在船上接應我就行。”今夏笑瞇瞇地叮囑他,“要的是,別讓人發覺。”

“……明明是個家,偏偏做一副賊樣,何苦來。”楊岳咕噥著。

下水去,莫非是想私吞生辰綱?陸繹面沉了沉,看著兩人都上了甲板,這才悄無聲息地回了自己艙房,換上一石青水靠。他原也可以在船上等著,但對于藏匿生辰綱的所在,說實話,他自己也十分好奇。

藏在水下,究竟能藏在什麼地方?

他潛水中,往王方興那條船的船底游去,正看見今夏在船底又扣又扳。看見他的出現,樣子委實有點稽,先是愣住,然后開口咕嘟嘟吐了一串泡泡,最后用手指了指水面,示意要上去換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繹不傻,知曉想趁機溜走,拽住左臂用力把拉下,頗賞識地看了一會兒手足蹬的憋氣狀。其實演得一點不像,他在詔獄多時,憋氣的人什麼模樣再清楚不過,這樣子倒是一臉的做賊心虛。

總算等到老實下來,識相地不再逃走,陸繹這才松開,游到方才折騰的那塊船板,細細端詳,然后力灌于拳,將那塊有古怪的船板打破拆下來,看見了中八口黑黝黝的樟木箱子。

果然藏在這里面!這艘船這麼大,船底有上百塊船板,怎麼就能偏偏找到這塊船板?陸繹轉頭去看只盯著箱子,似渾然不覺。

此番陸繹出門,未帶手下,連岑福和岑壽也未跟著來,他搬了一口箱子上船后,見袁今夏水著實不錯,船上還有楊岳接應,遂命將其他幾口箱子也都盡數搬上船來。

他回船艙換過衫,打開生辰綱的箱子,略略看了看,貴重之比比皆是,顯然仇鸞在邊塞也沒閑著,能貪的他恐怕一點沒放過。

門被輕輕叩響,料想是袁今夏與楊岳,他道:“進來。”

進來時,陸繹抬眼看了眼,不由怔了怔:的頭發尚漉漉,微微泛白,原本就有些瘦弱的子,看著倒人生出幾分可憐之意來。畢竟是個姑娘家,春寒料峭,想是在水里頭凍著了。陸繹平素差遣人慣了,方才讓把箱子都抬上來,并未多加考慮,忘了還是個姑娘家,現下不由稍有些許悔意。

偏偏對他的目毫無察覺,雙目骨碌碌直盯著樟木箱子,與楊岳竊竊私語:“……瞧,點翠銀獅子!”

“……金獅頂麒麟壺、金鸚鵡荔枝杯,那杯子瞧著怕有四、五兩重吧。”

“怕是有了。”

嘖嘖而嘆,雙目那一個熠熠生輝,陸繹微微皺了皺眉頭,心底甫升起的一點點憐惜也然無存。

“你二人著下水去,就是想私吞這套生辰綱吧?”他冷著面問道。

他這一問,袁今夏與楊岳頓時急了,連聲解釋,頗有些語無倫次。

虧了還是捕快,被人一問竟這般慌張,陸繹暗自好笑,接著問道:“你們是怎麼知道箱子藏在水下?你說。”他讓看上去老實些的楊岳先回答。

“……嗯、嗯……是這樣的……那些箱子上面有蠟,哦,不對,是地上有蠟……還有那些痕跡……就是這樣,然后我們就猜……”楊岳結結道。

陸繹忍無可忍地制止他,抬眼看向袁今夏:“你說。”

有點無賴地攤攤手道:“其實,就是瞎猜的,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真的在水下找到了。”

“原來如此,”陸繹盯著,道,“那麼你們不如再猜一猜,我會不會把你們倆裝箱子里沉到河里頭去。”

“經歷大人真開玩笑,哈哈……”干笑兩聲。

陸繹目未有稍移,仍舊盯著

只得一條一條地將各種發現和推測如實道來,未再瞞。

“你已經推測出來,卻著意瞞,還說不是為了私吞。”陸繹慢悠悠道。

“王方興,連同他手下的人既然都有嫌疑,我自然不好當眾說出。”討好地朝他一笑,“再說,我們無法確定箱子就藏在水下,所以想得是找到之后再告知大人。”

笑得小狐貍一般,偏偏還是一只沒道行的小狐貍,陸繹不由暗暗好笑。他讓楊岳去把王方興請過來時,見站在哪里無事,忍不住故意出言刺了兩句,看明明氣得咬牙切齒卻忍著,他無端生出些許愜意來。

沙修竹是個北方漢子,且沒經過多事兒,看見那些箱子就愣住了,陸繹再稍稍一詐,他就誤以為事已經敗,坦然認了。陸繹心知,此事雖是他做的,后卻一定還有人在為他出謀劃策。

窗下還有人在聽,陸繹知曉是何人,心中暗自惱火。這兩個小捕快究竟是自己不知死活,或是聽了楊程萬的授意,竟然膽大到來聽他的墻角。

沙修竹倔強,不肯說出同伙究竟是誰。陸繹瞥了眼窗口,驟然出,疾電般掃向他的……

隨著骨頭斷裂的脆響,沙修竹慘倒地。

陸繹面不改,轉向窗外,正對上袁今夏吃驚的雙目。此舉,一來給這兩個小捕快一點警示,莫再作這等越逾之舉;二來也是為了方便制住沙修竹。陸繹此行未帶隨從,袁今夏與楊岳二人連他的壁腳都敢聽,顯然靠不住,先打折沙修竹的,讓他行不便,便是有人來搭救也要多費些事兒。

未搭理袁今夏二人,他先命船工將沙修竹帶回底艙關押,然后徑直去叩了楊程萬的艙門。

“陸大人?”楊程萬一瘸一拐開了門。

陸繹溫文爾雅地有禮道:“令徒二人不知為何藏在我窗下聽?言淵行事自問明磊落,并無不可告人之,只是擔心前輩是否對我有所誤會,故而心存芥?”

楊程萬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連忙朝陸繹道:“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大人千萬莫要誤會。小徒頑劣,竟敢冒犯大人,是我失責,我一定讓他們向大人您好好賠罪。”

“前輩言重了,”陸繹風輕云淡地笑道,“言淵年輕,此番江南之行,若有不當之也請前輩直言才是。”

“不敢不敢。”楊程萬忙道。

“既是誤會一場,那麼前輩好好歇息,言淵就不打擾了。”

陸繹轉走了,留下楊程萬在原地眉頭深皺。

楊程萬也曾是錦衛,他知曉,錦衛行事時盯梢竊聽是家常便飯,但若用在自己人上,卻是犯了大忌。沒想到楊岳和今夏竟然會如此不識好歹,敢跑到陸繹的窗下聽,憑陸繹的份,要收拾這兩個小兔崽子輕而易舉,還肯來告訴他一聲,已是給足了他面子。江南之行才剛剛開始,得讓陸繹消了這口氣才行,不然只怕以后楊岳與今夏在他手底下要吃大虧。

正想著,楊程萬就看見了磨磨蹭蹭過來的徒兒,暗嘆口氣,板起臉來,有意重重道:“你們如今翅膀了,我代的話也不必放在心上,我看也不必再跟著我了。”

“爹爹,孩兒知錯了!”楊岳率先就跪了下去。

今夏連忙跟著跪下:“頭兒,您別聽那位陸大人瞎說,其實我們……”

話未說完,就被楊程萬狠狠一瞪,只得收了聲。

“頭兒,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只好道。

存心要他們好好反省,也是為了做出樣子給陸繹看,楊程萬不理會他們,砰得把門關上,任由他們在外頭跪著。

這日,陸繹上下樓梯幾次,遠遠就能瞥見兩個小捕快跪在楊程萬門口,他心中知曉楊程萬是為了做樣子給自己看,但這二人連自己的墻角都敢聽,當真是不知輕重,也該好好些懲戒才是。

何況,不過是在地上跪一跪,已經輕饒了他們。

直至日暮時分,站船靠船,船工上上下下補充淡水和食。陸繹靠在船頭看落日,同時留意著此碼頭的人。沙修竹尚被押在船上,且了傷,同伙若是講義氣之人,只怕今晚就會來救他。

楊程萬一瘸一拐地踱過來,與他閑聊了兩句。陸繹請他同去用飯,楊程萬推不過,兩人便一同往里行來。

“他們這是……”看見今夏二人跪著,陸繹故作詫異狀。

“劣徒不懂規矩,冒犯了經歷大人。不必理會他們。”

陸繹瞥了眼袁今夏,見低眉垂目,一聲不吭,倒是難得一見的乖順模樣。果然讓些教訓是應該的。

“一場誤會,小事而已,前輩無須介懷,還是讓他們起來吧,否則言淵如何過意的去。”陸繹含笑對楊程萬道。

這句話,楊程萬已等了許久,兩孩子跪了一日,水米不進的,他早就心疼了。現下好不容易聽見陸繹這麼說,便順坡下驢道:“既是經歷大人發話,就饒了他們便是。聽見沒有,還不起來謝過經歷大人!再有下次,絕不輕饒!”

今夏扶著船壁艱難起,轉向陸繹,口中道:“多謝經歷大人寬宏大量……”話未說完,雙使不上勁站直,撲通一下又跪下去。

知曉多半是跪麻了,陸繹下意識就要出手去攙扶,幸而及時忍住,袖手而背,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禮,快起來吧。”

拐著,與楊岳走了。

楊程萬嘆了口氣:“兩個不的東西,讓大人看笑話了。”

陸繹微微一笑:“前輩過謙了,昨夜生辰綱一事,還得多虧了他們倆才能找回來,假以時日,必有所作為。”

“他們倆,不惹禍我就安心了。”

沉沉夜幕中,一葉小舟消無聲息地靠近站船,很快,一個人影如貓般躍上船來,輕盈無聲。

在暗的陸繹一直等到那人潛船艙,這才現,躍上那人的小舟,取過槳桿,對著船底接,猛力一,槳桿穿船底,河水嘩嘩地漫上來。

靴底微,他一個鷂子翻,復回到站船上,靠著船舷等待著。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船艙口才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陸繹轉過,看向蒙著面的大高個:

“你的手腳未免太慢了些。”

“就是你廢了沙大哥的?”

陸繹就沒有理會他的話,目落在他腰間的九節鞭上,淡淡道:“九節鞭是個易攻難守的,你沒帶別的兵刃麼?

“爺就是空著手,也能廢了你!”

話音剛落,蒙面人便搶先起手來。兩人你來我往,九節鞭舞得烈烈生風,他的功夫不弱,陸繹存心想試出他的來歷,故而并未盡全力。

出乎陸繹意料的是,數招之后,竟然看見沙修竹挾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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